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舞流光·雁歸巢
秋拾雁
秋天已深,西郊楓樹林的楓葉該落了。
旭陽東起,清新的光線透過紗窗,照亮了我的房間。不出意料,是個晴天。我背起畫板出了門??帐幍拇髲d又恢復了它的寂靜。
行走在形形色色的人流里,聽著他們彼此的喧叫,冷冷一笑。
這個凡塵里,充滿了太多的罪惡。每天的勾心斗角,爾虞我詐。毫不厭煩地重復著同一個陰謀,同一個結果。到最后,結局更改,又后悔了一成不變的方式。
各種陰險狡詐,各種陰謀詭計。嘴里說著正義,卻沒有讓虛有其表的正義打敗自己內(nèi)心的邪惡。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多么道貌岸然,多么可笑。
太多人被現(xiàn)實束縛住了,太多人被利益蒙蔽了。每天的生活就是為了利益奮斗,每天的奮斗就是為了每天的消耗。就那樣,被歲月埋進深深的黃土。
佛說:四大皆空??墒钦l也做不到,也不想做。
太多人只會評價一件善良,只有勇氣評價。當善良的外衣被剝開,揭露扭曲的事實,就大肆宣揚,認為被欺騙了感情。真可笑,你只有勇氣說出一句評價,只等待著別人去行動。為什么會認為自己被欺騙了呢?當你善良的時候,卻被別人質(zhì)問著真假。即使善良的背后沒有罪孽,即使善良的行為不是虛偽,你就真的愿意被詰問是否嗎?如果你想善良就善良了,不必傳揚,可是,你真的甘心嗎?
人,還是太現(xiàn)實,太虛偽了。
一個人默默的走到西郊,對永無休止的凡俗付之一笑。
西郊的楓樹林,有三四公頃的面積??蔹S的楓葉堆滿了樹林的地面,高挺的千株楓樹卻依舊掛滿了金黃的葉子。滿林的楓葉在朝陽下閃爍著金燦燦的光芒,猶如人間天堂一般,實在是美好極了。
我站在選好的樹林一角,背倚著一道蒼遒的軀干,早已迫不及待地拿出畫板,細細臨摹著。
然而,已經(jīng)進入狀態(tài)的我卻被一聲細微的呻吟打斷了。如果我沒有對整片樹林保持高度注意的認真,我想我肯定不會聽到她的呻吟,也肯定不會找到她。
我找到她的時候,她就躲在一片潮濕的楓葉堆小下。我扒開雜亂無章的朽葉,我能理解她的驚恐。但怎么努力拍打著羽翼,她也沒有辦法,也沒有力氣飛起。
她右邊的翅膀上有一個血窟窿,斑斑血跡在柔軟的羽毛上早已干涸。她顯然是南飛的雁,卻被人無情的獵傷了翅膀。她落在枯葉堆里才躲過一劫。但也許,她的親人們早已被剝奪了生命。
我抱起她,背著畫板,帶著未畫完的畫走出楓林。
風景錯過了,只要有心,就能再次遇見;但一個將死的生命錯過了,怎樣也無法挽回。
醫(yī)生給她上好藥,包扎后,已至中午。她平靜了許多,已不像初見我時那樣恐懼著我。我想,那時候她肯定拿我當成了那個卑鄙的獵人。
我把她抱進菜市場,她掙扎著從我的懷抱里摔到地上,然后跑到一個地攤前啄攤主的玉米。攤主拿起棍子要打她,我連忙把她抱起。給攤主道歉,買了一些玉米。
我把她抱在懷里,撫摸著她的傷翅。關上了門,才放她下來。她在房子里到處跑,生怕我對她有什么企圖。
鄰里禍
我給她取名叫秋鴻。她很安靜,尤其是我在做飯的時候。她會躲在茶幾、沙發(fā)底下。她很懼怕刀具碰撞案板和鏟勺在鐵鍋里摩擦的聲音。
相處了幾天,我們逐漸熟絡了許多。每天我買來新鮮的玉米,剝下米粒給她吃,她會很高興的對我叫幾聲,然后在我手心里啄玉米粒。
秋鴻長的很壯,很好看。即使她翅膀上纏著白色的繃帶也掩蓋不了她的風姿。
