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生辰石
天地昭昭,紅塵渺渺,蕓蕓眾生,困頓其間,皆星河一隅。世有三事,吾未曾設(shè)防:愛而不得乃其一,碌碌無為乃其二,國破家亡乃其三。吾少年,有失道,于政于情皆不得其法,悔之晚矣。吾而立,恰逢妖后當權(quán),攜幼子而令天下,諸王紛起,敵夷北下,生靈涂炭,衛(wèi)國者死,國失道,故而不存。蓋世事無常,而今,吾老矣,偏安南國,有心北望卻力不逮。細細思來,北國如今明君當權(quán),百姓安居,吾心安,吾心安!他日身死異國,依舊魂歸故里罷!
撰此書,惦念友人,申吾志,諸君同勉。
——《元狆君后傳·終章·蒼梧先生志》
這天,魏鏡正在午憩,急促的腳步聲突然傳來,門被敲響,譚齊急道
“爺!您快醒醒,王妃出事了?!?p> 魏鏡迷蒙睜眼,坐起,有些愣怔,片刻沉聲
“進來!”
譚齊推門而入,見魏鏡正彎腰穿靴,趕忙跑到架上拿過外袍
“爺,王妃去侯府的路上和人起了爭執(zhí),吵得挺厲害的。聽小蘭說倆人就差打起來,怕事態(tài)嚴重,這才回來向您——”
魏鏡套著外袍,打斷他
“他們?nèi)嗽谀???p> 譚齊遞上玉冠,小心翼翼
“曲江河畔。”
魏鏡捏捏眉心,邊走邊吩咐
“備馬,準備些銀兩?!?p> “是!”
于飛正從外邊回來,見魏鏡睡眼惺忪,臉色陰沉,步履匆匆,疑惑
“爺,您這是——”
魏鏡徑直走到門口,接過譚齊手里的韁繩和錢袋,翻身上馬,簡略回應(yīng)
“收拾爛攤子?!?p> 說完低喝,夾緊馬腹一溜煙沖了出去,于飛訝然,問譚齊
“到底發(fā)生什么大事了?把爺急成這樣?!?p> 譚齊神神在在地指著自己的心口,深情并茂
“都是情事惹的禍?!?p> 于飛白他一眼,沒好氣
“說正事!”
譚齊拍拍他的肩膀,搖搖頭,語氣悲憫
“說了你也不能理解,該干啥干啥去?!?p> 說完朝小蘭使使眼色
“我們走吧。”
于飛看著走出大門的倆人,氣結(jié)
“你們?nèi)ツ???p> 譚齊頭也不回
“看戲?!?p> 小蘭眼皮一跳,瞪了譚齊一眼
“要是讓王妃和王爺知道你這幅幸災(zāi)樂禍的模樣,有你好果子吃!”
譚齊悻悻然,討好一笑
“好妹妹你可別做這般不道義的事,我不吱聲便是?!?p> 于飛站在院中猶豫片刻,一頓腳,追了上去……
定國侯府,祁姝氣喘吁吁地接過徐叔遞過來的水,咕咚咕咚喝完,身后聞爹匆匆走來,拉住祁姝便問
“發(fā)生什么事了?”
是不是他那不成器的閨女兒又闖禍了!
果不其然,祁姝拿著帕子擦擦額頭上的汗,急切道
“侯爺,您快去吧,咱們姑娘又出事了?!?p> 聞爹眉峰一跳,拍拍大腿,恨鐵不成鋼
“我就知道,難怪今天右眼皮一直跳個不停,你說說,到底是怎么個事兒?”
祁姝咽了咽口水,組織語言,片刻,快速道
“事情是這樣的,前些日子,姑娘不知從哪帶了些茶葉回來,說這么些天沒見著您,今兒個便要過來,半路遇見從老家回來的蕭公子,不知怎的,姑娘突然特別生氣,放下茶葉便逮著蕭公子不放,口中說著
‘終于舍得回來了,上次的事正要找你算賬呢?!?p> 然后準備揍他,蕭公子抬手,從袖中掉出一塊玉佩,剛好落在姑娘腳下,姑娘撿起看后,臉色大變,質(zhì)問蕭公子,東西是哪里來的,蕭公子回了幾句,后來倆人就吵了起來,爭執(zhí)間不知怎的東西掉到江里了。蕭公子瞬間發(fā)狂,說玉佩是蕭夫人留給他的,讓姑娘賠給他,姑娘叫了一聲
‘賠就賠’
二話不說,脫了外衫跳進江里,現(xiàn)在人還沒上來,我一急,便和小蘭分別來找人了,王爺現(xiàn)在應(yīng)該到了?!?p> 祁姝講的繪聲繪色,聞爹臉色卻愈來愈暗,聽到最后心一墜,顫聲
“哪條江?”
祁姝趕忙道
“曲江?!?p> 聞爹招手
“快,備馬,祁姝你拿些干燥保暖的物事,叫輛馬車過去?!?p> “好,我這就去準備?!?p> ……
曲江橋頭
魏鏡利索下馬,撥開人群,掃一眼卻未看到聞?wù)讶擞啊?p> 人們看著他,小聲議論著,有幾個指著江面耳語。
魏鏡皺眉,轉(zhuǎn)眼,一怔,橋邊一個男人失魂落魄地立在那兒,正是聞?wù)训那嗝分耨R,蕭衡。
魏鏡走向他,打了聲招呼
“蕭公子?!?p> 蕭衡抬眼,目光呆滯,看見魏鏡,愣了愣,勉強扯唇
“你來了?!?p> “聞?wù)言谀模俊?p> 蕭衡抿唇,好一會兒,顫抖抬手向下指
“那里?!?p> 魏鏡俯視河面,一個烏黑的腦袋露出來。
聞?wù)盐丝跉猓帜笾亲訚撊胨小?p> 看到這,魏鏡心下一窒,眉眼驟冷
“多久了?”
