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風”

　　想到陳嘉毅下午就要趕回國了，七月恨不得時時刻刻都黏在陳嘉毅身邊，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舍得浪費掉。

　　但還是到了要去機場的時間。好不容易七月才擺脫了單身狗的稱號，還沒有享受幾天，就又要面臨分離了。

　　陳嘉毅沒有要七月送，怕小姑娘難過，上午玩了回酒店之后就和七月分開了，七月睡了一個午覺，醒來就看到陳嘉毅上飛機前給她發(fā)的微信：

　　【我先回國了，好好玩，注意安全。】

　　陳嘉毅不愛用顏文字，也不太用表情，但每次跟陳嘉毅聊天的時候，七月總能感覺到他在語言之下藏著的情緒，可能別人看來一點兒都不生動，但是她看起來最溫暖不過。

　　她好心情的笑著給他打字：“你也要好好休息?！?p>　　然后抱著手機在床上打了好幾個滾，心里面的粉紅泡泡就沒有消下去過，跟喜歡的人在一起感覺整個世界都變得更加明亮了。

　　七月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才磨磨唧唧的起床，夏蟬的電話打過來，說今晚有一個飯局，把地址給了七月。

　　七月應了聲好，掛了電話，聽著對面熱熱鬧鬧的聲音，忽然倍感孤獨，離別才沒多久，她就開始想念起來陳嘉毅的體溫了。

　　不可以！七月暗暗的給自己打氣，她一咕嚕的爬起來，收拾好之后就準備出門。

　　她想去學?？匆豢?，不管在這個學校里面發(fā)生了什么，總歸在那里學到了很多，也傾注了感情。

　　既然來了總該去看看老師。

　　她打車去了學校，這所排名在全世界前十的美術院校的建筑格外古香古色，每次都能讓七月想起來《哈利·波特》里面的霍格沃茲學校，剛來的時候，七月總在想，就下一個拐角，會不會出現(xiàn)一個帶著尖尖帽子的，拿著魔法杖的小朋友。

　　她曾經(jīng)還跟Sofia說過，Sofia兩眼放光，道：“對呀！我們?yōu)槭裁床辉趯W校辦一個關于魔法的舞會？”

　　可惜還沒有等到辦這樣一個舞會，Sofia就退學了。

　　正想著，七月就在前面那個拐角看到了一截黑色的長袍衣角，她正疑惑，那截衣角就晃晃悠悠的晃到了她的面前，一個熟悉的聲音笑著道：“July？好久不見！”

　　穿黑色長袍的人是一個有棕色短發(fā)的男人，又高又壯，長袍在他身上顯得有一點小，他的臂彎里摟著一個短頭發(fā)的明眸皓齒的女人，這個笑容七月最熟悉不過了。女人也穿著黑色的袍子，還帶著尖尖的帽子，手里面舉著一個魔法杖晃來晃去。七月驚訝，還帶著點不可置信道：“Sofia？”

　　Sofia上前兩步，給了七月一個用力的擁抱，她激動道：“沒想到能在這里見到你。”

　　Sofia拉著七月給她介紹：“這是Jeff，我們下個月就要結(jié)婚了?！?p>　　七月掩飾不住的震驚，但看Sofia的神色，像是完全從那段感情中恢復過來，并且更加明艷幸福，她也由衷地高興：“太好了，恭喜你們?！?p>　　Sofia跟那個那人打了招呼，那人很溫柔寵溺的吻了Sofia的嘴唇，然后到了不遠處的一個長椅上坐下，七月能看到，自始至終，他的目光從來沒有離開過Sofia，就好像全世界只剩下Sofia一個人一樣。

　　Sofia很興奮地拉著她說道：“你最近過得怎么樣？我聽說你提前畢業(yè)了，還以為以后都見不到你了?！?p>　　“我還好，我申請了我們國家的研究生，這次是來法國玩的。回去就應該上課了。”七月看著Sofia的袍子笑著說，“現(xiàn)在終于有人能陪你在校園里面穿魔法袍了?！?p>　　Sofia罕見的臉紅了，向未婚夫的方向看了一眼，帶點嬌羞道：“他是個非常好的人?！?p>　　想了想，又補充道：“體貼溫柔，還很風趣。”

　　七月好奇問：“你們是怎么認識的呀？”

　　“旅行?！盨ofia邊掏出手機給她看旅行的時候照的照片，邊道，“我退學之后，每天都很沒有安全感，害怕Kevin依舊會過來找我。我甚至還去見了心理醫(yī)生，都沒什么用，后來我就開始旅行。我和Jeff就是在去撒哈拉沙漠的時候認識的，我們當時在一個團，還遇見了一個小型的沙塵暴，Jeff救了我一命。后來我們在一起了。”

