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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荒馬亂來種田

第054章 麥圌

兵荒馬亂來種田 天工杳杳 3153 2020-01-05 19:13:07

  這白蕓里往年常來的,是一個年輕的漢子,通常會背著一只大大的木頭箱子。

  那箱子便是一個百寶箱,一層層拉開了匣兒,就像變形一般豁然展開好幾層來。

  在孩子眼里,那是最稀罕的物件兒,過往的大姊兒甚至覺著里頭是不是當(dāng)真藏了只小猴子,仿佛要甚也能變出來。

  那箱子最上首,和這老頭兒的擔(dān)子一樣,插著一溜的轉(zhuǎn)輪風(fēng)車小鈴搖鼓,都是娃娃滿喜歡的頑物。

  這郭老兒看上去年紀就與蒯翁相仿,卻還自稱作小郎,那便是獨身一人的老光棍兒。

  他不時從孩子手里搶回自己的小鼓倒插回腰間,“不賣,不賣,介是不賣的耶,休給俺戳漏了?!?p>  小老頭也不生氣,只是笑瞇瞇地婉拒了孩子,又回頭拿出一枝扎在竹棍上會扇翅膀的紙染花蝴蝶來,“介好頑,會飛哩!”

  可男孩兒們就想頑他的貨郎鼓,擎在手心一搓,轉(zhuǎn)起來,嘣啷嘣啷清亮悅耳,比別的小鼓都要響亮。

  柳奕只知道在現(xiàn)代它叫波浪鼓。

  “娘啊,恁瞧,”柳奕對芳娘道,“這亂法,他竟不會拿錯了一件?!?p>  “人家吃飯的營生,那里會亂?!绷弦惨活^看著熱鬧,一頭向女兒解釋,“便蒙眼也錯不了?!?p>  這小老頭的貨郎擔(dān)子,一頭為箱一頭為筐,俱是一層一層朝上架作寶塔一般,還各有三五層的貨架。

  除了吃的東西有染了各色的飴糖和一些不易變質(zhì)的小干貨,另還有一包一裹的香料,跟放在小瓶罐里的香藥。

  貨架上頭更多的還是小兒郎喜歡的泥人刀槍木猴竹馬,姑娘們喜愛的染成鮮亮顏色的各式巾子帕兒絲絳香囊小鏡子……等等全是零碎小物件。

  尤其針對家庭婦女們,不管是手臂上的釧兒耳朵上的墜兒,頭上插的花兒臉上抹的脂兒,還是剔牙的銀杖、鉸指甲的剪刀、挫甲縫的小銼、挖耳的小匙……

  就連拂塵、羽扇、字畫、小屏風(fēng)之類都應(yīng)有盡有。

  顯然,這老翁的貨品比鄒小郎的更加豐富一些。

  說好的貧窮原始,工商業(yè)落后吶?說好的沒見過世面,啥也沒有呢?柳奕看著這么多的小百貨,完全晃花了眼睛。

  “阿翁是那處人士?”人群中有個婦女問道,“恁可認得鄒賣郎?”

  “認得,又認不得。”老頭含糊答應(yīng)了一句,“前過那幾處鄉(xiāng)里,亦有問起介人?!?p>  “俺滿左近向常來則便是恁鄒家小郎?!绷硪粋€婦人也道,“頭一遭見阿翁,面生則耶?!?p>  “俺?”小老頭兒一笑,“菁州人。恁打聽那小郎,聽聞去歲得了瘧疾,早死數(shù)月耶?!?p>  “啊耶——”人群中爆發(fā)出一片的嘆息。

  柳家母女已走得遠了,畢竟她們現(xiàn)除了絲繭也沒啥東西可買。

  到了住在村子另一頭的椿家,芳娘被芽姊兒迎進院子。

  椿氏也在院子里,看樣子姑嫂二人正摘了園中的青瓠切曬。

  她家今年種的瓠藤比柳家多得多,前院有兩行皆搭了架子,是正經(jīng)當(dāng)著菜瓜在種。

  見了柳氏母女,椿氏便搬了坐具在院中招呼二人。

  關(guān)鍵的一點,柳奕發(fā)現(xiàn)椿家的院子里竟然有張二丈見方帶腿兒的低矮木家具。

  即是說,椿家都不用坐在地上了?

