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溫眉回過神來,京都流言四起。
聽說那王家二少爺身強力壯,好端端的怎會突然沒了?
就有人說:克星沒死成,把他克死了!
這克星是誰,大家心照不宣相視而笑。
秋鳶是個急脾氣,跳起腳就沖出去,卻被凝花和盈夢兩個合力拉住。
“去哪兒?去同那些人辯白?”蘭心語氣嚴肅,“且不說那么多張嘴你說不過來,這邊小姐還沒有發(fā)話,你別跟著著急上火!”
秋鳶想到溫眉,眼睛就紅了:“憑什么他死了還要再害小姐一把,克他?他也配?腌臜!我呸!”
屋里的溫眉自然是聽的清清楚楚,心下動容。
這丫頭是個好的,就是性子急了些。
雖如此,她的心里還是不由泛起幾絲暖意。
從前說她克母,如今說她克夫,她倒是要看看,王氏還能有什么把戲。
小時候自己年幼,無縛雞之力,由她魚肉且就不提了,如今若是死過一次了,卻還要這樣窩窩囊囊任她欺辱,她也就不配母親舍了命的生下她!
不過克夫?溫眉忽的心頭一動,若是落下個克夫的名頭,也就是說她現在暫時不用急著嫁人了,如此,反倒正合了她的心意。
溫眉現在心思不在嫁人之上,京都世家,不乏有十六七方才嫁人的小姐,她現今才活明白了些,若是稀里糊涂的嫁了人,得不償失。
外面流言紛飛,眉令院如與世隔絕,沒有半分動靜。
溫眉倒想清靜清靜,可總有人不想讓她如愿。
三月初二,馮媽媽冷著臉來眉令院叫人:“太太有請,大小姐跟老奴過去一趟吧?!?p> 說大小姐三個字的時候,幾乎是咬牙切齒。
溫眉丟下吃了一半的桂花糖糕,拍了拍手,目光不經意的掃過馮媽媽的臉。
馮媽媽下意識的往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盯著她的手。
溫眉淡笑兩聲,帶了盈夢和蘭心去了華容院。
王氏屋里,香煙彌漫,人還未走進去,就聞見煙火中香甜的氣味,溫眉不喜歡,覺得膩。
“我當初就說了,那樣的女兒家誰家都不會娶的,說起來她克母,還是半個道姑,如今又克死了我兒子,姑奶奶,這是你說的好媒!”
“行了,嫂嫂別急著哭,冤有頭債有主,等那丫頭來了,你再說這些也不遲,當初答應下來,嫂嫂可也沒有這么多牢騷?!?p> 門前簾子尚未撩起,聲音就透了出來。
溫眉手上動作微頓,心里就有了譜。
“大小姐過來了?!?p> “眉娘來了?”王氏不知剛才的話有沒有被聽了去,有些惱怒的瞪了迎溫眉進來的那個小丫鬟。
小丫鬟大氣也不敢出,飛快的脧了一眼王氏,馮媽媽打發(fā)她出去,她這才如蒙大赦急急退了出去。
王大奶奶黃氏坐在繼母王氏身旁,見了溫眉,眼底陡然迸射出恨意,鼻中重重一息,端起茶啜了一口。
溫眉立在堂中,不冷不熱喊了聲:“太太,王大奶奶。”
“按規(guī)矩,你該稱我一聲大舅母?!秉S氏不情不愿的抬頭掃了溫眉一眼。
人是生的俏麗,放在京都眾姑娘里,也是個不遑多讓的主兒,偏生命不好,是個克星!
王氏不讓她坐,溫眉也不客氣,行了禮,自顧自的在旁邊圈椅上坐了。
“王大奶奶不怕我克你?萬一你也有個好歹,我可賠不起。”
王氏管家這么多年,還沒遇見過不得長輩吩咐就自行落座的小輩,桃花眸盈滿怒氣,卻不知從何發(fā)出。
黃氏被她噎了一句,想到兒子,更是怒火中燒,“小蹄子反了你!我倒是要問問你,這般教養(yǎng),是從那山野道館帶回來的,還是承了你母親的衣缽,如此德行,若是擱在我膝下,定然叫你悔不當初!”
她怒不可遏,溫眉卻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把玩著手上的一塊溫玉。
“若是要說起這個,眉娘就不得不多說兩句了,王大奶奶別挑我的理兒?!?p> 溫眉長吸一口氣,漫不經心的倚在椅子上,鳳眸微挑,“旁人不知情,說是我克死了府上二公子也就罷了,話從你們嘴里說出來,可就不妥了?!?p> “且不說當初我娘生我,是大出血而亡,這事兒過去十多年了,我們溫家也沒有誰被我克死,年前我落湖一事,你兒子死了,我家三妹妹幸而健在,你們大可去問問?!?p> 溫眉說著,嘴角一揚,“與其說是被我克死的,還不如說是現世報來的太快,害人終害己,這損了陰德的人,能長命就怪了!”
