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好好活著已屬不易
邑驚塵再次在顏溪身邊坐下,問道:“是不是還是想考美院?”
“沒有?!鳖佅怀姓J(rèn),但心里卻警惕起來。因為發(fā)現(xiàn)邑驚塵能看出她心底的秘密。
“我有一個主意,你可以去考美院的。”邑驚塵突然激動起來,“我給你出學(xué)費(fèi)。”
顏溪整顆心哆嗦了一下,她看著眼前這個男孩,簡直天真又可愛。
“你給我出學(xué)費(fèi),你有那么多錢嗎?”
邑驚塵說:“等上海這單成了,我和姐夫可以拿好多提成的。管你一年的學(xué)費(fèi)肯定夠了?!?p> “你姐夫答應(yīng)給你提成了?”
“倒沒有說過??蛇@畢竟是我和他一起跑下來的單子,多少總會給我一點(diǎn)的?!彼赜谐芍?。
顏溪看他這個樣子也不好打擊他,何況那是他姐夫,她說多了就有點(diǎn)挑撥離間的意思。
“我以什么名目接受你的這筆贈與呢?”
邑驚塵想開個玩笑,你不是我女朋友了嗎?可又怕這樣說了,讓顏溪誤會自己在趁火打劫,那樣可就糟糕了。
“算我借你的,等你畢業(yè)了還我?!?p> “你以為我畢業(yè)了就能還得了錢了?”顏溪嘆了口氣,“我妥協(xié)不僅僅因為學(xué)費(fèi),還有我對未來也不是很確定。讀了美院,我就一定能成為一個畫家了嗎?而且我喜歡的是畫畫本身,并不是畫家這個身份。說不定真的一頭扎進(jìn)這個專業(yè),要以此謀生的話,就不喜歡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把生活和理想分開??晌疫€是覺得你不應(yīng)該就這么放棄了。不錯,考了美院也不一定會成為畫家,但畢竟在那里你會認(rèn)識與此相關(guān)的很多人,等于一腳踏進(jìn)了這個圈子,你的機(jī)會就相對多了許多?!彼o她描繪著未來,“你想想,如果有一天,你能開自己的畫展,把自己的作品掛在畫廊,每一幅畫下面蓋著你的印章——顏溪,下面黑筆寫著畫于某年某月;那些看畫的人在你畫前駐足,揣摩著你畫這幅畫時是什么樣的心境;也有人在心里學(xué)習(xí)你的運(yùn)筆配色,為你的技藝驚嘆。你想,這多了不起!”
顏溪幻想這這樣的未來,臉上慢慢洋溢著笑容,這確實是一個令人向往的未來。她想那些擁有著繪畫夢想的學(xué)生,開始都曾幻想過這樣的未來吧?可是到頭來又有幾個人實現(xiàn)了呢?理想和現(xiàn)實總是相差十萬八千里。
想到這,心情又暗淡下來。
邑驚塵卻不肯放棄:“怎么樣,考美院吧!”
顏溪說:“來不及了。”
“為什么?”
“招生考試早就過了?!?p> “那別的學(xué)校呢?”
“這樣的藝術(shù)類院校都是提前招生的?!?p> 邑驚塵比顏溪還要心痛,他希望顏溪能活得和他不一樣。她應(yīng)該和他們都不一樣。在這個小鎮(zhèn),大家都渾渾噩噩地活著,為了一日三餐??深佅谒伎迹吹贸鏊牖畹貌灰粯?。
“一定還有別的途徑的?!彼嬖V顏溪,“你不要放棄,我下次去上海會幫你打聽的?!?p> “我不想上美院了?!?p> “為什么?你難道想像我一樣活著,每天四處奔波,也弄不清楚自己為什么要這么辛苦,僅僅為了好好活著?”
顏溪說:“能好好活著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p> 顏溪回到家中,顏和平正在院子里殺魚。今天又剩下好多魚,一些魚已經(jīng)半死不活,肯定是活不到明天了。將這些魚殺掉,腌咸魚,可以保存很久。
但保存再久,也經(jīng)不起每天這么日積月累地腌。眼看家里的罐子幾乎都被咸魚填滿,一家四口一日三餐除了咸魚還是咸魚。齊月如氣不打一處來。別人做生氣都掙錢,就顏和平在生死線上掙扎。
她就不明白了,好歹也是個知識分子,怎么做起生意來都不如那些目不識丁的老頭?
“眼看著這些魚要死了,你就不會降價處理?少賺總比不賺好,你也賣了十多年的魚了,這點(diǎn)道理都不懂?”
顏和平說:“我降價了,可依然沒人來買?!?p> “你得吆喝啊,你不吆喝,誰知道你降價了?”齊月如近乎在哀求丈夫,“你能不能放下你的架子,你都離開講臺十多年了,已經(jīng)不是老師了!”
顏溪看到父親又挨訓(xùn),同情地嘆了口氣。她能理解母親的不容易,一家四口的開銷,光靠她那點(diǎn)工資確實不夠,她需要父親能多貼補(bǔ)家里一些。可自從父親做了魚販以來,家里除了吃不完的咸魚之外,幾乎沒幫襯。
她進(jìn)廚房拿了一把刀出來,幫著父親殺魚。
顏和平不愿女兒做這些,讓自己漂漂亮亮的女兒拿著刀,占一手血腥他心里不是滋味。輕聲對顏溪說:“你別動手了,我自己能行?!?p> 顏溪沒有理會,只說:“爸,咱們找個人幫你賣魚吧?找個會吆喝的?!?p> 顏和平嚇了一跳,自己一個人都維持不了收支平衡了,再找了一個人,哪有余錢付人工資?
“你是不是覺得爸爸特別沒用?”
顏溪說:“當(dāng)然不是,只不過您不屬于那個魚攤而已。我記得您在講臺上給學(xué)生們講課的樣子,特別光彩照人。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位置,在合適的位置才能閃耀出光芒。”
顏和平感激地看著女兒:“顏溪啊,爸爸其實存了一點(diǎn)私房錢。你要真想考美院,咱們等明年去考,爸爸給你出學(xué)費(fèi)。爸爸以后一定賣力賣魚,供你讀完大學(xué)?!?p> 顏溪笑了:“今天真是個好日子,這么多人搶著給我出學(xué)費(fèi)。”
“還有誰?”
“邑驚塵??!”
“哦,就你說是你那個男朋友?”
顏溪說:“就是他建議讓您找個人的?!?p> 顏和平說:“這小子有點(diǎn)腦筋,聽說他給飲料廠弄了個開蓋有獎的促銷手段,得到了廠長的表揚(yáng)。不過這次主意出得不好,咱家哪還請得起人?”
顏溪說:“您聽我說完。驚塵說,現(xiàn)在人們都在上班,下班后買了菜回家,時間很趕。如果買了魚,回家還要自己殺,許多人都嫌麻煩。咱們找個人,一來可以幫著你吆喝,二來負(fù)責(zé)殺魚。只要在咱們魚攤上買魚,就幫他殺好。人家圖方便,自然就愿意買魚了。只要您的生意好起來,就有了和魚場講價的本錢,成本可以壓縮下來。這樣積少成多,就算咱們請了人也沒有加大開支。”
顏和平被說得有點(diǎn)心動:“這能行嗎?”
“試試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