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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無不可對人言

朗華大廈(十四)

事無不可對人言 洱深 3574 2019-11-25 22:50:15

  怪不得外頭沒人,原來大家都在里頭看西洋景呢。

  可惜這里沒有一個人帶著閑適的心情,反而一臉驚恐莫測。

  那位護士大姐朝一個年紀更大些的女人喊了聲,“院長,這是關(guān)海他......”

  “哎呦!你可來了!”院長長吁一口氣的撲上來,也沒及細看,就急道,“一年多沒看見你來看你爸了,不是阿姨說你,光花錢可不行啊,也得關(guān)心關(guān)心!”她個頭兒不高,根本沒看清秦歡樂的長相,就只顧死命的將他往里推。

  “從今早上開始就這樣了,你快去勸勸!”護士大姐在旁邊補充。

  秦歡樂莫名其妙的被推進一間不大的病房,正對門的暖氣片上還烤著幾件半干的衣服,再往里面,就見一個面頰凹陷、頭發(fā)花白、身型極其消瘦的老人,正仰躺在病床上,還挺安詳?shù)臉幼印?p>  他不明所以的向身后望了一眼,門上那條觀察玻璃窗口的地方,此時正擠著幾個面露驚慌的腦袋。

  院長有點兒心虛的朝他飛了個眼神,又向病床那頭指了指。

  秦歡樂兩手一攤,想說這不挺正常的嗎?一個腦梗臥床患者,您還能讓他起來跳舞???

  院長像是讀懂了他的潛臺詞,緩緩搖搖頭,又拿手向里指了指,示意他繼續(xù)看。

  秦歡樂心里有點狐疑費解了,只好又轉(zhuǎn)回頭去。

  這一扭頭,嚇得他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

  就見那位剛剛還面容溫和的關(guān)老爺子,突然圓睜著雙眼,正目不斜視的瞪著自己,嘴巴咧成一個詭異的笑容弧度,那終年抬不起的右手,婉約的掐了一個蘭花指,向著他的方向虛空中一指,嘴里幽韻綿長的哼道:“咿~呀!”

  秦歡樂一哆嗦,沒想到關(guān)山鶴那樣呆板的人,居然還有一個如此有藝術(shù)細胞的老父親。

  這嘴皮子挺利索的呀!

  他連忙上前笑了笑,“您好,老先生精神不錯呀!嘿嘿,我是您兒子的朋友,今天路過順便來看看您,最近身體還好嗎?”

  關(guān)海腰部以下沒動,上半身卻直挺挺的坐了起來,偏過頭來,將下巴向頸窩凹了四十五度,完勝那種“海棠不勝嬌羞”的角度,眼睛卻從眼角上方吊詭的斜睨過來,像有只小手從眼眶里伸出來,欲語還羞的搔著秦歡樂,透著種說不出來的精亮。

  秦歡樂腦袋再缺弦兒,也敏銳的感覺到這不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狀態(tài)了。

  再聯(lián)系到早上剛出現(xiàn)的案子,不禁有些懷疑起這人是不是精神也有點錯亂。

  精神病殺人可是不負刑事責任的!

  他雖然執(zhí)著于破案,但安全意識一息尚存,理智的意識到此時畢竟還沒到那種需要他挺身而出,以一己之力拯救世界的時候,所以在無謂的事情上犧牲小我有點兒不合算。

  他繼續(xù)保持著和善的微笑,腳下卻開始一步一步穩(wěn)準的向后退著。

  沒想到洞察了他暗地里的動作,關(guān)海居然站輕巧的從床上跳下來,兩手展開起了個范兒,赤腳踩著蓮花小碎步,向他這邊飛快的移動過來。

  秦歡樂空有一雙大長腿,嚇得鉚足了勁兒兩步跨到門前,不想外頭的院長像是心里也害怕,竟然看他過來,下意識的從外頭反鎖了門!

  秦歡樂都想罵娘了——托老所的門鎖居然是在屋外!這是什么逆天的設(shè)計!

