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霜降,秋去冬來,寒風自北席卷,吹得百草凋零,大地漸失生機。
“真道天涼好個秋?!?p> 聞言,趙牧一笑道:“老兄,秋風蕭索,你就別為賦新詞強說愁了?!?p> “小弟憶起來時景,心中傷感,還叫趙兄見笑了?!?p> “感情豐富嘛,有什么見笑的,話又說起來,我還真有些羨慕你?!?p> 季少游聞之頓時來了精神,好奇問道:“此話何解?!?p> “羨慕你肚里有文化唄,換作我,只有一句臥槽風好大,哎,早知如此,當年就背它個幾百幾千首?!?p> “呃......”
“想笑就笑唄,我又不怕別人笑話?!?p> “不不不,趙兄誤會了,小弟是想到,若趙兄去了新宅,只怕......”
“哈?我只當他們王八念經(jīng),不聽不聽?!?p> 一時惹得船上諸人皆是笑得人仰馬翻。
周紹自中艙走出,聽聞此言,大笑道:“活靈活現(xiàn),當真是妙?!?p> 這艘江船十分高大,風帆吃足了北風,順水而下,走得又快又穩(wěn),船頭支起了桌凳,兩壺美酒,三個酒杯,斟滿亦不見灑出,著實了不得。
“兩位,有緣相逢,共飲此杯。”
“霜降百工休,把酒約寬縱,此時飲酒,正當好時節(jié)?!?p> 趙牧看了一眼對面的阜陽小侯爺,又瞅了瞅紹興季大戶,無奈道:“文縐縐的話,我說不慣,唯有先干了。”
美酒入喉,別有一番滋味,細細品來,似是上等桂花釀,再搭配桌上三五樣花樣別致的小菜,頓覺口舌生香,回味無窮。
三人一番閑聊,趙牧覺得這小侯爺雖是出身富貴,卻也無半點驕氣,說起渾話來頭頭是道,是個同道中人,便暢所欲言起來。
兩人皆有修為,季少游又愛江湖事,說來說去,不免說起當今各派,正是趙牧最想聽取之事,他自來到此方世界,就跟自己那個師父浪蕩回山,到了山中,就再沒下來過,于這修真界以及天下形勢,可謂是一知半解。
那小侯爺甚是健談,又因出身之故,對廟堂之事也多有涉及,因此,縱談天下各派,除對其法術(shù)神通評斷外,更兼評判其過往行事。
當今修真之世,以劍門、少林、純陽三派最是鼎盛,門下弟子雖不過千,然派中高手如云,聲威顯赫,三派掌門更是超凡入圣,是為當世一等一的人物。
當年外敵入侵,劍門下高手三百一十二人死守雁門關(guān),殺敵十萬血染河山,城關(guān)將破而無一人退縮,皆以身報國。
昔年隋末,天下大亂,少林護衛(wèi)一方,驅(qū)除流賊,唐鄭對峙之時,又以十三僧相助唐王,始為少林興盛之始。
少林僧勸人向善而不好殺,但天下大亂,哪有念經(jīng)誦佛的清凈,為驅(qū)逐外敵,門下武僧大部還俗參軍,今時今日,禁軍之中,仍有少林僧字營。
純陽一派始于呂祖,即上洞八仙之呂洞賓,對比有千余年歷史的劍門少林,純陽歷史雖短,興盛卻有過之而不及。
呂祖出身劍門,潛心修行,縱橫天下五十載,未逢敵手,被世人尊為劍仙再世,可比肩兩千年前的劍門祖師,人間第一劍仙林三思。
呂洞賓可是一個名人,就是在自己的世界,也是大大有名,但此方世界的歷史王朝乃至帝王名人等等,雖與自己所知大為相似,卻又有許多不同,不可一概而論。
至少,趙牧發(fā)覺,這個世界的朝代更替雖然也是頻繁,但每一朝歷經(jīng)時間卻相對長久,且還有幾朝是自己所不知的,算下來,自祖龍一統(tǒng)華夏起,至今已有兩千五百多年。
呂祖晚年還長安,遇漢鐘離,二人在長安時,曾共同傳授一名李姓弟子,乃是唐室皇族支裔,其天資極高,深得呂祖真?zhèn)鳎呤旰?,在華山開派,立為純陽。
除此之外,呂祖得道成仙后,常于人間出沒,今日之全真派祖師王重陽,臨海派張紫陽,亦得其傳道,也奉呂祖為先師,與純陽關(guān)系極為親厚,被稱作鐘呂三門。
三門亦是抗敵外敵之先鋒,尤以全真祖師王重陽最為激烈,他生平正值亂世,組織義軍與女真人鏖戰(zhàn)數(shù)年,失敗后自掘活死人墓,七年后,天下為世祖平定,遂走出活死人墓,往青州傳道。
“三派雖得朝廷推崇,天下敬仰,但依我看來,其下門人褒貶不一,實難一概而論,正如沙中藏金,露一絲光芒,世人便以為這是金山而非沙丘?!?p> 或許曾有哪派所接觸,又或是遍覽群書,合半年經(jīng)歷所悟,趙牧深覺季少游言語之中,似有不屑、不平之意,且言論犀利,非往日渾噩可比,不過,也許只是酒喝多了。
酒能助興,興起而言發(fā)。
