第56章 沈副都護

　　這一箭，宛若天外之物。

　　如此破空而來，已震懾住郭家一干人。

　　林羨不再看客棧方向，沖那位大表哥一笑，“表哥運道不好，不說這根繩能不能勒死我，現(xiàn)下被我發(fā)現(xiàn)，怕是只能留給你自個兒用了?！?p>　　“……”

　　郭凡是被家里小廝叫回來的。

　　得知有人上門鬧事，他丟下酒樓的活計就往家趕。

　　誰曾想，一到家門口，便聽見那句‘王家這一脈子嗣艱難是有所遺傳的’。

　　一個男人不能生育，等同于廢物。

　　當(dāng)自己拼命遮掩的隱疾被抖落在人前，郭凡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更多人知道。

　　結(jié)果，他隨手找的麻繩還沒用上，自己就差點被射個對穿！

　　那根純鐵打造的羽箭，至今還插在他臉旁。

　　一想到藏在暗處的潛在危險，他再也不敢輕舉妄動，更遑論綁人勒人。

　　林羨方才說這個大表哥不能生，不過是為擾亂郭家人心神，現(xiàn)下看對方所作所為，也知道自己歪打正著，猜中了真相。

　　如此想著，不由得看向那個靠著丫鬟的年輕婦人：“表嫂若是自己能生，何必養(yǎng)別人家的孩子？將來表嫂誕下麟兒，不管孩子父親是誰，那孩子的生身母親必為表嫂，不是嗎？”

　　這話說得，誅心至極！

　　被小兒子扶著的王桂香氣得手哆嗦，指著林羨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林羨卻迎上王桂香驚怒的目光：“拐帶她人之子，又謀害上門的苦主，如果我沒記錯，”頓了一頓，她又去看那位大表哥：“依照大魏律法，此等惡行，可是要銼尸梟首的。”

　　“什，什么是銼尸梟首？”

　　院中丫鬟弱聲問。

　　林羨看著她微微勾唇：“就是把你拉到菜市場砍了，再用刑具割剮你的尸體，至于你的頭顱，會被懸掛在高竿上示眾?！?p>　　不說丫鬟，就連那位表嫂也面色煞白。

　　她是沒去下塘村搶孩子的。

　　現(xiàn)如今，自然不肯受這等連坐。

　　“孩子就在柴屋里?！彼乱庾R地撇清自己：“把孩子抱來郭家，我事先并不知情?！?p>　　林羨莞爾：“表嫂明事理，等衙役到了，我自會如實相告?！?p>　　“衙、衙役?！蓖豕鹣闵裆袒蹋骸笆裁囱靡?？”

　　“賊人闖進我家搶孩子，難道我不該報官？”

　　郭家人：“……”

　　難怪敢只身上門來。

　　原來是，已經(jīng)先報官！

　　這是盤算著把他們一家全送去吃牢飯！

　　什么懦弱無能，唯諾膽小，全都是騙人的！

　　王桂香終于意識到，自己招惹了個什么東西回來。

　　不就是抱她兩個繼子，竟要搞得整個郭家家破人亡。

　　眼看事情要鬧到不可挽回的一步，郭滿倉先服軟：“羨姐兒，你大姨也是因為太想抱孫子才做下這等錯事，一家人何必鬧上衙堂，不是讓旁人看笑話，孩子你帶走，咱們就當(dāng)這事沒發(fā)生過，怎么樣？”

　　林羨隱約聽見外面的腳步聲，不疾不徐地接話：“怕是不怎么樣?！?p>　　恰在這時，郭家半掩的院門被撞開。

　　孫大海領(lǐng)著衙役魚貫而入。

　　“就是這一家！”孫大海指著院中的郭家人：“光天化日之下，從我們村搶走了倆孩子！”

　　王桂香看到衙役拔刀，又想起林羨說的‘銼尸梟首’，兩腿一軟，當(dāng)場嚇暈過去。

　　……

　　“沒想到，此等鄉(xiāng)野之地，還能養(yǎng)出這般的心機?！?p>　　身著內(nèi)侍服、面白無須的中年男子背手站在客棧窗前，從遠處被衙役團團圍住的院子收回目光，側(cè)首看向一旁，尖銳的嗓音透著一股子譏誚：“沈副都護那一箭，救下此女，害了那家人，卻不知是福是禍?！?p>　　一身黑色輕甲、大馬金刀坐在桌前的男子聞言，緩緩睜開眼：“沈某不像公公精通唇語之術(shù)，適才出箭，全憑本能。”

　　“莫不是沈副都護在憐香惜玉？”

　　被稱為‘褚公公’的內(nèi)侍咯咯一笑：“早前聽禁軍的衛(wèi)統(tǒng)領(lǐng)說過一嘴，入伍三載，母豬也賽貂蟬，沈副都護在北府軍十幾載，今日忽見一村姑，被迷了眼也情有可原。”

　　另一立于桌旁的青年豎眉，正欲爭辯，先被一條遒勁有力的臂膀擋在身前。

　　褚公公瞅一眼青年：“怎么，我與你家副都護說笑，你一個都尉還想砍了我不成？”

　　“還不向公公賠罪?！?p>　　青年聽到上峰命令，不得不低頭。

　　褚公公嗤笑，又瞧向桌上彎弓，似不經(jīng)意地提及：“這柄神臂弓，曾是先太子私藏之物，這番見到沈副都護，才知原來已歸沈副都護所有?！?p>　　“上者賜，不敢辭?！?p>　　男子的語調(diào)依舊不現(xiàn)波瀾：“大都護將此弓賞與沈某，也是寄予了我大魏破北周驅(qū)胡莽的厚望?！?p>　　北境大都護齊遠山，是當(dāng)今圣上一手提拔的。

　　要說結(jié)黨營私，怎么也輪不到他。

　　這弓落到齊遠山手里，估計是陛下所賞。

　　事情捋順，褚公公臉色也好轉(zhuǎn)。

　　旋即又想到什么，話鋒一拐：“聽聞沈副都護膝下三子便養(yǎng)在靖陽縣老家，如今途經(jīng)此地，何不請家中親眷帶小公子前來相見？”

　　男子取過桌上茶壺，卻是拒了褚公公的好意：“軍務(wù)為重，豈可因家事而置國事于不顧。”

　　話音剛落，天字號房的房門也被拉開。

　　一個婢女出來，沖褚公公福身：“褚總管，誠王殿下醒了，請您進去。”

　　“殿下這覺睡得可好？”

　　“好得很?！?p>　　婢女臉上掛了笑：“殿下說，有沈副都護守在門外，他心安得很，就是雨打雷鳴，也驚不醒他?！?p>　　這個結(jié)果，褚公公十分滿意。

　　離開前看向桌前男子，態(tài)度和軟不少：“臨秧城一戰(zhàn)，沈副都護救誠王于危難之時，這份恩情皇后娘娘都記在心里，要不然，此次誠王南下平定流民之亂，娘娘也不會向陛下親點副都護之名?！?p>　　說著，又吩咐那婢女：“沈副都護身上還有傷，剛才又開了一弓，你把張?zhí)t(yī)請上來，給沈副都護看一看，沈副都護乃此次平亂的中軍主將，不得有閃失。”

　　婢女領(lǐng)命，匆匆下樓去。

　　等褚公公進客房，一旁青年才低聲道：“閹狗欺人太甚！”

　　“此地非北境，不可惹事?！?p>　　男子說完，又透過窗戶望向外面。

　　原先那個發(fā)生爭執(zhí)的宅院里，依然吵吵鬧鬧，卻已不見那抹纖瘦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