  隔著玻璃,他對院長使勁的遞眼色,可院長就是使勁搖頭,手指向里快速比劃,意思讓他把老人再哄回床上去,比劃完,還舉了舉手里的“安定”。

  秦歡樂看著門外幾個人的瞳孔越放越大,心頭預(yù)感不妙。

  猛的又轉(zhuǎn)頭。

  就見關(guān)海的一張密布皺紋的臉,幾乎貼在他的臉上,大睜的眼珠上一片青白,瞳孔漸漸只縮到綠豆大的一點兒,可臉上的肌肉卻都努著勁兒,吊詭的笑著問:“官人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啊?”

  秦歡樂的不著調(diào),大概是被深深的寫在了血脈里,此時讓這突然的一激,居然下意識荒腔走板的回了一句,“在下唐突了,不知小娘子是何人吶?”說完自己一哆嗦。

  “哎呀呀!”關(guān)海羞澀的一低頭,手指翹成蘭花狀,如同虛拿著手帕似的掩面一垂頭,婉轉(zhuǎn)的回道:“奴家蘇州人士~”

  他半側(cè)過臉去。

  秦歡樂才看到他眼中縈繞著灼灼黑氣,裸露在外的肌膚也有些發(fā)灰,皮膚下頭埋著蛛網(wǎng)狀交錯的黑紫色血管,密布于整個臉頰。

  秦歡樂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一時的幻想,腦中斷片兒似的一閃,見對方又要向自己靠近,心頭一突,兩手合力猛的向前一推,將關(guān)海沒有防備的推倒,狠狠砸向地面。

  關(guān)海的頭磕在地上,一聲悶響。

  不過兩三秒鐘,倒地的關(guān)海整個人便開始僵硬抽搐起來。

  他頭部高高的揚起,口吐白沫,兩手雞爪似的弓起抓地。

  外頭的院長幾人連忙開門走進來,“是癲癇發(fā)作了吧,快快快!”

  幾人開始分工急救,又業(yè)務(wù)熟練的將一只勺子塞到了關(guān)海嘴里,怕他犯病咬斷舌根。

  “嘩啦”一聲,虛掩的窗戶被吹開,凜冽的風卷著雪粒子吹進來,將房間內(nèi)凝滯的悶熱打散。

  秦快樂用力的甩甩頭,環(huán)視一下房間四周,已經(jīng)沒了剛才那份如夢似幻的感覺。

  關(guān)海被幾人合力抬上病床,又注射了鎮(zhèn)靜劑,昏昏睡去。

  大家松了一口氣,一起從房間里退出來。

  院長拉著秦歡樂,苦著臉說:“你也瞧見了,我們天天賺幾個辛苦錢,護理老人不容易呀!說句良心話,就是再專業(yè),再敬業(yè),可讓我們拿著每個客戶都當自己爹媽似的伺候,那也不現(xiàn)實,忙起來,總有個疏忽。所以能不能麻煩你,跟他兒子說一聲,像他爸這種情況,我們這兒......實在不能再收住下去了,還是讓他盡早帶著老人去更大的機構(gòu)看看吧?!?p>  秦歡樂還在自己的思緒中,也沒怎么聽進對方的話,忽然回頭,大步向房間里跑去,猝不及防的將一個護理人員撞倒了,帶著手中的金屬托盤兒上,各種零散物品跌落一地。

  秦歡樂也顧不上扶她,直沖到關(guān)海身旁,伸手猛的扒開了對方松懈的眼皮。

  就見關(guān)海雖然瞳孔渾濁,卻很正常,并不是剛才那只有米粒大小的一顆。

  秦歡樂這才發(fā)覺自己剛剛出了一身冷汗,暗暗呼出一口氣,轉(zhuǎn)身走出了病房。

  在他身后,面無表情、雙目緊閉的關(guān)海,嘴邊突然抿出了一絲笑紋。

  秦歡樂和院長告了別,經(jīng)過活動室時,瞄見幾個坐在輪椅上的老人,正動作統(tǒng)一的仰頭看著墻上懸掛的小電視。

  他走過之后,那些老人皆動作整齊劃一的望向他的背影,露出一絲淺笑。

  護士手中的托盤上,緩緩浮起一雙濃艷的眉眼......

