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事情是板上釘釘了，我的事成不成，可靠你了，千萬別出事啊?！?p> “你放心，回頭我再問問頭，別擔(dān)心，總會有個結(jié)果的?！?p> 聲音漸漸走遠，月章從樹后出來。說話的兩個人肯定是單位的人，月章記不起是哪兩個，只覺得聲音很熟悉。聽兩人的對話，一個要高升，一個事情沒辦成?；ㄥX辦事是潛規(guī)則，月章很不喜歡，以自己摳門的個性，寧愿不升職也不要花錢辦事情。兩個人下一步的命運會如何，月章不關(guān)心，自己已然選擇了投靠，這條道就要走下去，希望老郭不要再出幺蛾子。
回到辦公室，交際花不在，老郭也不在。奇了怪了，老郭這個萬年老王八，沒有重要的事情不會動身的，現(xiàn)在去哪里了。自己才剛出去一小會，發(fā)生什么重大的事情，勞煩老郭都要動身了。月章還在疑惑，隔壁的小張通知月章去局長辦公室。月章帶著疑惑，匆忙去到局長辦公室。
輕敲兩下門，推門進去，老郭已經(jīng)在里面了。兩個人相談甚歡，局長面前點燃的煙卷，老郭剩半杯的濃茶，顯示兩個人已經(jīng)說了一陣。
“月章啊，進來，坐?！崩洗笙蛟抡抡姓惺?。
“局長，有啥吩咐啊?！痹抡虏恢獊淼脑?。
“也沒什么，老郭剛剛說到你，年少肯干，是塊好料子，叫你來是問問你的想法?！崩洗竽闷馃煶橐豢?。
“有事情領(lǐng)導(dǎo)吩咐?！痹抡伦碜?。
“事務(wù)部那邊缺人，劉主任剛才來要人，你要不要去鍛煉鍛煉?！本珠L說出叫月章來的目的。
“這是已經(jīng)決定了，還是……”月章拿不準老大的想法，望望老郭，可是沒有回應(yīng)。
“叫你來，就是想聽聽你的想法?！崩洗笫疽庠抡虏灰o張。
“我剛來咱們單位，很多事情多需要學(xué)習(xí)，剛跟著郭主任熟悉業(yè)務(wù)，我想再跟著郭主任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痹抡虏恢洗蟮南敕?，卻了解老郭的意見。
“老郭啊，還是你行啊，這么快就收個好部下。那行，你還跟著老郭吧。”老大示意月章先回去，“你先回去收拾，快換辦公室了?！?p> “那我先走了?！痹抡缕鹕沓隽宋葑印?p> 月章現(xiàn)在能確定老郭給自己雞腿的用意，前面是猜想還不確定，這下肯定是老郭想要自己，不想自己去事務(wù)部門。自己剛剛與老郭說了自己想留下來的話，向老郭表了忠心，現(xiàn)在按著路子走就可以了。雖然不知道后面會有什么變化，做了選擇就要堅持下去。
副局長的辦公室在另一頭，當月章走下去的時候，交際花也從副局長的辦公室出來。為了避免尷尬，月章快走幾步先下了樓，進辦公室等著。交際花的臉色不太好，回來以后悶聲不吭，少有的保持安靜。月章不想去探究其中的原委，就等著老郭回來問問到底是怎么回事。拿出書籍，翻到書簽夾著的那一頁，月章盡力看書上的文字，可這些文字像會跳動一樣，一個都進不了自己的眼睛。煩躁的合上書本，月章枯坐等著。一時間，辦公室陷入安靜。
這次的文件下的很快，卡著縣里開會的時間送上去，批準的流程減少很多。在大家都還在等著正式任命文件的時候，辦公室終于要搬了。三層小樓，說是搬家也沒啥好搬得，大部分辦公室不用變動，門口的牌子換一換就行。月章的辦公室是少數(shù)幾個需要搬動的地方，需要從二樓的拐角處搬到三樓上去。原先的局辦公室在三樓走廊的隔壁，靠近局長辦公室的地方，月章則要搬到走廊的另一邊，靠近副局長辦公室。
辦公室的物品已經(jīng)收拾好了，重要文件全部打包放在紙盒里，接著就是等后勤的人把中午搬去新的辦公室。本以為去新的辦公場所，硬件會好一些，桌椅板凳是新的，即使不如局長辦公室的好也行，可是破桌子爛板凳還要搬上去接著用，連文件柜都沒給配個新的。整理了半天，就是挪個地方，其他啥也沒變。
