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柳家人光靠種地苦熬力氣,一年也就百十石糧食的總收入。
而她家穿過來,這頭一遭賣東西便給莫名其妙坑去了年收入的十分之一。
柳家的低氣壓下,小小的茅屋里安靜得叫柳奕又氣憤又憋悶,恨不能找誰出了這一口惡氣。
她心疼的不光是錢,還是一家人那么些日子付出的辛勤勞動。
這簡直比一個月工資都被騙去了更難叫她咽下這口氣。
她記得,阿爺是將絲繭賣入了什么惠氏織坊?
……現(xiàn)下里還不是追問細(xì)節(jié)的時候,她家阿爹正郁悶得很呢。
柳奕只能自己胡亂分析來去:他們開門做生意,收購原材料定然也是長久的,會這樣坑人,多半是欺生了。
要么可能認(rèn)為是一錘子買賣,要么看她家阿爺一個人,或也有別的緣由?總不至于當(dāng)真心黑手辣吧?
事已至此,她想找補回來,暫也無計可施,更不可能鬧上門去。
就便在現(xiàn)代社會,還講究個“銀貨兩訖”呢,事情過去這么久,人家怎可能認(rèn)賬……敢這么明目張膽,定然有所恃。
這一晚上,柳奕胡思亂想著,一直慪到了后半夜。
她家爺娘活了兩輩子,吃的鹽比這世上許多人吃的飯還多,竟在這事上栽一大跟頭。
像芳娘如此謹(jǐn)省的人,十來石糧食啊……今天的晚飯,都沒心情燉紅燒肉了,明天的菜,恐怕會更素。
柳奕又想起了“做生意”的事來,她得四處實地考察一下……其實,還考察個什么勁?觀望了這么久,還有甚不明白?
——她家這樣的,還是只能從“行商”做起,也就是小販。
可倒騰什么項目才好呢?
賣菜?空間里的菜,品種挺多,數(shù)量卻不多。
而且這里是“農(nóng)村”,農(nóng)戶家家都種地,吃什么種什么,自家不種的和鄰居淘換些就成,不出鄉(xiāng)里就能進行最基本的物資交換。
農(nóng)家的消費能力實在有限,便宜常見的小青菜之類,一文錢都可買滿滿一菜籃子了——光是些吃吃喝喝,根本賺不了多少錢。
除非十分稀缺的東西……
柳奕一巴掌拍在小腿上,撓了撓蚊子咬出的大包,這秋季里的蚊子,比前些日子還要毒,一叮便是紅腫。
想到她們白天去磨芝麻,還有買豆腐——明明都是一副石磨就能解決的問題,還叫他們一家三口來回走了幾十里地。
不行,一定要想法子弄副石磨回來,要在這鄉(xiāng)野間自給自足,沒有這東西真不行。
第二天一早,柳全就出門挑水去了。
睡也沒睡好的柳奕瞌睡連天爬起來,幫著同樣早起的芳娘收拾屋子、抱柴禾做早飯。
“這往后啊,咱們也要多留點心眼?!蹦概畟z一邊燒火一邊閑聊,芳娘像是無意說起,“不論做什么,能收糧食的,還是拿著糧食穩(wěn)妥?!?p> “糧價也有跌的時候,到底手里有點東西,貨真價實的,比那不保險的錢穩(wěn)當(dāng)?!?p> 柳奕點頭表示同意。
既然鄉(xiāng)民們一直都以糧食布匹結(jié)算,他們還是隨大流好了。
到哪一處,都有些“鄉(xiāng)約里俗”,這是當(dāng)?shù)厝松盍?xí)慣中的約定俗成,總有一定的道理。
恐怕這里的農(nóng)民多用實物交換,也不排除他們吃不準(zhǔn)該收什么樣的錢幣而不愿意使用的原因。
芳娘又跟柳奕估算起了空間里的“余糧”。
之前他們光把空間里的物資整理了個大概,卻因為品種繁雜、數(shù)量多寡不一沒有詳細(xì)做記錄。
