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于《小石潭記》中曰:從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聞水聲,如鳴珮環(huán),心樂之。伐竹取道,下見小潭,水尤清冽。全石以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為坻,為嶼,為嵁,為巖。青樹翠蔓,蒙絡(luò)搖綴,參差披拂。
我忽的起身向小丘之西行去,百二十步后,果真見一片稀松的竹林,我將靈識探入地下,地下水道暗流,這便是我此前聽到的水聲,不是錯覺。
怪不得此處竹子稀松,只見不到二十根,我拔出一根,觀了觀根部的土質(zhì),確認(rèn)了心里的想法。這竹子是從別處后移過來的,八成是花銀為了應(yīng)和《小石潭記》方便我尋找。
我觀察著周圍的草木,細(xì)細(xì)體會著地下暗河的流向。
竹林,桃花林,嬗郡村落,炘河......
炘河!再往上游,便只有熤城、妖皇宮和霊塢山了。
花銀他大抵是墜入炘河后,一路被沖至了地下暗河。
他若能出來給我留下標(biāo)識,插竹為林,要么是能在炘河進(jìn)出,要么便是尋了旁的出入口。
顯然,后者的可能性照比前者要大得多。
所幸他還有力氣取竹造林,想來是性命無憂。
我探著水聲是又要跋山涉水,又要警惕被妖物襲擊,行至黃昏的時候才找到下游出水口?;ㄣy正坐在河套岸旁的稻草垛上,嘴里叼著根稻草,翹著二郎腿與旁邊的小孩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那稻草垛是這處唯一的高物,花銀那狐貍尾巴都快要翹上天去了,想讓人不注意都難。
想到我這一路艱辛萬分,又是遭他哥戲弄,又是差點(diǎn)法力盡失,又是跋山涉水,又是被人偷襲......他卻在此處屁事都沒有的逍遙?
我正氣不打一處來,花銀恰好朝這邊看了看,看見我,毫不意外的笑了笑。
這笑容在晚霞的映照下本是十分明媚的,我卻越看越不舒服,抓起一把石子就砸了過去。
他倒是機(jī)警,一個旋身躲了過去,飛下稻草垛又踢了一腳,幾個石子霎時轉(zhuǎn)了方向,向我這方飛來。
我雖側(cè)身躲過,那石子卻落入水坑之中,濺了我一身的臟水。
他這才定睛瞅見我,滿臉玩世不恭的笑容,仿若外面的紛爭都與他無關(guān)一般。
“照我預(yù)想的要遲了許多,想是腦子不大好使,找路找丟了吧。”他拍了拍身上的稻草葉子,走到我面前又給我撲棱撲棱肩膀頭,“瞧這一身狼狽,不是沿路留了標(biāo)記嗎,怎的還搞成這樣?”
“還不是拜你的好哥哥所賜!我打一出妖皇宮他便一直跟著,這一路上可沒少受他的折騰。你倒好,我擔(dān)心了大半天,你一點(diǎn)事都沒有不說,還在這悠閑地逗孩子賞夕陽?!”
他笑,“你這話說的,到底是希望我有事還是沒事?”
“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上了賊船我還能盼著你死不成?”
“得,就知道打你嘴里橫豎沒有一句是好聽的?!彼D了頓,“怎么樣?他這一路可有跟你說什么?”
“你放心,外面這些事情我都沒機(jī)會參與,知道的自然不多,他套也套不去什么。不過看他的態(tài)度,倒是應(yīng)了你之前的猜測,對臨雪也不盡然是真心相助。倒是對你這個弟弟,還是頗為關(guān)心的。我瞧著他的神色,想是不知道你與臨雪有仇似的?!?p> “誰與你說這個?!”他沒好氣地岔開話茬,“他沒與你說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話吧?”
莫名其妙的話?我腦子轉(zhuǎn)了轉(zhuǎn),不知他話下何意,”除了那些沒個正經(jīng)的說辭,倒也沒什么莫名其妙的?!?p> 花銀瞇起眼睛,我又忽的想起花郁在炘河河畔說過的話,“哦對了,他大抵是對你和臨羽的計劃摸了個清楚,渡炘河之前,他便問過我你是否在嬗郡。我估摸著是臨羽的人里出了問題?!?p> 他若有所思,“妖皇宮那邊如何?可安置妥當(dāng)?”
“你放心,已派得力的人頂上了,有個男侍從想要學(xué)你自薦枕席,我索性給留下了,也好給后頭的人打打掩護(hù)。倒是你這頭,龔氏一族是怎么回事?”
“內(nèi)部之亂。族長龔霖本是十分樂意與我們合作的,只可以識人不清,養(yǎng)虎為患,被自己教養(yǎng)了四萬年的干兒子給算計了,連帶著五萬大軍殞沒在了炘河?!被ㄣy冷笑,“才不過十五萬歲的年紀(jì),比當(dāng)年的花郁還要年輕不少,竟已有了令人生畏的殘暴。那么冷俊的一張臉,若是被你這好‘色的瞧見,定是要移不開眼了?!?p> “什么人物?難不成比你還好看?”
花家兄弟的美貌是出了名的,狐族本就貌美,又屬涂山這一脈最有貴氣,花銀花郁兩兄弟早早就擔(dān)上了“美人”的稱謂,連姑娘們見了都要自覺遜色幾分?;ㄣy向來以此為榮,如今能夠得他一句夸贊的,想來也是俊俏中的俊俏,翹楚中的翹楚。
只是可惜了這副蛇蝎心腸,怕是再俊朗的面容也遮不住心底的丑惡。
弒殺教養(yǎng)義父,連累五萬大軍喪命,終歸是太損陰鷙。
“你也覺得我生得好看?”
他的注意力竟用到了這上。
我翻了個白眼,對他的虛榮心知肚明。“涂山君是我見過的六界之中最最俊朗的人兒,美貌中的美貌,帥氣中的帥氣,您瞧著我這么夸您成不?”
“要說你這一身從上到下,也就這雙眼睛出奇的好使?!?p> 我“嘁”了一聲,“說說吧,之后怎么個打算?”
瞧他此刻無所事事的樣兒,大抵是心里早就有了打算。只是可憐了那五萬大軍,活生生成了鋪路石。
“龔氏面上與我應(yīng)答的好,背地里卻是臨雪的狗。臨雪在炘河設(shè)了伏,殊不知我早已知情。”
“龔氏一族勢頭日盛,你便一不做二不休,將計就計,套上了他三萬大軍?”我咂舌,“你那兩萬人馬,還剩了多少?”
“全身而退?!彼Φ?。
“如何做到?玉稔的人分明說五萬大軍無一生還?!?p> “炘河上亂作一團(tuán),有誰會去看死了多少人馬?”
兩萬對三萬,又在人家的地盤上,唯一的勝算便只有一個了。
腐尸丹。
龔氏想要算計花銀,殊不知將士們的腐尸丹早已被花銀換掉,屆時對抗河內(nèi)之物都應(yīng)對不暇,哪里還顧得上他們?
“空手套白狼?!蔽衣詭П梢暤厍屏怂谎?,再不與他說話。
既然早就得了消息,分明有機(jī)會派人來給我送個信。我糊里糊涂地跟著折騰了一趟,白白遭了一趟罪。
“這詞是這么用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