　　“我去了沙漠才發(fā)現(xiàn)我這么渺小，關于‘生’的那種渴望又這么強烈。我在那里才看見生命的價值。你以后有機會一定要去看一看?！?p>　　七月點頭，表示記住了，內(nèi)心有感慨萬千，她曾經(jīng)一度覺得生活也就是這樣了，沒有什么激情也沒有什么快樂，每一日都和顏料為伴，不用和人打交道，孤獨又安心。

　　可是日子還是在往她以前從來不敢想象的好的地方發(fā)展著，讓她現(xiàn)在不再覺得孤獨，不再經(jīng)常覺得難過。

　　她和Sofia說了一會兒畫，就道了別，在校園里面慢慢地走著。沒有了惶恐和緊張，校園的每一個角落都面目可愛。

　　她來了靈感，去了以前的畫室，看見零星的幾個學生在作畫，以前教過她的一個老師在指導。

　　老師見了七月，驚訝又開心，拉著七月說了好半天的話，遺憾的說：“July不留在這里真的可惜了。”

　　七月向老師借了筆和畫板，搬了個小板凳就做到外面去寫生。她很少畫這種充滿著暖暖夏日的畫風，因為她總是畫不出來那種溫暖的感覺，無論多柔美的景色在她的筆下都是冷硬和生澀。

　　但是她今天想試一試，畫一畫陽光，畫一畫夏天。

　　七月從日光正盛畫到傍晚，連夏蟬給她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有接到，直到一團黑影籠罩住她，她才后知后覺的抬頭，Kevin皺著眉頭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七月嚇了一跳，想站起來也沒站穩(wěn)，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Kevin不太有耐心的扯扯唇，道：“收拾東西，走?！?p>　　七月皺著眉，撐著身子站起來和Kevin對峙著，道：“什么？”

　　“Kevin，”謝微月出現(xiàn)在Kevin的身后，抱著臂冷道，“好好說話。”

　　Kevin面上陰沉一陣，七月被Kevin那樣的目光嚇到，但是片刻后Kevin向后扭頭看一眼，仍然很乖的低下了頭，不再吭聲。

　　謝微月走上前來撿起地上掉落的筆，笑著道：“夏蟬姐聯(lián)系不到你，說你可能在學校里面畫畫忘了時間，外公就讓我和Kevin過來接你。今晚我們一起吃飯?！敝x微月看了Kevin一眼，不帶什么感情，只這一眼卻讓七月感覺到了一種攝人的氣場，她聽到謝微月接著道，“今天讓Kevin想你賠罪。我們走吧。”

　　七月給夏蟬回了一個電話，謹慎的確定了之后，才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先抱著把東西送回畫室，被謝微月攔住。

　　謝微月道：“Kevin，過來把東西替July送回去?！?p>　　Kevin沉著臉，不情不愿的上前來，七月反射性的向后退一步，道：“不用了，我自己來?！?p>　　謝微月卻接過七月的東西，一股腦的全塞給了Kevin，最后拉著七月就道：“男孩子干活是應該的。我們先去車上等他?！?p>　　七月隨著謝微月一起到了停在校外的車上，商務車的車廂內(nèi)寬敞明亮，七月還在杯托上看到了奶茶，有兩杯是已經(jīng)開封的，還有一杯嶄新的放在那里。

　　謝微月坐下后將奶茶遞給七月道：“這是家里面的廚師做的，你嘗嘗合不合你的口味。”

　　七月嘗了一口道：“好喝。”

　　謝微月笑道：“我以前就最喜歡和這個奶茶了。”

　　聊著天，Kevin就上了車，剛拉開門，謝微月掃他一眼，努努嘴，看著前面，道：“你坐前面去，我要和七月聊天?！?p>　　七月驚訝的看著Kevin聽話又乖巧的開了前面的門，坐了上去，窩在位置上低氣壓的一聲不吭，同時又忍不住從前面扭頭有點幽怨的看謝微月一眼。

　　感覺……怎么從一個大灰狼，變成了小奶狗？還是那種乖順但是又委屈兮兮的小奶狗？

　　七月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她震驚的看向謝微月，面前這個女生在她面前的形象瞬間高大偉岸了不少。

　　謝微月讀懂了七月的眼神，她向七月眨了下眼，湊近說道：“你放心好了，他現(xiàn)在可乖了。”

　　她們在后面竊竊私語，Kevin就在前面一次又一次的偷偷瞟，即便是知道Kevin看得人不是她，七月還是頭皮發(fā)麻，只得稍稍靠近一點謝微月以獲取點安全感。

　　謝微月瞪了Kevin一眼，想到一件事情，饒有興趣道：“你是不是以后要在嘉宜上學呀？”

