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瀟瀟江上村,綠林豪客夜知聞。他時不用相回避,世上如今半是君。”——李涉《井欄砂宿寓夜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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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浪啊,看來你這回算是出徒了,不錯呀,你小子是個可造之材,和本大王好好學(xué)學(xué),能讓你當(dāng)一名優(yōu)秀的土匪,包教包會,不收學(xué)費(fèi)?!?p> 宋小江竊喜的同時還不忘自夸式地打廣告。
幾個山賊眉眼笑開了花,圍上來準(zhǔn)備搜幾個倒在地上的刀客的身。
“看刀!”
這時就聽從樹林方向一聲暴喝。
眾山賊一驚,慌忙回首,只見一道雪亮的刀光筆直飛來,卻原來是剛才躲藏進(jìn)樹林的那個刀客,將他手中的刀拋飛出來,直取眾山賊。
眾山賊驚得大呼小叫,都連忙瞬間趴在地上躲閃。
長刀挾風(fēng)帶電般飛掠而過,激射出很遠(yuǎn),而剛才還在地上翻滾嚎叫的另三個刀客,則趁眾山賊趴地躲閃的空檔,“蹭、蹭、蹭”!從地上翻滾而起,一身塵土地跑向樹林,跑得快,消失得也快,等眾山賊從地上爬起來,幾個刀客已經(jīng)了無蹤影。
眾山賊立時傻了眼,這打劫了半天,敢情連點(diǎn)湯都沒喝到?
“你個憨貨,剛才怎么下手沒輕沒重的?應(yīng)該給他們打殘嘛,這樣他們就跑不了了。”
狗頭軍師立刻大怒,對著諸葛浪罵。
諸葛浪有些委屈,卻欲言又止。
“哎,這還有條漏網(wǎng)之魚呢,估計(jì)身上有些銀子。嘿,小子,不想沒了狗命,就趕緊過來把銀子乖乖給老子交上來!”
一胸脯黑毛的壯漢向長著小細(xì)眼的少年揮拳吼著。
“好漢爺,您富貴吉祥,我原本有很多銀子,不瞞您說,全在那馬車上,您要是把馬車找回來,連那車都是你的了。”
那長著小細(xì)眼睛的少年,嚇得立時一個哆嗦,慌忙臉上賠笑,抱拳行禮,一揖到地。
“嗯,你這娃會說話,讓人聽著舒坦。不過,到底身上有沒有銀子,我還是要搜一搜的?!?p> 一胸脯黑毛的壯漢向那長著小細(xì)眼睛的少年一招手,少年連忙討好地跑過來,主動向外翻褂子內(nèi)襯、袖子,還伸直雙臂平舉著讓壯漢檢查。
“真他媽晦氣,看來今天不是黃道吉日,不適合搶劫。滾吧!”
壯漢在他身上摸索了一番,氣急敗壞地罵道。
長著小細(xì)眼睛的少年立刻喜極而涕,就準(zhǔn)備撒丫子開溜。
“慢著,敢跑打斷你的狗腿!”
卻聽狗頭軍師一聲怒喝。
長著小細(xì)眼睛的少年立馬慫成一團(tuán),彎腰、低頭,不敢挪動分毫。
“他娘的,今天是晦氣,老子們好幾天都沒吃上飽飯了,好不容易打次劫,就劫到個身無紋銀的窮小子?叫老子我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狗頭軍師罵道。
“大王此言差矣。您看啊,這地上還有幾把鋒利的刀呢,您看這鋼口,您看這雪亮的刀身,您再看這鋒利的刀刃,嘖嘖嘖,簡直就是天下第一刀!”
長著小細(xì)眼睛的少年一聽,立刻嚇得一個哆嗦,害怕這幾個山賊一怒之下殺了他,趕忙彎腰要去撿起刀向幾位大王夸獎一番,好哄得這些殺人不眨眼的山大王歡喜,自己能免除一死。
“慢!”
一胸脯黑毛的壯漢一聲大喝。
“你個龜兒子,再敢把你的狗爪子向前伸一下,老子立刻把你剁成八段,風(fēng)干了做臘腸!”
壯漢話雖如此說,卻警惕地向后跳了一步,以防不測。
“大王,別別別,我是要......我是要把刀面立起來,給您當(dāng)鏡子用照一下,您這么英俊瀟灑,人見人愛,車見爆胎的江湖武林第一帥!讓我敬佩得五體投地,我對您的崇拜之情有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這長著小細(xì)眼睛的少年聽了嚇得趕緊收回手,賠笑著拍馬屁。
“放屁!他李鬼如果是江湖武林第一帥?那我們大王呢?”
小細(xì)眼睛的少年還要再將馬屁拍下去,卻聽狗頭軍師一聲怒喝,一指宋小江,怒而發(fā)問。
“?。?!”