  龔蓓蕾停好車,果然見到大保健正帶著護目鏡一寸一寸噴血液顯示液。

  兩人簡單打了個招呼,龔蓓蕾先去了監(jiān)控室。

  一個年輕拘謹?shù)男”0灿蟻?,“是、是警察同志??p>  “是,”龔蓓蕾亮出證件,又按開錄音筆,“你想起什么情況了,別緊張,慢慢說?!?p>  小保安在角落的椅子坐下來,不住的搓手,“我叫徐亮,我、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龔蓓蕾抬頭傳遞了一個安撫的眼神,“你別緊張,無論想到什么細節(jié),別想和案情有沒有關(guān)系,只管告訴我,慢慢說?!?p>  徐亮抬頭看了龔蓓蕾一眼,又快速的垂下頭,咬著嘴唇,不住地摳著手指頭,蚊吶似的說:“那天的監(jiān)控角度,是、是我調(diào)的......”

  龔蓓蕾眼睛一閃,之前帶著情緒的漫不經(jīng)心即刻消失殆盡,她嚴肅且嚴厲的盯著對方,“你調(diào)監(jiān)控有什么正當?shù)睦碛蓡??詳細說說那天的情況!”

  徐亮咽了口口水,被對方忽變的氣場壓的有些結(jié)巴,“那個打人的事兒發(fā)生的前一天晚上,在我下班回家的時候,忽然有個女人來找我,說要給我錢,讓我第二天調(diào)一下監(jiān)控的角度,我說,第二天我不值班,可她說沒事兒,到時候會有人找我回去替班的,讓我什么都不用管,只要把監(jiān)控向右邊擰開些,把電梯口出來的那個角落避開就行......我、我拿了錢,就......”

  徐亮囁嚅著垂下頭,身體微微的抖。

  龔蓓蕾起身移坐到他身旁,壓低了聲音問:“你知道那個女人是誰嗎?”

  徐亮回憶道:“我不知道,她沒說她是誰,而且她還戴著大口罩,上頭戴著帽子,只露出一雙眼睛,我只知道我以前沒見過這個人?!?p>  “那你還記得什么外部特征嗎?就是外形上的特點。”龔蓓蕾問。

  “嗯......”徐亮一皺眉,“挺矮的反正,”他抬手比劃了一下,“大概到我肩膀這兒吧?!?p>  到徐亮肩膀這里,大概一米五左右,身材瘦小,又主動拿錢讓他調(diào)監(jiān)控,這人是誰?

  龔蓓蕾眼前已經(jīng)漸漸浮現(xiàn)出一個清晰的身影。

  她頓了一下,“你知道后來在那里發(fā)生的襲擊案嗎?”

  徐亮微微點點頭,“我知道了,所以我才......我猶豫了好幾天了,實在不知道這事該不該說,”他從口袋里掏出用衛(wèi)生紙卷著的一沓錢,“兩千塊錢,我一分都沒動!”

  龔蓓蕾小心的接過來,裝進證物袋里。

  兩人都靜默了一會兒,龔蓓蕾聲音更低了,“小徐,調(diào)監(jiān)控角度這種事兒可大可小,你作為一個保安應(yīng)該很清楚......你實話告訴我,一個陌生的女人,拿一點兒錢讓你調(diào)監(jiān)控,你為什么似乎很隨意的就相信了她,還按著她說的去做了?小徐,你很缺錢嗎?還是,你雖然不認識這個女人,但對調(diào)監(jiān)控這種事很熟悉?”

  徐亮身子向后躲避著,臉上更緊張了,“我、我......”他不時抬起頭來,敏感的向門外望著,似乎很怕被什么人看見。

  龔蓓蕾隨著他的視線也望了一眼,“這樣的事情,以前也有別人讓你干過,對不對?”

  徐亮張張嘴,似乎還在猶豫。

  龔蓓蕾再加一把火,“那天被襲擊的人,現(xiàn)在還昏迷不醒,就住在你們醫(yī)院的加護病房里,如果有什么不測,那這件事情的性質(zhì)很可能就從故意傷害變?yōu)橹\殺!小徐,你如果不老實交代,也很可能會變成從犯,你考慮過從犯會受到的處罰嗎?你考慮清楚了為這么兩千塊錢葬送自己的人生值得嗎?”

  “不!我不是從犯!我沒有!”徐亮憋紅了眼睛,求救似的去抓龔蓓蕾的手腕,“我以前也干過幾次!”

  龔蓓蕾快速追問:“是誰讓你干的?為什么要這么干?”

  徐亮眼睛飛快的轉(zhuǎn)著,失神似的回答:“是我們安??仆踔魅?,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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