我常帶著她在小區(qū)里溜達,希望可以讓她的翅膀好的更快一點,也讓街坊鄰居看看我家漂亮的秋鴻。不過,每次她都會躲在我身后,或者往家里跑。因為她長得太出類拔萃了,每次都會引得樓下宋叔家的大狗垂涎。一觸及大狗虎視眈眈的目光,她比初見我時還要驚駭,總想盡一切辦法遮掩她肥碩的身體。
宋叔家的大狗高近一米,已經(jīng)超出了小區(qū)禁養(yǎng)的范圍。但是宋叔往小區(qū)管理塞了點禮,并保證管好狗,管理才喜滋滋的走了。
大狗叫大黑,是宋叔正在上初中的孫子取的。
大黑也著實不鬧,每天就窩在大門口??匆娛烊艘膊唤?,搖搖肩,讓脖子上的項圈發(fā)出聲響,算是打招呼。
我買過幾次香腸給她吃,他伏在地上吃的津津有味。我在旁邊撫摸他的皮毛,觸感十分柔順,沒有一點兒傴老的感覺。
但是我對大黑的討好,絲毫沒有得到我想要的結果。我女朋友來的時候,他仍會狂吠。我女朋友是我這兩年所見的他會兇吠的第一個人。所以我女朋友很少來找我,每次都是我去找她。
我對大黑卻懷不起一絲惡感。因為我隨父母剛搬到這里的時候,我被他救過一次。那大概是四五年前,我高二。
那時候大黑還只有四五十厘米高,遠不及現(xiàn)在。那時候,他還沒有被戴上項圈,每天就在小區(qū)里轉悠。那時候,他還不叫大黑,只是一只沒有名字的狗狗。
初到的那天,我把書包里的餅干拿給他吃。也因如此,他記住了我。所以他可以認出被打的遍體鱗傷的我,他狂悍地咬傷了那幾個混混,有一個被他撲倒在地,臉上差點被抓爛。雖然那幾個混混負傷潰逃,但大黑也被打折了右腿。
我在醫(yī)院躺了一個月,大黑也躺了一個月。最后我們都生龍活虎地回了家?;丶夷翘?,我買香腸給他吃。那是我第二次給東西他吃,是第一次買香腸給她吃。
不過,現(xiàn)在是見不到他了,也許一輩子也見不到他了。宋叔的兒媳生下第二個男孩之后,大黑就不知道被宋叔賣到什么地方去了。我知道后,抱著秋鴻,笑著說:“真便宜?!?p> 我眼前仿佛浮現(xiàn)出大黑絕望的淚水,突然間覺得好心塞。
我看著懷里肥胖的秋鴻,開始為她擔憂起來。
果然,大黑被賣沒過三天,宋嬸找我來了。他問我能不能把秋鴻賣給她,她要給兒媳補身子。我說不能,宋嬸開始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堆,仍被我嚴詞拒絕了。宋嬸最后是黑著臉回去的。
事情并沒有如此結束。有一天我從花舍回來,很遠就看見宋嬸把大門關上了。我心里突然充滿了恐懼,心絞一般。我繞到房子后面,正從廚房的窗戶看見宋叔握著秋鴻的脖子,要給她放血。
我抓起墻角一塊爬滿青苔的紅磚,敲碎了窗玻璃。我跳進廚房,從呆愣的宋叔手里奪過了菜刀。
宋嬸和宋大哥都罵我,我卻用刀指著宋叔,要他把秋鴻還給我。他們不信我會動手,不肯還,居然還妄想買過去。
當我揮著刀沖向宋叔,他們都慌了。宋叔把秋鴻往地上一丟,跟著宋嬸跑出去了。
我抱起秋鴻,安撫著你她恐慌的心靈。我掏出一百塊錢丟在地上,抱著秋鴻走出宋叔家,身后傳來宋嬸惡毒的咒罵。
這件事在鄰坊間傳開了,他們都說我恩將仇報,白眼狼。我只是抱著秋鴻,一笑置之。
妄食者
事實證明想吃秋鴻的不止宋嬸一家,還有我的女朋友。
我女朋友叫白藍,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她從國外旅游回來的那一天,我去機場接她。我?guī)チ饲秫?,一見面她就欣喜地抱著秋鴻撫摸?p> 我接過她的行李,開始抱怨打電話給她她不接。她突然看著我說:“你能把它燉給我吃嗎,我想吃。”