“嘭!”黃氏一掌拍在茶幾上,騰的站起來,雙目通紅,指著溫眉:“我兒已經命喪黃泉,你還這樣咒他,就不怕他變成鬼來找你索命?溫眉,我倒是要看看,誰家敢娶了你進門!”
說完拂袖而去,茶杯被袖子帶到地上,骨碌碌的滾了兩圈才停下。
王氏忙不迭的喊了兩聲“嫂嫂”,黃氏卻是頭也不回的走遠了。
“你就是這么和長輩說話的?眉娘,你爹說我慣著你,看來的確是我的錯,這些年不曾對你嚴加管教,這才讓你捅出這等禍事!”
王氏摧胸頓足,悔不當初的樣子,配上她嬌細的嗓音,著實讓溫眉有些反胃。
她起身,徑直出了華容院。
“她……她…這是中了邪!”王氏氣急敗壞,指著溫眉的背影罵道。
溫眉沒有理她,卻在穿過游廊時,看見前面月洞門旁站著一個人。
月洞門過去,一路分三徑,往右走,就是父親的內書房,揚左邊走是眉令院的方向。
略走近些,溫眉被盈夢拉住,“小姐,有外男?!?p> 是該回避的。
溫眉心中腹誹,父親見客通常是在前院,偶有人議事,也是在外書房,內宅怎會有外男?
不等她想明白,那人卻轉過身來,對著她微微頷首。
男子二十四五的年紀,一身銀灰色云石暗紋的錦袍,負手而立,玉冠端正,儒雅謙謙如畫中人,溫眉不由多看了他兩眼。
當得起眉目如畫,雖身姿挺拔,卻難掩一身書卷氣,獨獨那雙墨眸幽黑深沉,叫人看不到底。
“公子是來尋家父的?”
溫眉也不懼生,反正已經見到了,再躲反倒顯得小家子氣。
少女聲音脆生生如黃鸝,明明是清麗溫婉的一個人,開口卻讓人感覺如蒲葦般柔韌,讓人覺得這人并非表面那般軟弱。
徐時卿望著眼前這人,薄唇微勾,攜了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小姐就是大人的嬌客吧,不知行幾?”
蘭心不由在前站了兩步,微不可查的擋住溫眉半張臉。
“公子僭越了?!睖孛夹χ⑽⒏I?,抬腳往左邊的青石小徑而去。
章成不由往自家主子臉上瞟,相爺今日怎的這般反常,追問人家姑娘行幾?若非這身清俊皮囊,只怕要被人當做登徒子了!
徐時卿一走,就有機靈的小廝去稟了溫汝德。
聽說徐時卿在游廊遇見了長女,溫汝德兩條眉毛就擰成川字。
“那公子也不知是何來頭,府中有外男,竟然也無人前來通稟一聲,如此失禮!”
聽著蘭心的話,溫眉笑容微斂。
她無意和那人多打交道,他是誰,姓甚名誰都不重要,今日王氏那邊的事兒,只怕還沒有完。
卻不料在半下午的時候,惠安伯府的老媽媽又來了溫府。
王氏喜出望外,盛裝出席,在前廳招待惠安伯府的人,溫汝德也同在。
那日相看之后,惠安伯府胡再沒了音訊,王氏的心越來越沉,也催著溫汝德打聽過,溫汝德卻有些不悅,說沒有女方這樣急趕著嫁人的,這事兒也就擱在王氏心里,讓她干著急。
如今惠安伯府來人,可不就是意外之喜?
溫云如今挪回了云水居,內室靜得針落可聞,唯有安神香的輕煙繞著梁間裊裊轉轉。
平媽媽一個人在那兒陀螺似的來回踱步,溫云視若無睹,目不轉睛的盯著菱花窗外,那棵打著花骨朵的桃樹枝頭,一只春雀撲棱著翅膀上下翻飛,高亢清脆的啼鳴更是驚落一室寂靜。
溫云的小日子已經好幾日未曾來了,她卻像個無事人,把平媽媽急的嘴上都起了燎泡。
是她把溫云奶大的,看著那么個襁褓里的小人兒長成這般亭亭玉立,比起王氏,她對溫云的關愛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事兒她沒敢告訴王氏。
王氏雖然寵愛三小姐,可三小姐于她而言,不過是兩個女兒中的一個,沒了三小姐還有二小姐,若是王氏怒極攻心,做出什么極端的事兒,三小姐可怎么辦??!
“我的好小姐,再過兩年您就要出閣了,表少爺也已經入土為安,有些事該放下就要放下了,如今惠安伯府,就是您唯一的出路了?!?p> 溫云緊咬下唇,眼底漸漸模糊。
惠安伯府來的老媽媽也不是什么吃素的角色,綿里藏針的問王氏:“貴府大小姐二小姐都未許人,不知為何先說親的卻是三小姐?!?p> 這話一語中的,王氏望了一眼溫汝德,眨了眨眼睛,抿了唇笑:“說來不怕媽媽笑話,百姓愛幺兒,云兒是我的幺女,自幼承歡膝下,又是老爺親自教導,生來伶俐,是個討人喜歡的,惠安伯府世子俊杰無雙,若是小女鄙陋,也不敢高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