周紹一杯下肚,也不禁有感而發(fā)道:“一門一派,若發(fā)展壯大,必有不妥之處,我觀古往今來,廟堂與江湖盡皆相似,天師道、上清派又或是墨家子弟,多是一旦壯大,便后繼難為,道統(tǒng)敗壞,是以,無一朝過八百,無一派興盛不衰,唉,當真難矣。”
“周兄所言正是,當浮一大白?!?p> 瞧著兩人的鬼樣子,趙牧確信這兩二貨已經(jīng)喝的興起了,心說我就是想聽一下天下形勢,你們說得開心,都不知道說哪里去了。
話又說回來,還是知道了不少事情。
當今雖是修真大世,正邪之分卻從未斷絕,劍門、少林、純陽超然物外,共為天下正邪之首,甚少參與紛爭,先朝大相國寺亦屬同一類,只是當年開封城破,大相國寺元氣大傷,至今難以恢復。
正派中,武當、昆侖不僅法術(shù)神通了得,行事作風也頗得贊許,其他各派,自有獨到之處,邪派中人,則是無從了解,正邪之外,丐幫以俠義為先,也多得世人敬仰。
正所謂物有正反,人有好壞,只看一面,未免一葉障目,不可取。
天下道統(tǒng),以儒道釋為正,其余皆為左道,又有道統(tǒng)莫不出太上道祖之說,是以無論門派是好是壞,又或是先好后壞,正如先朝于后朝,其思想傳于后世,可給人教訓,亦可啟發(fā)后人,使得整個文明進步不衰。
所以不必困苦于為何難有長久不壞,須知盛衰反復,本就是自然之理。
正如道祖所說,真陰藏于陽,真陽隱于陰,到達頂峰必然轉(zhuǎn)換,也正如這天地,繁盛自有凋零,生機反埋于肅殺之下,只待春日來臨,破土而出。
所以,以趙牧看來,還是多喝兩杯為妙,喝多了睡下,就不拉著我發(fā)感慨了。
“來來來,再浮一大白?!?p> 酒過數(shù)巡,船行十里,過得岸邊許多村落,只見莊家漢子三五成群,喝酒罵娘,好不痛快,秋分時候翻過秋耕,便是一段悠閑時光,自要要松快一番。
坐在船頭享受清風徐來,但見鳥雀歸林,夕陽普照,水天被晚霞染成一色,河水紅光燦爛,映著穎水支流上的一座木橋。
橋上一位釣魚老翁,放著魚竿護起魚簍,只因小孫女繞著他奔來跑去,頑皮地想要偷里面的小魚來玩耍。
“好一幅田園畫卷?!?p> 季少游傷春悲秋,自嘆萬物凋零之苦,看到此情此景,頓覺柳暗花明,心神亦隨之開闊,叫嚷著要作詩一首,以舒心懷。
周紹鼓掌叫道:“妙極,此方祥和之景,正是男兒保家衛(wèi)國若盼,我也來一首,以壯胸懷。”
“……”
“你兩還讓不讓人過呀。”
苦酒入喉心作痛,只恨當年讀書少,此情此景正當時,萬般無奈臥槽……那是什么?
趙牧本就只是微醉,此時瞧見河面上隱隱約約,似飄著一具尸體,立時清醒過來,呼喊諸位船工靠過去看看。
距離尚遠,船老大眼力雖好,卻難比修行者,僅是勉強看到一點,不過行走江河中多年,一看那東西隨著水面浮浮沉沉,便已清楚是什么了。
無論是何種情況,見死人必要將其從水中撈出,以免死者魂魄出竅困于水中,化作水鬼纏著一生一世,船老大剛吩咐下去,這艘江船便以極快的速度靠近。
到了近處,果然是一具浮尸,臉朝下,身著月白直掇,像是個讀書人,死人終是晦氣,不可撈上船中,幸得穎水雖寬,但不至難以橫渡水面,是以兩位船工拿了條繩子打了個繩結(jié),套住浮尸,將其慢慢拖到了岸邊。
“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切莫纏上我等?!?p> 念叨幾句,船老大又吩咐了一個船工,讓他往近處的村中告知村民,讓他們趕緊報官。
出于好奇,趙牧也過去看了一眼浮尸,他可不怕什么冤魂纏身,若真有冤氣,自為其討個清白,但只是看了一眼,他就覺得有些奇怪。
說不上來的奇怪,于是一個翻身,躍到岸邊,趙牧仔細瞧了瞧,頓覺哪里不對,是這人眼歪口斜的過分,根本不似個正常人。
“怎么長得這么奇怪?”
趙牧隨口而出,剛才拖拽尸體的船工也道:“還有啊,他輕得很,就不像個人似的?!?p> 不是個人?
疑惑之下,趙牧急忙運氣凝神,兩股真氣由丹田直沖雙目,此時,再看,這具皮囊便如水晶一樣透明,只見內(nèi)里并無血肉,只有一股黑氣凝而不散,纏繞其中。
此為邪物殺人,將人皮披于身上之故。
這公子哥應是死了很長一段時間,血肉被吸食干凈,只余下這一張皮囊。
披了多日,有所損傷,難以維持,唯有將之拋棄,另尋其他皮囊接替。
之所以現(xiàn)下還能保持原樣,只不過是里面殘留的邪氣作怪。
兩指并攏,法力凝聚,將浮尸打出了一個口子,黑氣順著這道口氣涌出,原本漂亮的皮囊,瞬時腐敗,并散出陣陣惡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