我看著她,彼此對視了很久。之后我從她的懷抱里抱回秋鴻,低低的說不行。她問我為什么,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最后,她一個人拉著行李箱走出了我的視線。我抱著秋鴻,在機場門口站了很久。等到夕陽都沉了,我才抱著秋鴻回了家。我想,秋鴻的翅膀已經(jīng)好了,她該走了。
我又抱著她出去了,回來的時候,只有一個人,沒有秋鴻。
我把她丟在了那一片楓樹林,我不要她了,她該回家了,回她的家。
我原以為白藍只是跟我賭氣,可是當那天晚我見到她的時候,我想我錯了。我捧著鮮花在她家樓下站了近三個小時,等到雨下起來了,終于等到了她。
她挽著一個三十幾歲男子的手臂,笑意盈盈。她看見我,還是笑,笑的那么自在。那個在雨里與她共暖的男人本應是我。
我強牽起笑臉,捧起花給她。她揮手打落,“你可真賤?!?p> “是,我賤,我真賤?!蔽矣謸炱鸹ǎ抟舫钊荩鞍姿{,跟我回去好不好!我把秋鴻給你吃,我什么都給你?!?p> 白藍注視著我,說:“成楓,你回去吧,我們分手了?!?p> 手中的花簇在他們身后滑落,落在水灘里,水點濺撒。我抓著她的手腕,聲嘶力竭:“不,沒有。我們沒有分手。你只是生我的氣,你一定是氣我對不對。好了,白藍,跟我回去吧,我們和好吧!”
她甩手,卻甩不開我想要擁有的手。她惡狠狠地道:“成楓!我們分手了,你清醒點。”
“不,沒有!”我急的在雨里大吼,“白藍,跟我回去吧!我什么都給你我。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p> “成楓!你有什么?你能給我什么?”她瞪著我,斥道,“你只是一個靠父母留下來的遺產(chǎn)生活的窮小子,你什么也不會。你畫的那些畫多么不入流,你感受不到他們鄙視你的目光嗎?等你吃完了你父母的錢,我要跟著你去當乞丐嗎?”
我的手松開了,變得那么沉重。我沖上去,跟那個男人扭打在一塊。在雨水里翻滾,一拳一拳地發(fā)泄。耳畔是她的尖叫。
最后,我躺在雨里,她扶著他漸漸走遠。
我跌跌撞撞地闖進楓樹林,秋鴻趴伏在那堆枯葉上,腦袋無力地耷拉著。她的羽翼變得黯淡無光,濕漉漉地粘在她的身體上。
我跪在她的面前,看見她眼里一閃而逝的喜悅。我把她緊緊的樓在懷里,哽咽道:“對不起,對不起!秋鴻,對不起。我不會再拋棄你了,我不會再拋棄你了!”
兩年前,我父母出了車禍,雙雙離世。我從學校輟了學,開始專心畫我的畫。我想要畫一張畫,里面有我和白藍。所以我的畫才會那么幼稚,因為我根本不擅長畫人物油畫。她只知道我讀過兩年大專,學的是美術,卻不知道我主攻的是素描。一張有人物的油畫,人物一差,整張畫就全毀了?。?p> 我每天就靠著父母留下來的存款過活,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會。
我知道大黑仇視她,是因為看見過她和陌生男人在一起,那時候我就在臥室窗戶里看到了??墒俏沂裁匆矝]做,什么也不會做。
白藍說的沒錯,一點也沒錯。
雁賦生
秋鴻病了,病的萎靡不振。她像那天在楓樹林一樣,緊縮著身體,毫無生氣。我精心照顧了她一周,她的病終于好了。可是,有很多東西都回不去了。
秋鴻,你的翅膀好了,可以飛了。你能飛給我看嗎?