經(jīng)過昨天的事,柳氏認(rèn)為,不能再糊涂著過活,什么都得有個數(shù)。
……看來,阿娘昨夜跟她一樣睡不著。
只不過,她家娘親沒睡覺,竟開始回憶點算起這些日子以來一家人的開支情況。
芳娘道,經(jīng)過她的粗略計算,從他家得到空間物資開始,這段時日,各種糧食已被他們吃去不少。
“面粉,咱們這將將三個月,就用了兩袋十斤的,如今這袋二十斤的也快見底了?!?p> “大米也去了三十來斤,還有幾袋小米、玉米碴子、糯米和糙米,大都還是熬粥時加在里頭的?!毖韵轮?,他家都沒敢多吃幾頓干飯。
“之前的碎干面條,那一大箱子,也吃了將近一半……”
最后算個總賬,這樣的消耗,放在過去,他們一家人半年都未必能吃這么多糧食。
芳娘叫柳奕記得提醒她,晚上得去貨架上尋摸個小本本來,“我也記個賬,不算不覺得,一算……真是坐吃山空?!?p> 照現(xiàn)在這種消耗看來,不提那養(yǎng)蠶的收入,就說米糧,他家這幾個月也是光出不進,還一直虧著本吶。
鍋里的粥飯才半熟,剛挑了水回來的柳全又去院子左近的桑田里轉(zhuǎn)悠了。
柳家種桑開荒了這些日子,家院旁邊墾出的兩畝半早已種好。
山下蕪菁地周種了老大一圈,能算作半畝,剩下兩畝,便去粟地旁開了些荒。
那片荒地的泥土下,偶爾埋有些堅硬的黑色巨石,人力沒法挖除,便只能將就著種了。
一方面,柳奕也想著這里的田地都帶不走,過些年還不知便宜了誰去。
她家又不指著這里的桑樹,純屬應(yīng)付差事,何必浪費。
便勸說柳全將林間的間隙留得開闊些,往后亦好種些別樣作物。
是以他們的這幾畝地也沒種夠數(shù)——不是沒東西,而是別家都那樣,他家只是“隨了大流”。
新桑林施過了漚麻剩下的臭池水,那是極好的肥料,現(xiàn)已定下了根,長得挺健旺。
柳全背著手轉(zhuǎn)過左近的林子,又往山前轉(zhuǎn)去。
屋里的芳娘對柳奕道,“且讓他緩幾天。”
“嗯。”柳奕點點頭,一邊招呼放出的雞鵝過來吃“早飯”。
昨天沒有舂上麥,她家拌菜喂雞鵝的麩皮著實不多了。
“娘啊,咱家還是得想著買副石磨吧。”她又想起這事,就是不死心。
“是該想法子弄一套?!狈寄飮@一口氣,“那豆腐,一斤豆子怎說也能出兩斤,畢竟泡豆子磨豆子,恁要摻多少水進去。這里的豆腐坊還一斤一換,光一天的菽豆便落得不少,著實賺錢吶。”
“恁地,要不咱也開家豆腐坊?”柳奕笑著試探。
“過去老話說,事有三苦,撐船、打鐵、做豆腐,你還真當(dāng)那么容易?”芳娘輕輕攪著大肚鍋子里翻騰的稀粥。
“磨豆子是下苦力,熬豆?jié){、攪豆腐又蒸又熱……自家偶爾做來吃還罷了。做生意?沒頭牲口拉磨,點豆腐沒把子力氣攪大鍋,那真就是個又苦又累的難事。”
芳娘自己是不怕吃苦的,可種下這么多田地得經(jīng)管,她家實在沒有多余的勞力分神干別的。
還是快些養(yǎng)蠶吧,柳奕算來算去,依舊只有這件營生最實際——迅速養(yǎng)出更多的蠶,趁著這時節(jié)絲繭還算“暴利”,一次賺個夠本。
至于賣繭的問題……
一張漂亮的小瓜子臉忽地晃過她的腦海——椿家!
他家恁兩兄弟賣繭都是跑慣了的,再加上一個精明的芽姊,簡直不要太合適。
這樣下去單打獨斗不行,她家必須拉著椿家“入伙”。
可這事兒,究竟該怎么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