不怕環(huán)境艱苦，就怕彼此之間發(fā)生比較。忙了一上午的月章把新辦公室里里外外擦洗干凈，再去樓梯另一邊一辦公室，心里不平衡了。桌椅、文件柜、燒水壺等，一眼看出來都是剛配的，更過分的是還有個茶柜，和自己的辦公室比起來，真是天上地下的區(qū)別。月章克制住內(nèi)心的嫉妒心，月章回到自己辦公室，內(nèi)心極其委屈，難道外來的人就不是人，自己不算編制內(nèi)的嗎？
更讓月章氣憤的是局辦公室的態(tài)度，自己想去打個招呼，可所有人像是沒看見自己，頭也不抬，全當自己不存在，赤裸裸的無視。月章自問進到單位的關(guān)系都算不錯，這么明顯的羞辱何時有過。憋在心里，月章保持住臉上僵硬的微笑，默默退出門。
“老郭，你說他們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離局長辦公室近一些，就能高高在上？一個個狗眼看人低，啥態(tài)度。”月章跟老郭發(fā)怨氣。
“哼哼，隔墻有耳，自己多想想?！崩瞎叫罗k公室沒了單獨的隔間，坐在了整個屋子的最里面。
月章坐在老郭的前面的桌子，氣鼓鼓的，知道自己不該在這個時候發(fā)脾氣，傳出去影響不好，可心里就是過不去。有爭端不怕，為了工作都可以討論，這種無視才是讓人最難受的。氣不過歸氣不過，工作還是要干，沒派發(fā)新的任務(wù)之前，自己還是“快遞員”的角色，為每個辦公室的人員服務(wù)。下到傳達室拿文件，整理好，分發(fā)。搬到三樓了，多下一層，多上一層，沒了新鮮感，反而嫌棄樓層高。
一天跑下來，不用鍛煉了，跑的路都夠慢跑操場十圈，月章內(nèi)心嘀咕。一般來說，指明部門的文件直接送到各個部門就行了，每個部門的負責(zé)人都會把文件先自己理解，再向老大匯報，只有一切涉及到全局的文件才會由老大先看，簽發(fā)給下面的科室。
今天的文件有個關(guān)于局機關(guān)建設(shè)的，要送到局長辦公室，估計要轉(zhuǎn)到局辦公室處理，月章看著難受，想拖一拖，轉(zhuǎn)念一想，還是忍著送到了局長辦公室。
辦公文件可以早點送也可以晚點遞，只要時間不是太過分，不會有大問題。月章手里拿的是局辦公室的文件，有關(guān)自己的辦公室的材料，本來應(yīng)該先照顧的，可是一室人的態(tài)度太令人不忿，月章反而想要拖一拖。轉(zhuǎn)念一想，拖時間的意義不大，出問題了板子還要打在自己身上，還是快點送出去的好。
局長拿到文件，看了題目，翻了兩頁，大筆一揮，刷刷簽上幾個字，“轉(zhuǎn)辦公室處理”。這就是當領(lǐng)導(dǎo)的好處，事情不用自己做，簽個“轉(zhuǎn)”就能推到下面，讓小兵們累死累活。
一室的主任不在，月章把文件放在對方的桌子上，無聲無息的走了出去。合并科室之前一室的主任是主任，合并后就不知道是不是了。上次局長提名老郭當合并辦公室的主任，老郭拒絕，現(xiàn)在最有可能的是一室的原主任，老劉，以及局長的推薦的人選，秘書小李。老劉來機關(guān)的時間長，老資歷，筆桿子很不錯，有單位第一筆桿子之稱，和辦公司的人相處也不錯，沒聽說和誰過不去，不知道怎么不受局長的待見，這次主任提名沒給他。小李的劣勢就是資歷，和老劉比起來就是一個小娃娃，只是架不住小李有局長撐腰。
本來各個科室主任確定職級，順位當上主任是板上釘釘?shù)?，然而局長的選擇或是局委會的競爭讓局辦公室的局面顯得復(fù)雜許多。局長提名老郭，屬意小李，可是老郭被推薦卻推辭不受，老劉的資歷夠，副局長還想安插自己的人。真是“池淺王八多，誰都想當大哥”。目前看，一把手的意見才是關(guān)鍵因素，副局長的掣肘讓事情有了變化，不知道老劉能不能把握住機會。
月章繼續(xù)分發(fā)文件，一個樓層一個樓層的跑，把每份文件發(fā)到負責(zé)人手上。進了幾個辦公室，月章想起前幾天在小樹林聽到的說話聲，正好趁這機會找一找這兩個人，看看聲音能不能對的上。走了一圈，說話的人不多，每個人生怕在整合變革的前夜成為出頭鳥，辦公室的氣氛壓抑，沒幾句話講。
回辦公室跟老郭聊起這個事情，兩個人無聊的猜來猜去，打發(fā)時間。交際花坐到了最前面，時在時不在，月章和老郭不管這個神出鬼沒的交際花。別人花錢辦不成事，成了笑柄肯定是茶余飯后的消遣，小聲聊起來沒有壓力，解解悶。