小細(xì)眼睛的少年聽了立馬一個哆嗦,心道壞了,馬屁沒拍明白,拍到馬蹄子上了,原來這位才是領(lǐng)導(dǎo),趕忙面向宋小江,那細(xì)小眼睛下的一張蠟黃的臉上已經(jīng)強(qiáng)擠笑容,變成了如一朵被揉爛的菊花,慌忙糾正。
“這還用說嘛,大王中的大王,那肯定是帥上加帥,英雄中的英雄,帥得甩掉別人十條街,追得別人跑丟鞋......”
“這還像話?!?p> 狗頭軍師連忙笑嘻嘻地向宋小江獻(xiàn)計(jì)。
“大王,您看,今天雖然出師不利,但也搶來了四把鋒利的好刀,還劫來了個打雜的伙計(jì),也算是賺到了?!?p> “哦?打雜的伙計(jì)?”
宋小江顯然沒太明白。
“您看這小子雖然身板和阿浪沒法比,瘦弱了不少,但咱山上那幾畝薄地,還有豬雞鴨狗什么的,都需要人干活照料。以前都是阿浪干,但從今天看,這阿浪總算開了竊,居然一擊之下,立即扭轉(zhuǎn)乾坤,讓我仁義山大軍旗開得勝,看來阿浪以后就是我們出門做業(yè)務(wù)的主力軍了,平時還是要多練練把式,把業(yè)務(wù)練熟,那些打雜的活嘛,就由這小子頂替了吧?”
狗頭軍師拿出作為一名智囊團(tuán)的覺悟,娓娓道來。
“各位好漢爺,行行好,我可不會干活呀,趕緊放了我,讓我回家吧。其實(shí)我有病,肺結(jié)核附帶相思病,外加轉(zhuǎn)氨酶偏高引起的多動癥,是會傳染的?!?p> 長著小細(xì)眼睛的少年一聽,立即哭喪著一張臉,小心賠笑著。
“想走可以,不過要留下兩條大腿,反正老子們今天沒劫到什么油水,就拿你的兩條小細(xì)腿回去打牙祭了。”
被稱為李鬼的胸脯長滿黑毛的壯漢,彎腰撿起一把刀,用手指在刀身上彈了彈,立刻錚然有聲,然后沖小細(xì)眼少年獰笑起來。
“啊,不不不,大爺,大媽,啊不,大姨媽,啊不不不,大大大大大王......我跟你們走還不成嗎?別看我瘦小,但我可是勞動模范,三好學(xué)生,我還會泰式按摩,印度搓澡,韓式踩背......”
小細(xì)眼睛的少年一聽立刻嚇得“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少廢話,回去先給我們幾位爺?shù)南茨_水打好嘍。”
夜幕低垂,屋內(nèi)昏暗,并不寬大的木板房子里,眾山賊或倚或坐,全都顯得無精打采。
一枝快燃盡了的松脂火把也是帶死不活地?zé)?,看樣子再過一會兒就要熄了。
“阿浪你個二貨,當(dāng)時為啥不先一樹錘把那馬拍趴下?這樣咱們至少能有一個月的馬肉吃。”
李鬼兇巴巴地向諸葛浪吼道。
“對,阿浪,你今天雖然看似立了點(diǎn)不大的小功,但過錯更大,這讓馬帶著銀子跑掉的罪過,也是不可饒恕的!”
狗頭軍師色厲內(nèi)荏地訓(xùn)斥。
“我......”諸葛浪欲言又止。
“對,大王們說得對,這小子沒攔住馬,害得大王們沒吃上鮮美可口的馬肉,實(shí)在是罪大惡極!”
長著小細(xì)眼睛的少年在一旁煽風(fēng)點(diǎn)火。
“應(yīng)該罰他去種田,養(yǎng)豬,砍柴,挑水,繼續(xù)干他的苦力活。”
小細(xì)眼少年繼續(xù)拋磚引玉。
“少禍水東引,那馬是你用鞭子扎屁股上給驚跑的,不然它怎么會跑?”
諸葛浪有些怒了。
“你叫什么名字?”宋小江問長著小細(xì)眼睛的少年。
“啊,回大王,小的我叫周澤橋?!吧倌贲s忙起身媚笑著回答。
“何方人氏?”
“額,這個……我就記得我家在很遠(yuǎn)的地方,那里有一座巨大的城,其它的想不起來了?!敝軡蓸蛴行擂蔚鼗卮鸬馈?p> “唉,我等也是如此,如大睡十年,猛然覺醒一般,居然忘卻了故鄉(xiāng)在何方?!?p> 宋小江有些傷感地嘆息起來。
“咕嚕?!?p> “啊,好餓??!”
幾個山賊哼哼唧唧。
“娘的,這么餓,還不是阿浪造成的?讓他給咱們弄吃的去!”
