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挎起背包才想起來挎帶扯斷了。書裝得太多,將書包帶子勒壞了。我低頭一看,細(xì)密地幾行小白線已將書包連接處縫得結(jié)結(jié)實實。
“阿姨?!蔽艺驹诳蛷d里叫徐阿姨。
徐阿姨忙著往桌子上端飯菜,她來回端飯菜,驚訝地問我,怎么這就要上學(xué)了?歸歸快去吃飯。
爺爺也坐在桌子前沖我招手,讓我過去吃飯。長條桌上爺爺坐在桌首,獨自坐在一邊,以前這個位置是空的。時叔叔以前是坐在我旁邊的。他看著報紙就摸摸我頭,然后囑咐我?guī)拙?,讓我好好吃飯,吃飽了身子暖和?p> 現(xiàn)在時叔叔坐在對面,徐阿姨坐在我旁邊。第一次跟爺爺一起吃飯時,時叔叔習(xí)慣性地往我身邊坐,徐阿姨則坐在我們對面。爺爺不滿意地皺皺眉頭,怎么和孩子坐在一起?沒大沒小。時叔叔笑笑,沒跟爺爺解釋清楚,起身就坐到我對面。徐阿姨看看時叔叔,時叔叔用眼神示意徐阿姨換一天座位。徐阿姨看看爺爺,也換了座位,坐到時叔叔剛才坐的位置上。我變成了最末首。爺爺笑笑說吃飯。那頓早飯我一直看著爺爺,心里想著爺爺......他,或許......我正這樣想著爺爺突然跟我說話。
爺爺跟我說好好吃飯,吃完趕緊去上學(xué)。時叔叔笑笑說這就是現(xiàn)在,以前吃飯時都不能說話。是吧,爸?爺爺笑著看時叔叔又說他沒大沒小。時叔叔倒是不在意,笑笑接著看報紙。徐阿姨給我舀一碗粥,摸摸我的頭。從那以后吃飯就這樣坐了。
我走到餐桌前坐下,時叔叔抬頭看看我,感嘆道今天起得早。
爺爺笑著摸摸我的頭,遞給我一雙筷子。
“謝謝爺爺?!?p> “今天怎么起這么早?”時叔叔將報紙放下一點,笑著看看我問。
“嗯,就,睡不著。”我回答完時叔叔的話,才拿起筷子吃飯。
教室里亂亂的,同學(xué)們七嘴八舌,討論要不要上高中??即髮W(xué)太難了,能考上的確實沒有幾個,上高中無非就是賭一場。可大家都不想堵,沒有萬分把握,高中的苦楚不是那么好熬的。有幾個同學(xué)家里早就想讓出國,這次初小畢業(yè)肯定會出國。
“你呢?”我怕李薇也出國。她那么優(yōu)秀,幾乎每次都是第一,家里條件也好,出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我不走?!崩钷睋u搖頭,她說她爸爸讓她留下來建設(shè)祖國,為社會主義添磚加瓦。
“我也是?!蔽乙膊蛔?。我從小學(xué)上到初中都是順其自然的,沒有想過以后。能不能考上高中,能不能考上大學(xué)。這些我都沒有想過。我在想著父親的時候,別人在想小人書;等別人想學(xué)業(yè),想以后時,我想的是李薇,還有化學(xué),還有父親和文姨驚人的默契。
我家開始改造起來,文姨請工人來丈量,商量著怎么把家里改成兩室一廳。工人們給了好幾種方案。文姨仔細(xì)地聽著,覺得哪個都好,但是哪個又都不行。一個是將客廳從中間分開,一進(jìn)門就是客廳和廚房,旁邊是兩個臥室。要是按照這個方案來,就必須拆了原來那間臥室,這樣工時就長一些。文姨猶豫,領(lǐng)工的勸文姨說:“這以后住才舒服。”
文姨點頭,這樣確實舒服。領(lǐng)工的見文姨不說話,就又提了另一種方案,原來臥室不動,在現(xiàn)在客廳書桌那里隔出一個臥室來,這樣省事,然后現(xiàn)在的臥室也會大一些,正好可以放開一張書桌。
文姨想了想,這個方案可行?!斑€有別的方法嗎?”文姨問領(lǐng)工的。這個憨胖的中年男子撓撓后背,想了一會說有倒是有,那就費錢了。把現(xiàn)在這個臥室打通,擴(kuò)到書桌這,然后把臥室兩張床中間隔開。兩個臥室,一大一小。兩個臥室都有窗,客廳也有陽光,廚房不動。
這樣是最好的,客人一進(jìn)門就是臥室,然后旁邊是主臥。文姨想想也覺得這個方案最好。
