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香港,夜里冷風(fēng)直往領(lǐng)口鉆。
縮緊脖子穿過馬路,邱意濃下了班,在酒吧對面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買下了最后一份便當(dāng)。
剛才為了擺脫那個腦子燒壞了的土豪,她連落在后臺的外套都沒拿,就匆匆離開。
以至于出門時,身上不過一件黑色短款T恤配一條高腰牛仔褲,凍得全身直打顫。
好在,開著空調(diào)的便利店是她24小時的港灣。
一邊扒拉著便當(dāng),一邊聽著店里循環(huán)放近來入圍勁歌金曲的新歌,對于她而言,曾算是難得的平靜閑暇。
便利店的店員撐著下巴昏昏欲睡,她坐在狹窄的長凳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挑著便當(dāng)里大小不一的牛腩。
玻璃隔開店門內(nèi)外,從她所在的位置,抬頭一看,視線正對著街對面的好萊塢寶貝酒吧。
有人出了酒吧就在街邊干嘔,有不諳世事的女孩被人搭訕、羞紅著臉,也有成了醉蝦的被人挑揀,拉拉扯扯著扛回陌生的車?yán)铩?p> 這是香港夜生活里的常態(tài)。
也是許多人虛度年華而樂在其中的生存方式。
時鐘漸漸走向凌晨兩點。
她就那樣毫無防備地看著江億辰從自己視野的角落里出現(xiàn)。
他穿著牛仔外套,里面搭著寬大的休閑連帽衫,他把帽子拉起來罩在頭上,隱在其中的白凈臉龐顯得更加幽深俊美。
他只是隨便在街邊一站,仿佛隨時能拍上一封香港大街小巷都能看到的時尚雜志扉頁,在那些來來往往出入酒吧、神志不清的男男女女中間,尤為鶴立雞群,果然是天生的明星胚子。
站五分鐘,他略略蹙眉,顯然并不習(xí)慣周遭那種迷亂嘈雜的氛圍。
而后,伴隨著他看向街對面的冷清目光,邱意濃驀地手忙腳亂,險些從高腳凳上跌了個四腳朝天。
好不容易恢復(fù)平衡,又慌不擇路地跳下長凳,矮身蹲到冰柜一旁。
抱著頭,弓著腰,一副打死不愿意挪窩的窩囊相。
就連柜臺邊那個小雞啄米的店員,也被她那一頓動靜吵得瞌睡蟲醒,探頭一看,“小姐,你這是在干嘛?”
“怎么蹲在冰柜邊上,那邊……”
突然地,又?jǐn)嗔讼挛摹?p> 邱意濃聽到腳步聲。
不急不慢,一下一下,踩上她瀕臨崩潰的慌張情緒。
便利店店員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啊,先生歡迎光臨,請問……”
“給我一個打火機。”
香港便利店面積窄小,不過寸土尺地。
邱意濃躲在店內(nèi)唯一能擋住人的大冰柜旁,背后五步遠(yuǎn)的地方就是柜臺。
男人的聲音不緩不急地傳到耳邊。
低沉卻清透,字正腔圓。
邱意濃微微側(cè)過頭。
從她的角度,只能看見店員遞過去一個打火機,復(fù)又指了指身后的香煙,追問一句,“先生,需不需要別的?”
沒人回答。
伴著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店員低頭看了一眼柜臺,面上驚詫,又往邱意濃的方向看了一眼。
邱意濃匆忙轉(zhuǎn)開視線,把頭深深埋進(jìn)膝蓋。
不一會兒,方才有人推開店門,腳步聲遠(yuǎn)去。
與腳步聲一同落下的,還有邱意濃懸在心里的石頭。
深呼吸過后,她抬起頭來,剛要瞄一眼那頭動靜,肩膀忽而被拍了拍。
“……”
綿密的汗意幾乎是一瞬間從后脊梁骨竄起,她愕然抬頭。
眼前卻不過是那位店員——和一件遞到自己面前的牛仔外套。
“小姐,冷不冷?剛才那位先生要我拿給你的?!?p> “……”
頓了頓,她伸手去接。
染了緋色的指甲艷麗而斑駁,和那件高檔的牛仔歪頭一點不搭襯。
外套上殘留的木質(zhì)香調(diào)縈繞鼻尖,和她嗅慣的嗆鼻香水味大相徑庭。
“不去追???”店員笑笑,伸手拉她起來,“認(rèn)識一下嘛,看起來像個闊少,小費都給了足足五百塊……他又回那邊那個好萊塢寶貝酒吧了,酒吧里人那么多,你到時候可找不到人啊,小姐。”
邱意濃沒說話,懷里摟著外套,另一只手扶著長凳。
僵直著發(fā)麻的脖頸,她甚至連側(cè)過頭去看一眼玻璃窗外街對面的場景也做不到。
許久,她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