  見柳氏母女都站著不動,切了甘瓜端來的椿芽兒便笑著脫了草履將瓜放在那家具中間,轉(zhuǎn)招呼柳奕,“個叫牀,俺嫂嫂家鄉(xiāng)處言道是坐幾,恁快來坐耶?!?p>  “阿娘!給俺瓜吃!”從后頭跑出來的椿溜兒一骨碌滾了上去,便被他小姑一把拖住腳踝處,兩巴掌拍開,“快向阿嬸見禮?!?p>  椿娘也急忙招呼著芳娘上床去坐。

  柳氏母女皆不動聲色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待將籃子里的黃花菜給了椿升媳婦,互相客套一番,又略吃了兩塊瑩綠清甜的甘瓜,柳氏芳娘才正式道明了今天的來意。

  不想,她的話剛說完,拿了瓜跑走的溜兒,忽地又湊了過來,“阿娘!俺要屙屎!”

  被芽姊兒一番笑罵,椿升媳婦便告諒領(lǐng)著孩子走了。

  “柳大嫂嫂。”芽姊兒這才接了話頭,“實不相瞞,俺滿家恰有兩畝不成器的老桑田,今歲便略養(yǎng)得蠶多些?!?p>  “阿嫂恁也知曉,今年個蠶實不易養(yǎng),俺家雖孵化了三紙兒蠶,卻止收繭一半不到?!?p>  “俺嫂嫂趕著將絹匹織成,也才將將兒能夠俺家兄嫂的丁稅。”

  看這芽姊兒先擺事實,說困難……這意思是沒有了?

  柳奕端坐在她娘旁邊,專心聽芽姊兒說下文。

  ——椿家竟由芽姊兒出面與她們談賣繭的事,這一點,母女倆完全沒有想到。

  “芽姊兒說得是,俺家亦為著養(yǎng)蠶之事煩惱。”芳娘點頭嘆息,“正想著鄉(xiāng)鄰里近的,或有那家能勻得些多余的絲繭……”

  “今年現(xiàn)收的絲繭,俺家已用沒了耶?!毖挎阂恍?,“止有俺嫂手織得素絹二匹。”

  芳娘微微一愣,面上著難,“如此,亦不夠俺家的丁稅耶。”

  “阿嫂亦莫心憂,”芽姊繼續(xù)道,“為怕著不夠使用,俺滿又多紡得了幾斤絲線?!?p>  這么說起來,略湊一湊,她家的事情竟足夠?qū)Ω读耍苛刃南搿?p>  “俺家向也不曾糴買過絹帛,”芳娘略點了點頭,“動問芽姊兒,如今個絹價幾何?絲價又幾何?”

  “俺家兄長滿近日里稱道柳家阿兄為人最爽快,阿嫂恁也是極好相與個熱心腸——俺便亦不敢相瞞,”芽姊兒又道,“俺二哥前幾日方去了李家集,回說今年個絹價,便比往常倍半有余。”

  “便直甚數(shù)耶?”芳娘攤開一手五指翻了個來回,又伸直兩根手指,問是否十二石一匹。

  芽姊兒依然笑了搖頭,“倒比阿嫂說來,還多些兒。”說著伊也撮了一手的五指。

  那表示不是十二石,而是十五石?

  柳奕看得很方了,這哪里是什么絲絹的價格,怕是明明在買年豬,而且還是頂頂肥壯、不下二百斤的大肥豬!

  這價錢要上天???

