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9月初,蘇迅踏入伯牙藝術(shù)學(xué)院的新生宿舍樓312寢室,為了標(biāo)榜另類,蘇迅給312叫“五音貓舍”――蘇迅是聲樂系的,除了愛唱歌,還愛貓,尤其寵愛貍花貓。到琴房練聲是每日必做之事,琴房隔壁是練功房,學(xué)現(xiàn)代舞的同學(xué)將木地板踩得嘎嘎作響,時刻分散著蘇迅的注意力,蘇迅似乎厭倦了聲樂這門前途渺茫的學(xué)科,他打算調(diào)系,學(xué)習(xí)MIDI制作,據(jù)他了解,新生報到那天,那位坐著跑車入學(xué)的海寧姑娘就是學(xué)“MIDI”的,會唱越劇,會拉大提琴,會很多東西,長得像歐陽娜娜。
寢室是蘇迅最不愿意呆的地方,他的室友來自不同省份,擁有不同的才藝和惡習(xí)。睡在蘇迅上鋪的兄弟叫胡闊,吉林白山人,五短身材,最引人注意的是他那日益加重的黑眼圈,大學(xué)四年里,他守身如玉,睡眠充足,天知道他那黑眼圈隱藏著什么蹊蹺。這家伙最愛做的事就是摳腳,摳完腳,吹薩克斯,保留曲目是戴夫·考茲(Dave·koz)的《你讓我微笑》,那“小薩”一吹,小眼一瞇,小腮圓鼓,動人音符裹挾著腳臭味,繞床三日而不絕。吹夠了,胡闊會捻起繡花小針挑他腳底的“梅花大泡”,針尖對大泡,爆破有聲。因為終日與薩克斯為伴,室友們叫胡闊“阿sa”,與港星同名,他求之不得。他常把一句話掛在嘴上:“誰都靠不住,還不如自個跟自個拜把子?!?p> 最為隱蔽的床位屬于卞星星,這家伙日不歸來,夜不歸宿,遁地般沒了蹤跡,僅留下一條紅褲衩懸掛在床頭。胡闊通過“望聞問切”,斷定這條紅褲衩至少半月沒洗了,上面布滿了各種渾然天成的圖案。蘇迅很少見卞星星,但印象深刻――面如凝脂、身姿曼妙、纖纖素手、媚眼如絲,說白了就一“性別錯亂”,蘇迅對他沒好感,看到他,有一種想把他一腳踩扁的沖動。他可以想象卞星星被他踩在腳下,吐著舌頭,張牙舞爪的滑稽樣子。
王守爾是第一個在312解決夜尿的家伙,他的祖籍是山東青島,五歲隨父遷到內(nèi)蒙古一個偏遠的牧場,匪夷所思的是,他在草原長大,講話卻滿口海鮮味。
說個題外話,從電影《廁所英雄》里得知,印度有“尿壺婦女會”,伯牙音樂學(xué)院宿舍樓也形成了一個神秘組織“尿壺學(xué)生會”,組織締造者已無從查證。
據(jù)明查暗訪、順藤摸瓜,會員皆是男生。這個組織無組織,也無紀(jì)律,如有尿意,各顯其能。多以礦泉水瓶接之,也有用易拉罐的。至于后續(xù)發(fā)展,大致分為三個類型:第一,倒入便池,垃圾分類;第二,連尿帶瓶扔進垃圾桶;第三種最令人發(fā)指――直接扔出窗外。如果攜小學(xué)妹在草坪漫步,一個不小心就會踩到裝有黃色液體的塑料瓶。
為了整肅校風(fēng),校長命保安連夜蹲點,全方位、無死角地盯著男生宿舍樓,就看小瓶從哪個窗口飛出。
蘇迅從未見過王守爾往外扔小瓶,只注意到他慣用泛黃的小瓶接生水喝,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312寢室里,腳臭味、褲衩味、氨水味,還有泡面味,幾種難聞的氣味混合在一起,產(chǎn)生化學(xué)反應(yīng),如陰魂不散,如群鶴舞空,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蘇迅的鼻子,蘇迅在312呆夠了,312不配叫“五音貓舍”,叫“狗窩”狗都有意見。他準(zhǔn)備弄一口小紙箱,把自己囚在里面,冥思苦想,閉關(guān)修煉,然后挑一個良辰吉日,將小紙箱猛然撐破,自己獲得蝶變新生,身上生出了小翅膀,撲棱撲棱飛出窗口,在音樂學(xué)院上空不停地盤旋,還發(fā)出小戰(zhàn)斗機的嗡嗡聲,全校師生為他矚目,為他歡呼,他昂首挺胸,飛向外太空,還拉出一道彩色的煙。