李鬼惡狠狠地瞪著阿浪。
“你不要欺人太甚?!?p> 諸葛浪盯著他,好久,終于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
“喲,你娘的,還敢頂撞老子,信不信我剝了你的皮?!”
李鬼惱羞成怒。
“你放馬過來。”
諸葛浪緩緩地站起身,表情堅(jiān)毅。
李鬼“騰”的從破爛的椅子里跳起來,就要動手。
“哎,何必如此,怎么自家人打起來了?”
宋小江有些不悅地喝道。
見老大阻止,李鬼咬牙切齒,卻沒再發(fā)作。
“喲,你個小崽子,居然還敢乍翅兒?你可別忘了,是誰把你從土匪的刀下救出來的,沒有我們,你現(xiàn)在早成孤魂野鬼了。”
狗頭軍師陰著一張臉,本來就不大的小三角眼瞇成了一條縫。
諸葛浪在心中嘆息了一聲,苦悶地坐下來。
深夜。
山寨的一間土瓦窯內(nèi)。
這間土瓦窯不大,有些霉?fàn)€氣息,低矮、潮濕,家徒四壁,除了兩張用竹子搭的“吱吱”作響的床,就剩下屋子角落里的一個瓦罐,里面盛著水,瓦罐邊是鋤頭和鐮刀,都鈍得豁了口子,甚至長了鐵銹。
兩個少年仰臥在床上,聽著自己和對方的肚子在“咕咕”作響,難以入睡。
“敢問這位大俠,姓甚名誰,如何稱呼?”周澤橋討好地向諸葛浪問道。
“我明明聽見你也和我一樣,餓得肚子響,怎么?莫不是睡著了?”
見半天沒有回應(yīng),周澤橋有些納悶。
“我不想和出賣我的人說話?!敝T葛浪甕聲甕氣地回答。
“臥槽,無情!”
周澤橋爆出來一句。
“還是個小心眼的主,我那不也是沒辦法嘛,我發(fā)現(xiàn)了,這些人里,就你是個好人,他們都是些殺人越貨的主,我可不敢得罪他們,所以就只好委屈你了,拿你當(dāng)當(dāng)替罪羊嘛。”
周澤橋連忙解釋。
“少和我套近乎,戴這高帽沒用,別當(dāng)我是傻子,我來的那個地方,知識可比這豐富多了,我什么不懂?”
諸葛浪不屑地諷刺道。
“嘁,你見識多,俺也不是鄉(xiāng)巴佬,我依稀記得,我是一貴族,身份顯赫著呢?!?p> 周澤橋不甘示弱地回懟。
“記不清家鄉(xiāng)了,卻還記得自己是貴族?哼,你這是選擇性遺忘啊,遇到你這樣的人,我也是醉了。”
黑暗中傳來諸葛浪嘲諷的話語。
“臥槽,好殘忍!”
周澤橋仍是一副嬉笑怒罵的樣子。
“我也不知怎么的,就是想不起來很多事了,但卻又能依稀記得一些事,腦子里混混沌沌的,唉!”
然而說到這時,向來嬉皮笑臉的周澤橋則沒有胡扯,神情嚴(yán)肅而無奈。
“不要難過,早晚會想起來的?!?p> 諸葛浪見他說的可憐,便有些于心不忍,安慰起周澤橋來。
“嘿,哥們兒,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尊姓大名呢。”
聽了諸葛浪的話,周澤橋立馬就興奮起來,又恢復(fù)了吊爾郎當(dāng)?shù)臉幼印?p> “諸葛浪,風(fēng)浪的浪?!?p> 諸葛浪輕聲回答。
“嘿嘿,我看像浪蕩的浪,你這一表人才的,皮囊不錯,將來長大了,肯定是一個花花公子,浪蕩哥兒。我叫周澤橋,這在剛才的山寨常務(wù)會議上你也聽到了,其實(shí),你不知道,我這名字霸道得很呢!”
黑暗中傳來周澤橋非常傲氣的語氣。
“哦?怎么個霸道法?”
諸葛浪對這個和自己年紀(jì)相仿的少年,漸漸有了些好感。
“周澤橋——走著瞧!嘿嘿,誰要是不服,光把我名字亮出來,就嚇?biāo)蜓澴樱 ?p> 周澤橋興奮得在床上來回翻煎餅一樣,翻來覆去,破竹床“吱咯吱咯”響個不停。
“你小子,真是個活寶!”
聽面床上的家伙如此洋洋得意地吹噓,諸葛浪笑了。
“哥們兒你真牛,就今天你在打劫,啊不,在彰顯英雄豐采的現(xiàn)場,你那精彩表現(xiàn),簡直是絕了!就一句話:人生如戲,全憑演技!”
聽到對面濃眉大眼的家伙居然夸獎自己,周澤橋立刻夸贊。
說完,等了半天,周澤橋想著諸葛浪也夸他兩句,但卻聽到了響亮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