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三禁
“審判？異端？”布萊迪突然發(fā)飆起來：“你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嗎？狹隘自私的教會走狗？你正在試圖阻止學(xué)術(shù)的進步。把一個正在觸及真理的研究者從他的實驗室里趕出來，放到你們那個可惡的監(jiān)獄里面去？荒謬至極，愚蠢至極！你們這些鼠目寸光的屎球蛋，洋洋自得地濫用自己的所謂規(guī)矩，你們不知道自己阻止的可是文明的進程！”
茱莉亞不為所動：“我勸你留點力氣，布萊迪。到了審判法庭有得你說的?！?p> 布萊迪依然情緒激動罵罵咧咧。茱莉亞在他面前蹲下，對他的腿施予了治愈術(shù)。
“為了防止你逃跑，我不會把你的腿完全治好。要等過些日子你的骨折才能痊愈?！?p> 維爾攙扶布萊迪走向馬匹。擔(dān)心拉托娜再次發(fā)狂，維爾便讓布萊迪騎自己的馬，維爾自己則騎上拉托娜。
上馬后維爾忽然想到了些事。他轉(zhuǎn)向布萊迪：“克拉爾呢？看門人說你帶了學(xué)生離開，克拉爾肯定和你在一起吧？”
布萊迪調(diào)整自己的身子，好像沒聽到維爾的發(fā)問一樣。等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過來，布萊迪似乎是知道無法回避了，才冷笑說：“那家伙想要殺了我。所以我才急匆匆上路?！?p> 布萊迪的話使所有人都愣住了。
過了會茱莉亞才開口，她的聲音異常冰冷：“你對他用藥了？”
維爾吃了一驚。他看向布萊迪，布萊迪并沒有否認。布萊迪的臉上還露出嘲諷的微笑：“他真是沒用?？诳诼暵曊f愿意窮究真理，卻連幾分藥效都忍耐不住。拉托娜那個畜生都比他有能耐?！?p> 維爾看著布萊迪，覺得這人陌生無比。剛才他鍥而不舍的求道精神還讓人有點敬佩，轉(zhuǎn)眼間卻變得如同惡魔一般。
茱莉亞拉過布萊迪坐騎的韁繩：“給我?guī)?。去你的學(xué)生那里。”
在布萊迪的指路下眾人順著小道前進。路途上布萊迪喋喋不休，給人感覺他有些神情恍惚。
“真是傷透人心。身為學(xué)生難怪不應(yīng)該奉獻師長嗎？平時表現(xiàn)得恭恭敬敬的，好話說得比誰都順耳。結(jié)果呢？自己耐性不足反而遷怒于我，甚至想要殺死自己的老師。這就是所謂的尊師嗎？”布萊迪絮絮叨叨。
“胡說八道?！边@是蕾妮的聲音：“他憑什么要求別人毫無底線地為自己奉獻？他自己有付出過對等的心意嗎？”
蕾妮是在自言自語，但她可能沒意識到自己控制不住氣憤的聲音被其他人也聽到了。不過蕾妮的話似乎沒有被布萊迪聽進去。
“說起來還是都怪你們?！辈既R迪念叨著：“你們非要憑空插手，給研究增添阻礙。要不是教會，我們不會那么困難，也不會遭受那么多苦難。我本來應(yīng)該在實驗室潛心自己的研究，也用不著這么著急地測試藥效。都怪你跑去檢查我的實驗室，還拿走我的樣品。要不然我也不用跑到這種荒山野嶺里來?！?p> “我沒有拿走你的任何東西?！避锢騺喓鋈徽f。
“怎么可能？那是誰翻了我的柜子？我的藥品確確實實被人偷走了。等等……難道是他們？”
“他們是誰？”茱莉亞問。
布萊迪卻只顧自言自語：“是的，沒錯。應(yīng)該是的。我拒絕了他們，以為事情就這樣完了。不，那些人不可能善罷甘休的?！?p> “你說的誰？”茱莉亞提高音量。
“哼。黑暗兄弟會。”布萊迪一點隱瞞的意思都沒有。
維爾聽了精神一緊。黑暗兄弟會可是冒險者公會將來要面對的敵人。
“黑暗兄弟會聯(lián)系過你？”維爾問。
“沒錯。他們想得到我的研究，甚至還要我加入他們?！?p> “黑暗兄弟會招納煉金術(shù)士很常見嗎？”
“啊，是的。他們可以提供適合研究的環(huán)境，還能提供各種各樣的素材；很多煉金術(shù)士都愿意為他們工作。”
這對于公會不是一個好消息。有煉金術(shù)士的協(xié)助，黑暗兄弟會的力量可能要比預(yù)期的更強大。
小路的盡頭出現(xiàn)了一座木屋，那是個被廢棄的獵人小屋。照布萊迪所說，克拉爾就在小屋里面。
“你們進去吧，我就算了。我怕自己一露面，那個孽徒又要加害于我。”布萊迪說。
于是維爾吩咐蕾妮看住布萊迪。蕾妮一臉惶恐。
“就我嗎？”
維爾點頭：“你一個人就行了。最關(guān)鍵是別讓他上馬。”