月章還準備和老郭聊一聊，隔壁的隔壁的老劉進了門，看到月章和老郭都在，打個招呼，說兩句又匆匆離去。月章很奇怪老劉在干什么，老郭倒是很悠閑。
“老劉這是干什么呢，奇奇怪怪的?！?p> “還不是為了自己屁股下的位子，想往上去沒靠山，現(xiàn)在自己的位子都快坐不住了?！?p> “什么意思，他的主任當不成了啊?！?p> “想當大科室主任，成不成先不說，只要敢行動，一室的主任肯定待不住了，底下盯著他的人躲著呢?！?p> “真的啊，老劉這下肯難受了。他來找你的吧，請你幫忙？”
“我?guī)筒涣?，清閑過日子的人，能做啥子。唉，老劉也是，辛苦這么多年，讓個年輕人摘了桃子，心不甘啊?！?p> 月章心里一驚。
老劉的事情肯定不能這么完了，身處事件當中，不容易看清自己的問題是正常的事情，“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連月章這種菜鳥都理解的問題，老劉是老鳥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現(xiàn)在老劉執(zhí)意要爭取進步的機會，或是對自己十幾年工作的不甘，或是被眼前的利益沖昏了頭腦。月章心中唏噓，給老劉向老郭請教的機會，希望老鳥在大前輩的面前能夠聽得進去勸。
月章不情愿的再次出門去小樹林走兩圈，下樓之前特意到老劉的辦公室轉(zhuǎn)了一下，明示老劉可以去向老郭取經(jīng)。下了樓，來到小樹林，月章百無聊賴，不喜歡抽煙，沒事可干，干脆蹲在地上數(shù)螞蟻。這個時間點，各個辦公室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沒人關(guān)注到小樹林，月章樂在其中。
“月章啊，干什么呢？”
“啊，”月章抬起頭見是副局長，趕快起身，“沒什么，鞋帶開了，我系鞋帶呢。副局長有吩咐啊?！?p> “沒啥事情，看你在這塊過來問問，沒什么，你去忙吧。你們辦公室馬上承擔(dān)新任務(wù)，可要學(xué)會團結(jié)同志啊?！备本珠L笑呵呵的說道。
“好嘞，我先忙點事，多謝副局長關(guān)心。”月章打完招呼趕緊回辦公室。
副局長這些天也不好過，想要的事情沒辦成，最重要的局辦公室，自己人沒能上位，估計副局長心里也是堵得慌，少見他能下來散心。剛才告訴自己要團結(jié)同志，團結(jié)誰？還不是新來的交際花，真不知道交際花給副局長灌了什么迷魂藥，副局長這么護著他。加上上次“提點”自己，這是第二次說交際花的事情了。
月章邊想邊回到辦公室，正好老劉出門，臉色很不好看，眼神散漫無光，對面迎來的月章都沒注意到，一臉的灰色，像是老了幾歲。月章沒打擾老劉，這種時候，知道自己沒希望，被打擊的徹徹底底，肯定是心死了。月章低下頭，縮著脖子，緊住身子，當自己不存在，等老劉過去才進門。
“你跟老劉說什么了，他跟失了魂似的?！痹抡逻M門就問老郭。
“還能啥，就是板凳的事情，沒大屁股就別坐大凳子，我也是看老劉這人實在，才跟他說說真話，一般人我都懶得理?！崩瞎鴪蠹堈f道。
“你說重話了，他能那么大的反應(yīng)？”
“沒說啥，說幾句實話，不忍心看著他往火坑里跳啊。唉，年紀大了，心軟嘍?！?p> “你要是心軟，也軟給我一回唄，幫幫忙，讓我也升一升?！?p> “滾，小兔崽子，不知好歹了你?！?p> “好嘞，我滾去做事，就不滾出去了啊。”月章嬉皮笑臉。
機關(guān)里能說真話的不多，肯說真話的沒有，特別是關(guān)于升遷的問題，老郭是是真動了惻隱之心才提醒老劉可能面對的困局，要不然，以老郭的性子，不給他轟出去，就要挖個坑給他跳了。正因為老郭是老資歷、老前輩，縣里掛上號的，所以有資歷的老劉才來請教老郭，才能聽得進去。不過，聽了以后能不能做到，誰也不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