三個室友中,蘇迅和王守爾關(guān)系最為親密。王守爾英俊魁梧,四肢長滿了黑毛,蘇迅樂于和這種毛發(fā)旺盛的美男子做朋友,他討厭男人面黃無須,可悲的是,在他的家族里,從他祖父到他三叔二大爺,無一生須者,幸運的是,他父親解鎖家族基因,擁有堅硬的短樁胡子,并且將這個優(yōu)點遺傳給了蘇迅。蘇迅認為,寢室四人,只有他和王守爾是優(yōu)良的汗血種族,卞星星是騾子,胡闊是驢,讓他們接連吃一年的海蠣子,他們的體毛也不會旺盛,不脫毛脫發(fā)就不錯了。
蘇迅經(jīng)常和王守爾切磋編曲技藝,王守爾會以周杰倫的《以父之名》為例,賣弄他那淵博的學(xué)識。
“為什么全球8億人同時收聽《以父之名》,而不是《老鼠愛大米》《兩只‘王八’》,那是有原因滴,你聽,有人在禱告!你聽,女聲鉆入你的耳朵了!是不是感覺很暗黑?你再聽,前奏響起,鼓點、吉他響起,啊,有女鬼在叫……”
胡闊鼻嗤一聲,繼續(xù)吹他的薩克斯,斷斷續(xù)續(xù),導(dǎo)致王守爾無法暢所欲言。
王守爾干脆將藍牙音箱連接上,把聲音開到大聲,說:“《以父之名》的編曲分析是常見考題,此處劃重點!”他揮起拳頭,大有把胡闊的腿折斷再從嘴里拔出來的氣勢。
胡闊只好盤坐在床上,老老實實挑泡,釋放毒液。
蘇迅的興趣陡然低落,爬上上鋪,翻看幾頁《搖滾編年史》,眼睛酸澀了,卻怎么也睡不著,他又幻聽到了火車到站的汽笛以及嘈雜的人聲,想起剛到南都市的情景――戳在人群中央,茫然四顧,像一個山炮。
那天,蘇迅走出火車站,幾經(jīng)輾轉(zhuǎn),仍然找不到夢寐以求的伯牙音樂學(xué)院。
公車上,他向鄰座問路:“大哥,到考棚路坐幾路公交?”
鄰座愛搭不理,到底是大城市的人,拽得很呢。
蘇迅只好抬頭看公交路線圖,并沒有“伯牙”站,前座是個老頭,他探過身,試著用當(dāng)?shù)乜谝魡枺骸按鬆?,到考棚路坐幾路車呢??p> 那老頭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說:“前站牌的啦?!?p> 蘇迅明白他的意思,前邊站牌有到考棚路的公交。
看到“伯牙”的那一刻,蘇迅感覺像被抽了一鞭子,心中的高大上的私立藝術(shù)學(xué)院,卻有老家棗市某陶瓷技校的影子,網(wǎng)上有視頻有圖片――綠樹成蔭,校舍整潔,近在眼前卻如此暗淡,就好比粉上的女主播關(guān)了美顏,原是一位大媽,“半老徐娘,風(fēng)韻猶存”也就罷了,偏偏人老珠黃,人老色衰。
就在蘇迅走進校園準(zhǔn)備新生報到的時候,一輛超跑呼嘯而過,所有人都刷刷看過去。
“這么拽!”
“人比人氣死人??!”
“顯擺什么呀,家里有濃縮鈾礦?。 ?p> 報到的新生竊竊私語,仇富心理一個比一個強烈。
蘇迅想起自己為了找個學(xué)校,倒了幾班公交車,也有點心理不平衡。
這時,有個猥瑣的家伙拉著一根繩走過來,邊加塞邊說:“借過,借過!”
蘇迅順著繩子看去,繩的另一端系著沒有拉桿的行李箱,猥瑣男左手拉行李箱,右手拎著薩克斯,蘇迅瞥一眼箱包,差點被箱體上的“Keilwerth”閃瞎雙眼,心想,不可小覷這家伙,別看他衣冠不整,拉口破行李箱,日后參加比賽,這就是哭窮比慘的資本!
“哥們兒,你哪來的。”猥瑣男問蘇迅。
“山東棗市,你呢?”蘇迅警惕性地回答。
“東北那嘎子的?!扁嵞卸兑欢短烊坏膩y發(fā),問:“咋稱呼?”
“蘇迅,蘇州的蘇,魯迅的迅?!?p> “我叫胡闊,胡作非為的胡,廣闊的闊?!边€沒等蘇迅反問,猥瑣男主動報上名來,當(dāng)“闊”從他嘴里吐出的時候,他立刻展現(xiàn)出一副牛逼克拉斯的姿態(tài),好像全世界就他名字好,滿樹果子就數(shù)他紅,彈藥庫里的武器就他殺傷力強。
蘇迅不屑與其交談,看向那輛超跑,哇,車門徐徐上升,如大鵬展翅,如雄鷹沖霄!哇,一條大長腿伸出來了,一位姑娘走下來了!切,有男生把持不住了,吹起忽高忽低的口哨!
小棠哥哥
跨越海峽來愛你,叛逆生長,誰的青春不迷茫,千帆閱盡,你仍然是少年的你,我仍然是少年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