我知道她能聽懂,我能感受到她眼里期希的光彩。但是在那一瞬間,她又像剛開始那樣,一動不動。我趴在她的身前,對視著她的雙眸。她平靜地像一汪潭水,泛不起一絲漣漪,帶不起一點波浪。我好像平常的一片葉子,平淡的在她面前停留,等風又起的時候,又沒有一絲眷戀地離開。
她是想起了我拋棄她時的訣然,決然到心灰意冷。
她不再跟在我的身邊,即不再依賴我。即使面對比大黑更兇悍的狗,她依舊蜷縮在那里,甘愿做一個漂亮的動物飾品。
但我知道,她還是在乎我的。當外面下起雨,她要緊緊地縮在我的懷里,不愿意離開一點。
我要感謝她,她像大黑一樣救了我。
那個時候,我在醫(yī)院醒來,醫(yī)生說我脫離了休克;如果不是室內(nèi)煤氣的及時消散,我只怕早已與世長辭了。
我回到家里,找到了安裝在天花板上的微型攝像頭。那還是秋鴻還沒有來到我家的時候,家里招過幾次賊,我親手安上去的。
我調(diào)整到那一個中午。時近兩點,我在沙發(fā)上抱著遙控器打瞌睡。
廚房煤氣罐里的煤氣一點點地逃逸出來,逐漸積蓄了整個大廳。在高濃度甲烷氣體的熏陶下,我已昏睡過去,不省人事。
是秋鴻,她開始在沙發(fā)底下匍匐著身體。她咬我的褲角,咬我的腳心,甚至焦急地鳴叫著。
這時候,她飛起來了,她在我的頭上盤旋,像一道灰色的流光。
她突然朝陽臺沖去,撞在玻璃上,發(fā)出讓我心疼的慘叫。本來陽臺上的窗戶是開著的,但自秋鴻上次在那里掉下去,被宋嬸捉去之后,我才鎖死了陽臺的窗戶。
她一下下地,從臥室沖到客廳,沖進陽臺,用身體撞擊那仿佛不可撼動的玻璃墻。
她不斷碰撞的位置,染著殷紅的血絲。她付出了流血的代價,終于撞碎了那一片玻璃。她同那些碎塊,掉下,著地后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后來的事,是宋嬸告訴我的。她說秋鴻去找他們,但是宋嬸見她就抓起掃把打她。她跑開了,在門口朝宋嬸叫喚著。她叫著叫著,踉踉蹌蹌地闖進宋叔家。宋嬸揮起掃把又要打她,宋叔拉住了她。
秋鴻咬著宋嬸的褲角,把她向外拉。宋嬸和宋叔跟著她,來到屋外。他們看見滿地的碎玻璃,聞到從二樓飄逸出來的煤氣味,大驚失色。
消息驚動了整個小區(qū),樓下擠滿了人。宋叔只找到一個兩米三左右的梯子,夠不到二樓的陽臺。
三四個男人抱舉著梯子,宋大哥攔住宋叔,他爬上了梯子。
秋鴻就站在他們腳下,悲哀的叫著。宋嬸抱起她,宋叔又把她抱過去。她帶著秋鴻,跟背著我的宋大哥一起去了醫(yī)院。
我抱著秋鴻,微笑著舉起她。即使她依舊待我如此冷淡,我依然愿意真心對她。
宋嬸最后也是感動的撫摸的頭,“我都看見了它的眼淚了啊?!?p> 小區(qū)里的人都知道了我和秋鴻的事。他們已不像以前一般冷眼看著我和秋鴻在小區(qū)里蹦跶。他們會拿一些餅干、點心,掰開零碎了給她吃。有時候,秋鴻會啄了幾點碎星吃下,他們都會雀躍著拍手歡呼。
有小朋友問我,她能聽懂我說話嗎,我說能。他們高興地圍在她旁邊,嘰嘰喳喳說一大堆稀奇古怪的話。
秋鴻會受驚了飛回我的身邊。
他們說,叔叔你說謊。
我撫摸著秋鴻的羽翼,微笑:
沒有。
春歸雁
秋鴻的傷好了之后,她開始焦躁起來。而且不斷鳴叫,接連起伏,。
我知道,春天要來了,她要回家了。