“小半——”
蕭衡話未說完,便見魏鏡脫了外衫,飛身一躍,嘩啦一聲,橋上便沒了他的影兒。
聞爹趕到的時候,魏鏡正朝河中央游去,聞?wù)咽掷镞藗€東西高高揚起,想要說什么,江水涌動間嗆了口水,聞?wù)芽人圆恢埂?p> 由于這些天下了幾場雨,河面上漲,暗流洶涌,聞?wù)逊稚?,離岸愈遠。
見她一直后退,魏鏡暗叫不妙,江中深淺不一,水勢復雜,越往河心,暗流越多,危險性越大。
思此,魏鏡加快速度,奮力游了過去,在聞?wù)芽煲凰蜎]時,抓住那只揚起的手,來到她的身后,一手伸入她的腋下,抄起她,游向岸邊。
見狀,聞爹提起的心稍稍放下,掃一眼圍觀的人群,眼鋒凌厲,冷聲
“各位熱鬧也看夠了吧?想來,這么些年,定國侯府倒也為各位添了不少趣談,倒叫本侯為難,是否要收取各位的觀瞻費?”
眾人面有訕色,擺擺手,火速撤退。
定國侯的厲害他們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見識過了。
想當年,定國侯還是游奇將軍的時候,單槍匹馬,闖到北翟軍營,生擒北翟將領(lǐng),叫人敬之、畏之。
待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聞爹來到蕭衡面前,看他一副頹敗樣兒,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欲言又止。
蕭衡垂頭低聲
“對不起?!?p> 聞爹看著向岸邊游去的倆人,神思恍惚,好一陣才道
“都是我的錯啊……”
蕭衡困惑看向他,遲疑
“您——”
……
聞?wù)驯晃虹R帶到岸邊,祁姝譚齊幾人趕緊乘車過去接應(yīng),倆人被拉上岸,聞?wù)衙悦院瑩е虹R,喃喃
“小哥哥?!?p> 魏鏡愣了一下,拍拍她的臉,溫聲
“聞?wù)眩俏?。?p> 聞?wù)芽人詭茁?,祁姝趕緊過來
“王爺,車里有暖身的,還是先進去吧。”
魏鏡點頭,抱著聞?wù)丫鸵宪?,聞?wù)延幸唤z清醒,揚起手里的東西,聲音微弱
“祁姝,幫我把這個交給蕭衡,順便捎句話,就說,我和他扯平了?!?p> 祁姝接過玉佩,魏鏡瞥了一眼,卻是怔然,片刻深深看了眼懷中的人,抬腿,彎腰進了車內(nèi)
“走吧。”
車夫點頭,也沒問去哪,駕著馬車直接回了定國侯府……
當蕭衡從祁姝手里接過玉佩時,聞儆元看著嵌在玉中的血色寶石,胸口隱隱作痛,思緒一下被拉得很遠……
“這叫生辰石,象征著貞潔和至死不渝的愛,我們那兒的女子自出生后便戴著,等到舉行成人禮的時候便可將它贈予心儀的男子?!?p> 少女一手脫腮,一手晃著血色寶石,歡快道。男人盯著那寶石,笑
“所以你現(xiàn)在就拿出來,是想送給我嗎?”
說完,伸手,作勢要取少女手里的東西。少女一驚,迅速將寶石藏在身后,嗔怒
“想得美!我可是要親手把它交給我的意中人?!?p> 少女說完,扮了個鬼臉,向窗外看去,華燈初上,街上人流如織,一派繁華。男人看著少女美好的側(cè)顏,幽幽道
“若是,你的意中人不中意你呢?”
少女一怔,有些懊惱,片刻卻是信心滿滿
“我一出手,怎可能有被拒絕的道理。”
男人揶揄
“唔,倒是信心十足嘛?!?p> 被人嘲笑,少女臉一紅,隨手往窗外一指
“那我們打個賭吧。”
男人挑眉
“什么?”
少女看著手指向的人,仰頭
“我現(xiàn)在就把生辰石送給他,并告訴他它的意義,他若拒絕,算我輸!”
男人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一滯,是他!
心中涌起莫名不適感,皺眉
“終身大事,豈能兒戲?云迦,這個賭,我不參與。”
少女捕捉到他的異樣,好奇打量樓下的人,藍裳公子恰巧回頭,兩人目光相撞,街道人來人往,樓上人聲鼎沸,煙花綻放,燈火映著倆人的面容,有花兒在少女心河綻放,芳香四溢,灼灼耀目,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聞爹回神,看著眉眼相似的后生,淡淡搖頭,往事如煙,一切終是不得圓滿。
“賢侄,回去吧,東西,好生保管著?!?p> 蕭衡握緊玉佩,抬手
“小侄失禮在先,若是昭兒真心喜愛,此物贈她,當是小侄賠禮道歉了?!?p> 他本來便是打算送給她的,只是——
聞爹一愣,笑罵
“傻小子,早干甚去了!”
推回玉佩
“這東西貴重著呢,你還是自己收好,以后可別隨便拿出來。”
頓了一下,沒忍住
“昭兒無福,你年紀也不小了,早點成個家,別讓你爹老是替你擔心,他有他的難處,你也別太為難他了。有什么需要排遣的,定國侯府好酒時刻為你備著?!?p> 蕭衡低著頭,臉一紅,悶聲擠出一個字
“是?!?p> 聞爹招手
“回去了。”
蕭衡躬身相送,祁姝咬唇,紅著臉,猶豫一會兒,硬是把聞?wù)阉徒o他的話憋了回去,嘆口氣,朝蕭衡盈身,小跑跟上聞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