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雷?！?p> “……”
“林雷。”
“哦，潘妮，你來啦，有什么事嗎？”
“……”
“……”
潘妮忍不住露出掙扎的神色。她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話將對目前處境艱難的林雷造成多大的沖擊，說不準便是臨淵一腳。此舉大違她本心，然而她亦身不由己。今早車上，父親殷切中帶著無奈的話語好似仍回蕩在耳邊一樣。
“潘潘，沒有父親希望把自己的女兒卷入渾濁的官場，爸爸也是迫不得已，你要理解爸爸呀。環(huán)境變得這么危險，爸爸唯有不擇手段往上爬才能保護你和媽媽。所以爸爸不得不采用如此激烈的手段，通過打擊他身邊僅有的親近之人，瓦解他的斗志。”
家庭面對危機，我實在別無選擇。而且，林雷平時那么聽我的話，讓他保證說服他叔叔不就行了嗎！他說到就一定會做到，應(yīng)該不用到那地步的。
心里安慰自己幾句，潘妮露出微笑，站到林雷身邊，假裝欣賞風(fēng)景：
“哈哈，沒什么，就是突然想和你隨便聊一聊?！?p> “哦，聊什么呀?！?p> “說來你叔叔與我爸爸是同事哩?！?p> “嗯，叔叔常說特瑞希先生是個非常容易親近且非常有能力的人呢！”
“謝謝，你叔叔杰爾夫平時會和你說很多關(guān)于工作上的事情嗎？”
“不多，他總說小孩子好好讀書就好?！?p> “哈哈，我爸爸也是呢，他說官場真得很黑暗，不希望我受到不好的影響?！?p> “是嘛，看來我叔叔應(yīng)該也這么想?！?p> “你知道不，當初我爸爸剛被提名津貼管理科科長的時候，第二天，紀檢科就收到堆成山的匿名舉報信，有說我爸爸違規(guī)操作的，有說我爸爸貪污的，竟然還有人修圖污蔑我爸爸包養(yǎng)情婦的，我卡魯?shù)?，你也知道，我爸爸那么愛我媽媽！?p> “嗯，的確有點可怕！”
“而且你知道嗎，我爸爸正式出任科長后才知道，這些舉報信中有不少來自過去與他稱兄道弟的好朋友，有個還是我們家的親戚?！?p> “這么可怕？”
“更可怕的是，我有次上學(xué)的時候還遭到綁架，要不是正好巡邏的警察路過，我的太陽神啊，我都不知道接下來要發(fā)生多么恐怖的事情！”
“還有這種事，真恐怖！”
“是呢，現(xiàn)在想起來我還會渾身發(fā)抖呢。哈哈，所以真有點羨慕你！”
林雷苦笑著搖頭：
“呵呵，畢竟檔案管理科沒什么油水嘛，科里的活是整個分支部里最重、最麻煩的，老科長好不容易熬到退休，離職歡送會上興奮得老淚縱橫，不停說‘可算解脫了，感謝黨，感謝國家’，然后其他科員幾乎是拿槍逼著我叔叔去當科長的，都怕像老科長一樣一輩子被綁在那個位置上。”
“哈哈哈，真的嗎？有意思！”
“真的?！?p> “哈哈，好玩！”
“是啊，你爸那邊才是兇險，不過身正不怕影子斜，特瑞希叔叔最后還不是有驚無險?！?p> “畢竟我們是本地人嘛，還是有一點人脈的?！?p> “……”
潘妮意有所指，林雷有點不知道該怎么接話。她沉默了一會兒，覺得該說得更直白一點。
“你叔叔告訴你了嗎，他要當支部長了。”
“哦，是嘛？”
林雷語氣中帶著深深的疑惑。
“老支部長要退休啦，他力薦你叔叔繼任。自從莫林奈男爵去世后，市長一職空缺到現(xiàn)在，繼任支部長的提名一事亦改由上一任支部長完成。且提名肯定會被通過的，沒有貴族議員的地方國會基本就是個投贊成票的表決機器。”
“這樣嗎？”
“哈哈，要提前恭喜你啦?！?p> 林雷仍感到難以置信：
“不至于吧？檔案管理科的科長最不討喜，我叔叔走了哪找人接替！”
對杰爾夫叔叔的能力，林雷是非常有信心的。至于那么有能力的叔叔為何只能屈居檔案管理科科長一職，他隱隱能猜到是自己的原因，心懷愧疚。但是，官場自古就不是光憑個人能力定成敗的。
“真的。我爸爸都看到老支部長簽字的文件了?！?p> 潘妮很認真地答道。然后，沒等林雷興奮起來，她趕緊潑了盆冷水下去。
“不過別怪我給你們潑冷水啊，這個任命對你叔叔來說恐怕并非好事。”
“……”
“說到底，你們都是外鄉(xiāng)人?！?p> “……”
“你們在鐵衛(wèi)3號沒什么親戚吧，而且你叔叔也不喜歡交際。你有見過你叔叔的朋友到家里來玩嗎？”
“……”
“不是我說你叔叔啊，這么多年都沒融進我們這里的圈子，以致好事一下變壞事！”
“……”