她飛起來,像一只展翅的小鷹;她叫起來,像一只歌唱的百靈鳥。她飛過枯萎了的草坪,她飛過林立的大廈,穿梭在錯雜的街道、遒勁的樹叢之內(nèi)。
她最后,飛進了西郊的那片楓樹林,停息在一棵楓樹的枝椏上。
我扶著一棵枯樹,喘息道,“秋鴻,回來,你要去哪?別丟下我?!?p> 她就站在我面前的那棵樹上,平靜的看著我。
耳畔傳來清脆的鳴叫聲,秋鴻響應的長鳴,我豁然抬頭。
悠悠長空之上,一片雁陣正在駐足。他們發(fā)出的呼喊,是對秋鴻的呼喚嗎?他終于要回去了,終還是要離開我了。我終還是無法割舍,終還那么自私。
可是我的貪婪在她的眷戀聲里,卻是那么不堪一擊。
秋鴻,回去吧!回到你的世界吧,我會常想你的。
她最后向我撫慰了兩聲,飛離了樹梢。
她突然調(diào)頭向我飛來,停留在我的肩上。她用毛絨絨的頭,蹭了幾下我的臉,深切的呼喚兩聲。然后,跟著那群雁鳥,就此北歸。
秋鴻,記得我們的約定,要回來看我啊。
秋鴻走了,我畫的一張畫通過了畫社的審核。畫的是我們的初見,她躲藏在楓葉堆里,深黃殷紅的楓葉堆積在她的身邊,還有她身后那片挺立的楓樹林。
我握著畫社的約見信,心里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白藍打電話給我。她在那頭抽噎,聲泣淚下。她被那個男人拋棄了,那陪伴了她三個月的男人離開她了。她說所有人都嘲笑她,就連她的父母也不要她了。
她問我還要她嗎?
我說:我還要你。
我又陪她逛街,吃東西。她總是緊緊擁抱著我,流著淚向我訴說她的委屈。
我細細的擦去她眼角的淚水,不管她會變得怎樣,我依舊愛她。
可是,她也走了,相伴了一個月,她也走了。她留下簡短的一封信,什么也沒有帶,就那么遠走他鄉(xiāng)。
她說:我愛你,深深眷念著你。
可是,我這樣一個女人,不配你,所以我,離開你。對不起。
不再見。
時光消逝,我逐漸成為一個小有名氣的手繪畫家。
我走到霓虹耀眼的路口,耳畔又一次傳來雁鳥的呼喚。抬頭,儼然見一片雁陣。
我蹲在霓虹燈下,淚流滿面。
我曾跟秋鴻說過,每年的這一天,我都會在家里等待她。可是,我卻失約了。
那是在秋鴻飛走后的第二個秋深。前一年,秋鴻沒有來,我以為她今年也不會來。我應邀去參加一個畫展,還在笑臉迎賓的時候,秋鴻來了。
她在門口等候了兩個小時,卻等來了死神。樓上新搬來的鄰居看見了她,她見到人卻沒有逃走。她被那個鄰居抓走了,不費吹灰之力。
晚上,那個鄰居邀我去做客。我看見餐桌上的肉湯,嘗了兩口問他,“這是什么肉湯,好鮮美?!?p> 他說,大雁肉,今天在樓道里逮到的。
我發(fā)瘋了一樣,掀翻桌子。我沖進廚房拿起刀,瘋狂的砍向鄰居。他卻先我一步,帶著家人跑出去了。我跪在大廳里,看著滿地的碎羽,慟哭。
如果我沒有叫秋鴻這一天回來看我,如果我沒有為了畫展失約,如果我沒有讓秋鴻習慣看到人類,如果我不是一個畫家,秋鴻就不會死,這一切就不會發(fā)生。
可是,這一切再也不能更改了。秋鴻再也回不來了,我再也見不到秋鴻了。
我買回那張有她的畫,我再也不畫畫了。
——2015
?。ǜ轿耐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