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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韶華

第一百五十章

灰色韶華 冷恢 2800 2020-03-29 15:49:45

  我與李薇為了避開人只在小胡同里走。

  窄窄的小胡同里都是濕濕滑滑的青苔,李薇覺得很有意思。

  她說這些路青青綠綠的,很好看。

  我走在她旁邊,時不時伸手扶她,怕她摔倒。

  我和李薇走過一條又一條胡同,就像以前總在橋上走一樣。

  我們幾乎走遍了附近的胡同,就向更遠處走去。

  李薇不知路徑,她信步往前走,往往走著走著就不記得路。

  我一路記著,怕走丟了。

  李薇下午要很早就回家,趕在她媽媽回家之前坐到屋里。

  她一直不提她爸爸的事,也不問我家里的事。自那天我告訴她爺爺去世的事情后,她就刻意避開這個話題,有時不小心提到,她也即刻岔過去。

  我笑笑對她說沒事兒。她就對我搖搖頭,臉上是歉疚的笑。

  一連幾月我都和李薇這樣走著,渾然忘了我們的身份,也早就忘了不能上學(xué)的事。

  文姨看出我“野”起來了。她問我最近怎么了?怎么總是往外跑?我看著文姨不說話。

  文姨看我一會兒笑著說:“找你以前的同桌李薇去了?”我沒想到文姨竟然還記得李薇,她竟能這么準確地說出李薇名字,還猜到我去找李薇了。

  父親這時突然插話問我“找同學(xué)?這時候還是在家待著,想想你以前學(xué)的知識,別都忘光了?!?p>  我看向父親,不想回答他的話。

  文姨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神色變化,笑著對我說:“我隨口猜的,不是就不是?!笨粗囊踢@樣笑,我不知道她是猜的,還是為了替我和父親解圍才說的這話。

  我沒猜過文姨心思,也看不透文姨這笑是什么意思。

  我還是出門了,我知道李薇正在她家樓下等我。

  我出門后文姨轉(zhuǎn)身對父親笑著說:“就知道學(xué)習(xí),等以后說不上媳婦?!?p>  父親沒聽懂文姨的話,復(fù)習(xí)知識和結(jié)婚有什么關(guān)系?父親不明白,吃完碗里的飯起身收拾碗筷。

  文姨手不能著涼,我這幾個月幾乎不著家,父親就接過了刷碗的工作。

  “歸歸......”文姨想跟父親說說我的事,但她一看父親就笑笑搖搖頭,她心想“覺民自己的事都不明白,別人的就更不明白了。說了也是白說,徒增一笑而?!?p>  文姨等父親收拾完,撐著父親手換鞋,兩人一起出去。

  父親下樓梯時突然轉(zhuǎn)身對文姨說:“等你老了,腿疼下不了樓梯,我背你。”

  文姨愣住,看著父親匆匆下去的背影,扶著樓梯欄桿捂著嘴笑。

  文姨在雪里凍得太久,腿一受風(fēng)就疼。她沒想到父親會突然說出這句話,扶著欄桿笑著往下走。

  父親自打病倒后還沒有思考過問題,有些好不容易算出來的數(shù)據(jù)一下都忘了,父親很懊悔,劉子銘也不記得了。而且有些數(shù)據(jù)是兩人單獨算的。

  父親問劉子銘知不知道,劉子銘就反問父親“你腦子里的我怎么會知道?我也沒法知道啊?!备赣H無奈,只能重新算。

  這回父親放慢了速度,他不能讓自己再病倒一次,再忘了數(shù)據(jù)就得不償失了。

  父親計算速度慢下來,劉子銘的進展也跟著慢。兩人許久沒在地上畫圖,連在一起小聲討論的次數(shù)也很少了。

  父親勞動時幾乎不思考什么了,他怕自己再暈過去,再要文影找李大哥來接,這人情就還不完了。

  父親一想到人情心里就有一個疙瘩,他還不上李大哥人情,現(xiàn)在還經(jīng)常麻煩李大哥,說謝謝實在當(dāng)不了什么。

  父親想著這些就皺起眉頭,這是比物理還難的事情。文影知道怎么辦嗎?父親想到文姨,他覺得文姨會有辦法。這些年父親不能的事文姨似乎都能辦,能神奇地拿出糧食蔬菜,能神奇地安撫住父親,甚至是父親最棘手的父子關(guān)系,也是在文姨的努力下化解的。父親覺得文姨無所不能,聰明善良,他需要她,甚至依賴她,他離不來她。