“你仔細思考一下，你叔叔這么一個沒任何背景的人突然獲得這么重要的提名，這本身不就是件天大的怪事嗎?！?p> 為何這么一個讓所有人擠破腦袋的提名居然落到林雷的叔叔杰爾夫這么一個無依無靠的外地人頭上，潘妮的父親自有八九不離十的推測，不過他們當然不能把這個推測告訴林雷。見林雷陷入沉思，她繼續(xù)引導(dǎo)：
“天上只會掉陷阱不會掉餡餅，林雷，聽我一句，好好勸勸你叔叔吧，拒絕這個提名，這背后肯定什么天大的陰謀。官場黑暗，你們一旦被卷進去，恐怕死無葬身之地呀！”
“……”
“你聽說過基礎(chǔ)建設(shè)科科長柳博扎耶嗎？悄悄告訴你，她就是當初策劃綁架我的人。她極有勢力，你看派出的劫匪被抓，她照樣沒事人一樣的到別的部門當科長。她家主要是放高利貸的，手下養(yǎng)著一大批不要命的兇徒呢！”
“……”
“你知道嗎，這條美女蛇前幾天放出話，這次的支部長之位她勢在必得，誰敢擋路她就要誰全家死無全尸！”
到這里，林雷大概就明白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心里難免感到凄涼。
不僅是柳博扎耶，你爸爸也對這個職位志在必得吧！
心里剛升起的一點小興奮立即被沖得七七八八，事情往后的發(fā)展，他便有點不太在意。一來，他也覺得有道理，二來，杰爾夫叔叔想做什么、怎么做，他管不著，也不可能做出叔叔更好的判斷。
見林雷面無表情，潘妮卻以為他完全被嚇住，感覺目的即將達到：
“真心的，林雷，一定好好勸勸叔叔，接受提名給你叔叔，給你，帶來的唯有無法抵擋的危險?！?p> “是的，謝謝你啊，潘妮?！?p> “沒什么，我們是好朋友嘛，總之，林雷，一定要好好勸勸你叔叔呀?！?p> “嗯，不過我不會去勸我叔叔的?！?p> 前一秒方以為事情成了，慶幸不用撕破臉，大幅損壞自己形象，后一秒聽清林雷到底說什么的潘妮表情立即變得僵硬起來。
“林雷，你叔叔那么疼你，你不該也多替你叔叔考慮分擔一些嗎。”
“我相信叔叔會自己處理好的。”
“你就勸勸你叔叔嘛。百濾難免一疏?！?p> 潘妮已經(jīng)不指望林雷向他保證什么了，她仍是需要一個借口。
“哈哈，不用，我相信叔叔?！?p> 看出林雷對杰爾夫有著不可動搖的信任，潘妮內(nèi)心“騰”地升起一股邪火。
非要我做到那地步？所以我才討厭你們這群賤民嘛！一點規(guī)矩都不懂！
潘妮徒然扭曲、變得厭惡至極的表情一寸一寸地刺穿林雷本以為足夠厚實的內(nèi)心防御。
“我明白地告訴你，你給我老老實實地跟你叔叔說清楚，如果不識相，那個位置就算暫時是你叔叔的，它最終也會是我們本地人的?！?p> “……”
“就算你叔叔不怕，為你自己考慮，你最好說服你叔叔，否則，呵呵，林雷，你難道以為自己還是過去那個高高在上的大學(xué)霸？”
“……”
“以后你就跟個廢物沒兩樣，可受不得一點波及呀。別說天鵝肉了，蛤蟆肉你都吃不著?！?p> “……”
“話不太好聽，不過我說這些其實是為了你們好，希望你和你叔叔都好好想想，我們也不想做得太過火?！?p> 潘妮說完給了林雷一個帶著濃厚威脅意味的眼神，之后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身離去，留下林雷一個人站在天臺上，動也不動。
林雷沒注意到，轉(zhuǎn)身的剎那，潘妮的眼角有淚光閃動。他胸前的項鏈又開始閃爍起不祥之光。
許久，又到快上課的時間了，林雷總算活過來似地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離開天臺。
他同樣注意不到，他前腳合上天臺的門，后腳一陣風(fēng)吹過，瞬間，他剛才靠著的那段欄桿碎成無數(shù)大小不等的金屬碎塊，出現(xiàn)一個像怪物咬掉一口一樣的巨大缺口。碎塊大如堅果、小如塵埃，光滑卻極不規(guī)則的斷面反射出璀璨的光芒，“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從碎塊斷面平整干凈這點來看，欄桿并非受到腐蝕，亦非受熱熔化，然而從參差不齊這一點來說又非切割所致。問題是，如果說是扭斷的話，斷口也沒有一點扭曲變形的痕跡。這種結(jié)果，更像是原子間的作用力突然被一種神秘的力量中和掉一樣，秩序轉(zhuǎn)眼崩壞！
詭異的斷面透出一股令所有秩序生物都會感到恐懼的恐怖氣息，那是混沌侵襲留下的痕跡！
混沌之力乃一切秩序生命之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