文姨笑著問領(lǐng)工的大概要用多少錢。
領(lǐng)工的算算,憨憨地笑笑說:“大概,都弄下來要50塊吧?!?p> “這么多?”文姨驚訝,這可是她半年的工資了,怎么這么多。
領(lǐng)工的笑笑說:“這都加上工人工資了?!蔽囊厅c點頭,一時想不出來別的辦法。自己砌,她不會,覺民更不會。找誰呢?文姨還不想欠別人人情,就只能這么辦了。那最省錢的辦法是哪個?只要能有兩個臥室,其他的也就不管了。領(lǐng)工的笑笑,看看屋子,最省錢就是將書桌那里隔出來,三十塊錢就差不多,再加上伙食費,也用不了多少。文姨點點頭,同意了這個方案。
文姨和工人們談妥了,就等明天動工了。晚上父親回來,一臉憂心忡忡,看著文姨想說什么。
“文影?!备赣H開口叫文姨。
“怎么了,覺民?!蔽囊檀髦豁斉f帽子,戴著套袖正在收拾打掃,將東西先收拾出來。幸好父親衣服不多,我也沒有多少東西,文姨就要收拾好了。
“這月工資,沒發(fā)?!?p> 文姨停下手上活,看著父親?!霸趺磿??嗯,沒發(fā)?沒事兒?!蔽囊贪参扛赣H,她心里猛地被敲了一下。小壇里沒有米了。明天吃什么呢?胡柏結(jié)婚,同事生孩子,剛隨完禮沒剩多少錢了。要是再裝修房子,那就只能喝西北風(fēng)了。
文姨來回走了幾圈,她手里拿著抹布,來來回回忽而低頭看看,才想起來自己不是要擦什么。文姨把手里拿著抹布放下,有些失神。
“文影?!备赣H開口叫文姨,他看著文姨忙亂失措的樣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啊?”文姨回頭沖父親笑笑。文姨笑得很勉強(qiáng),她心里在想著怎么過完這個月,下月就好了,她工資就下來了。
“對不起?!备赣H上前拖住文姨雙手,眼里帶了淚珠。
“咋了?男兒有淚不輕彈。”文姨伸手想摸摸父親眼睛,才發(fā)現(xiàn)自己戴了一副臟手套,上面都是灰塵。文姨和父親都嗆得閉了眼睛。文姨咳嗦幾聲,推開父親說:“咱先別裝修了。”
“那怎么行?”能省的都省了,不能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啊。
“怎么不行。先暫時......從中間拉個簾子,隔開。”文姨指著臥室里的兩張床說。
“砌道墻吧。”父親看看狹窄的臥室。這隔出兩間臥室,能轉(zhuǎn)開身嗎?
父親和文姨托領(lǐng)工的買了水泥磚頭,請領(lǐng)工的在家里吃飯。文姨感到很愧疚,白耽誤人家一天的時間,最后沒有把活計包給他。領(lǐng)工的憨笑說這沒啥事,這都是小事。文姨笑著給領(lǐng)工大叔倒酒,笑著對領(lǐng)工大叔說:“略備薄酒,不成敬意?!蔽囊膛芰撕眠h(yuǎn),到郊外農(nóng)民家里買了一些花生,自己加鹽炒了。文姨還特意抄了一個熱菜。領(lǐng)工大叔大口喝下一杯酒,局促地看著桌面,沒有伸筷子。
“您吃,您吃。”文姨將花生米往前推推,推到領(lǐng)工大叔手邊。領(lǐng)工大叔看看父親,他有些局促。
“他不喝酒,酒量不行。我愛人是搞物理的,不會說話,您見諒,見諒?!蔽囊绦χ皖I(lǐng)工大叔說話,話里話外熱乎勁不減,讓人聽了心里舒服。
文姨用胳膊碰碰父親,父親才端起杯來說:“以水代酒,以水代酒?!?p> “文化人就是不一樣?!鳖I(lǐng)工大叔又灌下一口酒,喝得額頭上出了熱汗,臉也紅漲起來。他舌頭有些打結(jié),不利索地拍拍胸脯讓文姨放心,他說他能砌好,保證幾十年,不,一百年不倒。
他說著就要站起來砌墻,嚇得父親急忙起身攔他。他倒在桌子上睡。客廳里沒有沙發(fā),文姨只能將父親衣服給領(lǐng)個大叔披上,讓他趴在飯桌上睡。
他打著呼嚕,趴在方桌上睡了一下午。文姨請了幾天假,這幾天的工資又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