  李翠花又帶著人將大家集中起來,讓大家接受批評教育。

  文姨隨著大家站在人群中,文姨個子不高,在人群中望不見。

  李翠花訓(xùn)完話后在人群中找,找來找去沒看見文姨身影。

  李翠花煩躁起來,她踮起腳來回看了幾遍,終于在人堆中找到了時文影。

  李翠花在心里嘀咕“原來是頭發(fā)長長了啊?!崩畲浠〒荛_人群沖文姨走過去。她抓住文姨頭發(fā)往外揪,文姨掙開她手,自己站了出來。

  李翠花看著文姨這樣,甩手想給文姨一耳光。

  文姨忽而回身看李翠花,李翠花抬起的手頓在半空。

  她心里有些害怕,看著時文影這樣的眼神竟然動不了手。

  李翠花問自己為什么會這樣?她一直想讓時文影屈服,或者看時文影破口大罵的樣子,讓他們都看看,當(dāng)初那個時文影都是裝出來的,她也是一個潑婦??蓜倓倳r文影那個眼神......不是屈服,不是恐懼,竟然帶著凌厲,就要把人剜死似的。

  李翠花有些怕了,她稍稍側(cè)頭,別開文姨眼神,呵斥文姨,讓文姨快點往前走。

  文姨被李翠花推到前面去了,當(dāng)她看著自己面前這一群小將時,眼神又變了。她能說什么呢?她什么也不能說。

  文姨任著他們將她打倒在地,任他們說著侮辱的話。

  土呼進文姨鼻子里,文姨呼吸不過來,她只得張開嘴,吸了一嘴土。

  文姨趴在地上寫檢討,后背不知被幾個人踩著,踩得骨頭好像響了幾聲。

  文姨腦子里亂成一團。

  她已習(xí)慣將黑寫成白,這些檢討難不倒她。

  但這次文姨寫著寫著想起爺爺,這是爺爺走后文姨第一次寫檢討。

  她按照以前的格式往下寫,寫到“爺爺”時,文姨頓住了。

  她不想將自己父親再寫成一個十惡不赦的人。

  文姨心縮縮的,手也跟著哆嗦起來,她下不了筆。

  李翠花俯身看著哭成淚人的時文影,心里一陣痛快。她笑著說:“還不是訓(xùn)好了。什么人都得改脾氣?!?p>  文姨突然改了文風(fēng),改了寫法。

  她不管前面幾行寫的是什么,接著往下寫竟變了文體。

  一頁連著一頁往下寫,寫了幾頁紙的散文。

  “我家在濟南,哪里有時很冷,有時又很暖。它不是異鄉(xiāng),天生帶著親切的溫柔。它有爹娘的笑臉,有甜酒的香氣,有桂花陣陣飄落的平常。哥哥們總喜歡在桂花樹下鬧,他們跑著鬧著,爹一來他們就止住了。爹總是板著臉,沒有笑意。墨溪哥哥最安靜,很少跑鬧。窗前的槐花就飄落在我的書頁上,我看著它們,潔白如雪。

  文姨寫了許多許多,似乎是回憶童年,似乎是追憶往事。文姨寫到了她小時家里的場景,寫了她家里的父母兄弟,寫了自己的開蒙先生,甚至寫了家里傭人。

  檢查文姨檢討時,小將們一個字一個字的檢查,他們竟被文姨吸引了。他們不知道文姨寫的是什么,但他們被文姨寫的吸引住了。他們也想去看看“濟南說冷不冷,說暖不暖的天氣,去看看飄下來的槐花,去嘗嘗甜酒,甚至想看看那群跑鬧的孩子。”他們突然覺得那樣的生活很好,說不出來的好。

  李翠花看完這份檢討,一拍桌子狠狠地將這份檢討甩在桌子上。

  她狠狠訓(xùn)斥大家:“這是什么思想?****家的大小姐!不知道悔改還覺得很好?你們這是什么思想?!”

  大家都害怕起來,意識到這是十分嚴重的問題,也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竟然被敵人影響了,這是什么行為,極其嚴重的思想錯誤。大家緊張起來,一陣咬牙切齒。他們恨起文姨來,使得什么手段,竟然敢侵害***!這真是膽大包天!不思悔改!

  文姨又被扣上了好多帽子,被一群人圍在中間。

  她抬頭看著對面這些人,她懷念的東西他們不懂,她不惱恨,只是可惜。

  文姨被這群人圍在中間時,才慢慢回想自己寫的那份份檢討。

  她不敢今天自己是怎么了,怎么能將這些寫出來呢?這是什么罪呢?文姨思考著,她想不出來。身上罪名太多了,文姨搞不清楚,這次又會按上什么罪呢?文姨只清楚地記得一條?!皶r文影是羅覺民妻子,羅覺民是接受勞動改造的罪人,那時文影理所當(dāng)然的也是罪人。何況時文影還是****的女兒,那更是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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