然后維爾和茱莉亞走近小屋。他們聽到里面?zhèn)鞒隽顺槠暋?p> 哭聲聽起來十分粗重，像是老舊的風(fēng)箱發(fā)出的聲音。因為聲音的這種粗糲感，使人一開始不容易辨認出這是由人發(fā)出來的。
茱莉亞推開門。室內(nèi)光線稍微不足，眼睛需要適應(yīng)一會兒。
屋里面滿是雜物，一下子不容易看出克拉爾的所在。不過循著聲音，他們很快看到了克拉爾的身影。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了，他們不可能認出這人就是克拉爾。
他的身體極度膨脹了，那身儒雅的學(xué)院短袍被身體撐爆開來。胡亂膨脹的肉體把皮膚撐的輕薄透明，很容易看到下面的血管；許多地方的皮膚甚至破裂開來，血紅色的條紋遍布身軀。
他的臉龐倒沒有變得粗腫，但也出現(xiàn)了扭曲。他的眼窩凹陷下去，下頜反而突出擴寬開來；嘴巴向著兩邊拉長了，輕薄的唇肉已經(jīng)蓋不住凸出的獠牙，口水從合不上的嘴里流淌直下。
那個自傲的學(xué)生，脫離了狹隘的成長環(huán)境進入理想的學(xué)院，本來還憧憬著畢業(yè)后光明的未來。但他這副模樣已經(jīng)沒有了一絲傲氣，丑陋得完全失去了夢想。
茱莉亞拔出了劍向克拉爾走去。
“你要做什么？”維爾驚訝地問。
“很遺憾。即便這人沒有任何過錯，但他承受了自己師長的邪念。對他而言已經(jīng)無可挽救了，我不得不執(zhí)行使命。因為這是禁忌所定。”茱莉亞的聲音沉重：
“不得改變天然之體；
不得損傷健康之體；
不得破壞平衡之體；
入魔者即為異端——”
維爾沒法去阻止茱莉亞。他也明白，如果克拉爾已經(jīng)沒法回復(fù)原樣，那將其殺死是最優(yōu)的選擇，不管是對于別人還是對于克拉爾自己。就算他現(xiàn)在還能保持理智，難保以后不會變得瘋狂而去傷害他人。
茱莉亞一直走到克拉爾面前，把劍架在了他的脖子邊上。而克拉爾依然用他已經(jīng)變形的喉嚨發(fā)出哭泣，一點反抗的意思都沒有。他忽然說話了。
“我、我還能成為一名術(shù)士嗎？”
茱莉亞停止了自己的動作，她站在那里靜止了好一會兒。維爾奇怪地看向茱莉亞，她看起來一點下手的意思都沒有。
忽然茱莉亞把劍收起來了：“我會把你投入教會監(jiān)獄。如果你有機會回復(fù)過來，或許還能當(dāng)上心儀的煉金術(shù)士?！?p> 她的聲音聽起來疲憊又無奈。
畸形的克拉爾十分溫順，他跟在茱莉亞后面走出了小屋。在小屋外面，布萊迪正捂著腳趴在地上，蕾妮則一臉不安地看向維爾。
“他剛才想上馬，我就把他攔住了……對不起，我可能太粗魯了……”
維爾看向布萊迪，可能他倒下的時候摔到了受傷的腿，現(xiàn)在一臉痛苦的表情。
“干得好?！本S爾對蕾妮說。
小屋外面有個貨運木車，是布萊迪和克拉爾帶出來的。茱莉亞讓克拉爾和布萊迪坐到木車上，克拉爾照做了，布萊迪卻拼命抗拒。
“不要讓我和他在一起，他會殺了我的！”布萊迪大聲嚷嚷。
實際上克拉爾見到布萊迪并沒有暴怒。他看都沒看布萊迪一眼，只是消沉低著頭，聽任茱莉亞對他的安排。
無奈只能讓布萊迪單獨騎一匹馬。茱莉亞綁住布萊迪的雙手，布萊迪不停喊痛，茱莉亞不加理會。
茱莉亞駕駛馬車，維爾牽著布萊迪，他們離開林地踏上回城的路。路上不時經(jīng)過村莊遇上行人，茱莉亞給克拉爾蓋上麻布使其不會被路人看到。
回到爐心城后，他們直接去往大教堂。大教堂的后面有個專門供內(nèi)部人員出入的門，茱莉亞帶克拉爾和布萊迪進去，維爾和蕾妮在外面等候。
過了一會茱莉亞出來了，她摘掉了頭盔，露出疲憊的面容。茱莉亞遞給維爾兩個錢袋，其中一個裝著二十個金達利（一個金達利等于兩百四十個達里克），另一個裝有兩百個達里克，剛好是約定的五千達里克。
維爾道謝過接過錢袋。
“感謝你們的幫助。神的仆人會為你們祈禱祝福?！避锢騺喺f話還是一本正經(jīng)。
維爾看向放在教堂外的馬匹，布萊迪的拉托娜就在其中。
“這匹馬要怎么辦？”維爾問。
“布萊迪的財產(chǎn)全部由教會接收。這匹馬是禁忌藥物的實驗品，免不了被處理?！?p> 維爾看著拉托娜，被維爾制服后它一直很溫順，維爾心里有點不忍。
“它魔化的程度并不嚴重吧？就算發(fā)狂起來也沒造成太大損傷，危害并不大。再說它也只是被迫用藥而已，本身也是無辜的?！?p> 茱莉亞面露猶豫，過了會無奈地說：“如果你不嫌麻煩的話，能幫忙處理這匹馬嗎？教會不希望看到它危害世間?！?p> “多謝。我會管好它的。”維爾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