  “待到秋后,恐也只多不少?!毖挎簠s放下手指,極淡定地補充了一句。

  價錢這么貴,柳奕悄悄在后頭扯著阿娘的裙帶,一匹絹十五石,三匹絹四十五,加上三斤綿……別說她家今夏的小麥,就加總今秋的粟和豆,都白干了。

  “俺家元是劃算著再湊些兒絲繭,”芳娘不好意思地一笑,“現(xiàn)成有素絹,的能省卻了不少工夫手腳?!?p>  “俺家著實亦沒恁多米糧……”芳娘所顧忌的是,沒有人會這樣痛快一口就將自家的糧圌掏個漏底,不管拿不拿得出那百十石的糧食,她家也不可能這樣過日子。

  芽姊兒嘆一口氣,“俺家多有了五斤綿線,莫若阿嫂看看?若還堪用,便……”

  柳氏依舊搖頭,“俺家便搭上終年的口糧,恐也未必夠糶換得半箔絲繭。”

  芳娘打斷了對方的話,柳奕自然也無話可插嘴。

  “……實還有些兒往年的陳繭?!贝谎績喊装椎男∧槑е唤z惋惜地道,“俺恐怕柳家阿嫂未必合用?!?p>  “不蠹不潮,倒也無妨?!?p>  柳氏看過了椿家的“陳年老繭”,滿意地拿了幾個給身旁的柳奕看看。

  這么重要的生產(chǎn)資料,椿家收藏得挺好,潔白的絲繭果然一點也沒變黃。

  關(guān)鍵,它們應(yīng)當(dāng)還是活的,而不是干繭……這哪里會不合用了?

  只是蠶繭本身沒有半成品的絲線、或成品的絹匹價錢貴而已。

  芳娘最后與椿娘達成的價格只算在了挨邊六斗不到。

  并且也與椿家說好,她們暫時地先糶換足夠紡織一匹絹的絲繭,還止付個定金。

  是的,直到要最終定價的時候,帶孩子去出恭的椿升媳婦才再度出現(xiàn)。

  傍晚之前,柳全便從豆子地里返了家。

  他下到地窖里,翻出幾個大大的竹籮筐。

  往年,他家收下糧食,都要用這些竹筐。

  上以一編竹席繞好了圈,稱為圜。地窖下頭則厚厚灑一層干燥的柴灰,再覆蓋上一層木板。

  這竹筐與竹席圍成的麥圌,便是他家存放糧食的小小倉庫。

  五畝地的麥子,實際都裝不滿兩個這樣的麥圌,即使它已然很小了。

  然而今年他家也滿用不上它們。

  因為他馬上就要把新曬成的小麥,趁著天黑,挑到椿家去。

  柳奕坐在門邊,等著她爹回來。

  與椿家人說好的,這里送了小麥去,柳全順便就把絲繭又挑回來。

  都是差不多大的年紀,柳奕郁悶著,人家怎么就能做主談生意了?

  人比人確實可以讓自己變得沮喪,心情還有點糟糕??!

  或者只能說,椿家的兄妹正應(yīng)了那句話,窮人家的孩子早當(dāng)家。

  原來十二三的小姑娘真的可以當(dāng)家了!

  柳奕使勁兒嘬著嘴,跟自己生悶氣……嘬著嘬著,她忽然覺得哪里不太對。

  一低頭,柳奕朝手里吐出一樣?xùn)|西來……

  她怎么完全忘記了還有這回事?

  “娘啊!”

  正在后院外頭上茅廁的芳娘,便聽聞得女兒一聲驚呼。

  “咋了?”她急忙系著褲帶一路飛跑。

  待進了院門,正見著女兒呸地吐出一口唾沫,還攤了手心舉給她瞧。

  四周皆是一片晦暗不明,今天又沒有月光,“咋了?你倒是說話!”柳氏一聲大呵。

  “俺掉牙了——”柳奕帶著要哭的語氣。

  “掉牙?”芳娘愣住了……

  對,她女兒今年虛歲有八,實際么,七歲,正是當(dāng)換乳牙的年紀。

  返老還童,真不習(xí)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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