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景笙歸來之時,正見易茗茶搬了一套桌椅往殿外門前,吃著瓜果點心,愜意飲茶。守殿的兩秀致婢女秋姈,冬枝正各立于她身后一臂左右,目視前方。
見司景笙,冬枝輕步上前,俯于易茗茶耳側,“姑娘,公子來了?!辈挥枚μ嵝?,她也知曉,畢竟,從出來開始,她目光便就一直望著前方那人會來的地方。
易茗茶伸出細白小手,輕輕上下扇動手掌,聲音歡悅,面目欣喜,“阿笙,快些過來?!?p> 今夜萬里無云。
蒼穹之上,漆黑中,繁星點點。
蒼涼圓月在眾星圍繞下,懸掛于寂靜夜空之中。
這是易茗茶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看夜色。
前生過的匆忙,為著生活奔波勞累,徒于活著,日復一日,心力憔悴。再美好的景色,便也是匆匆一撇,甩頭便忘,哪得品味。
現(xiàn)今過的清閑安適,日子緩行,才得以望的如此盛景。
“今日月色真美。”易茗茶轉過頭去,眉眼帶笑,手中抓著一只剝皮葡萄,遞進司景笙口中,“對吧,阿笙?!?p> 月光撒下,鋪落眼中女子俏面之上,靈動雙眸直看向司景笙,引得他心動不止,忍不住想將她擁入懷中,卻不得不生生忍住。
“嗯,真美。”人比月俏。
月色清戚,如同他們初遇那刻。
“公子,姑娘快睡著了?!倍η謇渎曇魪纳砗髠鱽?。
司景笙看那月色,一時陷入回憶,便未注意到易茗茶這邊動靜。沒想才不過多時,她便就已在打瞌睡。
易茗茶手中尚且緊捏著吃掉一半的糕點,眼睛便有些開始控制不住的半睜半閉。纖長卷翹的濃睫像兩只小扇子,輕輕扇動,眼底一小片陰影。
司景笙起身過去,俯下腰身,遮住落在她面上的月色,將其輕緩攬入懷中,輕輕抱起,往殿內(nèi)走去。
秋姈冬枝緊隨其后,到門前止住步伐,轉身立定。
方才還是無云的空中突起大片陰影,將亮白圓月遮住,地下失掉大半光線。
遮床淺帳早被掀開,司景笙將易茗茶小心放入帳中,給她掖好被子。司景笙坐于床前,輕拂去她唇角碎發(fā),目光眷戀,俯下身去,涼唇輕吻她額。
不多時,司景笙踏出,秋姈冬枝輕聲齊喊,“恭送公子?!?p> ………………………………………………………………………
狹長紅眸微瞇,長口大張,青黑尖牙望之滲人。
“快了快了,馬上我就可以再次恢復巔峰。不,是再創(chuàng)巔峰!”
正是美夢臨了,四面景況轉換,變作血色一片。頭骨圓臺依舊,血海腥氣翻騰。
那怪物又入夢來。
不同之前那幾次,那怪物雖尚是只有高臺出可勉強活動,但枯瘦黑皮身子上所縛的鎖鏈已只剩最后一根。
纏住手臂的那兩只粗長鎖鏈也已斷掉一只。
“嘿嘿嘿?!奔饫潭β曋校久魍溉魺o的女子身影越加清晰,直至看清她帶淚的柔面。
那女子檀口微張,聲音虛軟,細若蚊吶。
“救救我?!?p> ………………………………………………………………………
司景笙正等易茗茶一同用早膳。
易茗茶夾起一只小巧包子,一氣放入口中。昨夜夢中事在她心頭縈繞,口中包子味同嚼蠟。
“怎的了,可是飯食不和胃口?”見她皺著眉,還以為是不喜這日早膳吃食。
“阿笙,你可還記得我之前同你說過的那夢?”將口中包子吞咽下,易茗茶輕攪碗中肉粥,語氣中有些驚惶。
司景笙停下手中玉筷,“怎的了,可是又夢見了什么?”
“嗯。我夢見它周身束縛的鎖鏈已經(jīng)消失了大半,感覺沒多日,便就可也全部掙脫了。而且,”易茗茶咽了咽唾沫,抓勺的手收緊,“我總覺得,那怪物,它,不在我夢里,而是,”
“在我身體里?!?p> 司景笙伸手撫平她緊擰的眉間,輕聲道,“許是這身子對你魄體有些排斥,造成了這般景象。無需擔心,我早有預防。今日正午,光最盛時,我讓靈巫為你探查一二便可再無憂?!?p> 見司景笙這般說,易茗茶心下安定許多,不再驚惶。
他總是能讓自己快速平復下來,只要見他面,便是相顧無言,也覺心安。
等待終是漫長,易茗茶覺著已經(jīng)過去好久,覺著自己都要快生起霉來,日頭才正旺。
“茶茶。”
司景笙黑發(fā)玄袍,銀絲勾繡繁紋,置于衣袍之上。眉目無雙,笑容清淺。慢慢走向她。
“姑娘,屬下便是靈巫?!鄙n老聲音中氣十足,絲絲笑意夾雜其中。
易茗茶抬眸看向司景笙身后,鶴發(fā)黃皮,一襲黑衣將身體包裹,從里探出一只手,粗糲大手上抓著一只拐杖。面上帶著和煦笑意,慈眉善目,看得人不由心生好感。
易茗茶憶起。今早司景笙便同自己說過,要請靈巫為自己探查一番身體。思及此,便對靈巫甜甜一笑,“爺爺好。”
那靈巫嘴上雖說著使不得使不得,臉上褶皺卻是笑的一層堆一層。
梅林中處,日光最盛。
入目是占地遼闊的漢白玉石臺。
石臺四面各落八階短梯,兩邊扶手鏤空出不知名精怪形象。石臺四角圍柱處,各圈有一根粗長赤色鎖鏈,向上延伸至石臺外四根玉柱頂上。
石臺四處站滿兵士,個個面目肅然。見司景笙一行,聲音高亢嘹亮,“爾等見過公子,見過姑娘,見過靈巫大人?!?p> 上石臺,亮紅的顏色制出兩只一人寬的大圓,圓內(nèi)同色畫的一枚六芒星。六芒星尖角處填滿繁復咒文,閃著金光。
司景笙牽過易茗茶,“茶茶,你且入陣中雙腿盤坐,直面我?!?p> 后者照做。
才進入沒多久,便就開始疼痛起來。肚腹處感覺快要炸裂開來,冷汗止不住往外溢,浸濕了衣物。
司景笙聲音不再似平日那般,語氣焦灼,“茶茶,再撐撐,便就好了,再撐撐……”
伴著難忍的疼痛,易茗茶只覺眼皮越來越重,司景笙的聲音愈加遙遠,越來越輕,直至最后再也聽不見。眼前最后,一閃而過的,是那只怪物的兩只狹長眼眸和那女子低泣的面旁。
你要掙脫出來了嗎?
意識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