　　七月回：“嗯?！?p>　　“我去年還在嘉宜當過交換生呢?！敝x微月眼睛亮起來，興奮道，“我覺得嘉宜的環(huán)境的特別好看，它那里還有一座山，山上有好多動物，我以前去那里捉過松鼠。?！?p>　　七月道：“交換生？”

　　謝微月想了想說：“我在京大上的學，京大和嘉宜每年都會有交換生的，畢竟是一南一北兩所最著名的高校嘛，聽老實說是促進學校交流?！?p>　　謝微月忽然想起來今年的情況，道：“今年交換的還是美院的呢，好像說是宗澤的一個關門弟子去嘉宜交換?！?p>　　七月想起來她跟夏蟬去看宗澤畫展那次，宗澤向她們介紹的那個女生，道：“張……文文嗎？”

　　謝微月點頭，挑眉湊到七月耳邊輕聲道：“你小心她哦，我給她打過交道，她心思，很深的?！?p>　　很快，就到了約定的地點，是一個城堡式的酒店，他們在這個城堡的最頂層——最高的塔樓里面吃飯，塔樓呈圓形，每層只有一個房間，鋪著紅地毯，水晶吊燈反射處五色的光芒，抬頭仔細看還能看見每個人的影子。水晶燈下看起來像是紅木做的圓桌，夏蟬林崢和一對老人坐在桌前，看見小輩們進來，須發(fā)皆白的老人笑道：“這就是七月吧？經(jīng)常聽我的妻子提起你，果然很漂亮，快來坐?！?p>　　謝微月拉著七月坐到位置上，撒嬌般道：“外公，你怎么沒看到我呢?！?p>　　老人道：“見了見了，第一眼就看見你了。”

　　聽起來應該就是史蒂芬家族的掌權人了，她向史蒂芬先生彎了下腰，道：“您好?！逼鹕淼臅r候發(fā)現(xiàn)坐在史蒂芬先生身邊的老太太很眼熟，老太太將金色的頭發(fā)整整齊齊的綰到后面，耳垂上墜著光潔到反光的珍珠耳飾，她滿臉皺紋但是仍然可以從中窺得她年輕時候的幾分美貌，和Kevin如出一轍的湛藍色眼睛里面是慈祥的笑意，她略帶點試探的問道：“梅拉夫人？”

　　她從前常常去的那個花店叫梅拉夫人的花店，他們都親切的叫店主老太太“梅拉夫人”。

　　老太太眉眼舒展，笑著道：“我還以為七月半年不見都不認識我這個老太太了呢?！?p>　　史蒂芬先生替她解釋道：“她年輕的時候就喜歡花草，后來退休了，就自己開了個花店。這個臭小子，”史蒂芬先生看了在旁邊一直坐著沒吭聲的Kevin一眼，說道，“也就喜歡往她祖母的店里面跑?！?p>　　七月到底是害怕著Kevin，聽到這個名字心里面還是不舒服，她端起笑看著桌子對面的夏蟬，用眼神問她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夏蟬示意她看手機，七月收到了夏蟬給她發(fā)的消息：【笑就行了，別多說話?！?p>　　她眉心一跳，抬眼看夏蟬繼續(xù)掛著職業(yè)假笑安安靜靜的扮個花瓶，偶爾會接梅拉夫人問她的話。她也直起身子帶著淡笑，但是思緒卻微微出神。

　　謝微月斜靠在椅背上，手肘架在扶手上，指尖點著額頭，聽著他們有來有往的對話，半晌后，仰了仰脖子，懶散道：“咱們說點正事吧?！?p>　　這句話把七月放空的思緒拉回來，她的臉笑得有點僵，就偷偷地鼓起嘴緩和一下，剛剛端起茶杯準備喝，心里想著這一家子人的關系怎么這么奇怪，一個養(yǎng)女的女兒卻可以發(fā)號司令，對于真正的親孫子、唯一的繼承人確實冷淡至極，并且昨天謝微月跟她說的那種感覺，像是對這個家族深惡痛絕，怎么今天就可以和史蒂芬先生撒嬌，還氣定神閑的樣子，直覺告訴她這樣平靜的表層下還藏著些波濤洶涌的事情，怎么看怎么奇怪。

　　并且，能成為一個家族的掌權人的人，可以忍心把孫子丟到很危險的地方去的人，會這么和善，會這么聽謝微月的話嗎？

　　史蒂芬先生看了謝微月一眼，謝微月依舊是哪個輕松自在的樣子，嘴角微微翹起，靜靜的和他對視地，他抿了一口茶，道：“對，是該說正事了，Kevin，來?！?p>　　史蒂芬先生招手讓Kevin來到他的身邊，Kevin抿著嘴不情不愿的走到史蒂芬先生的身邊，吊兒郎當?shù)拇е悼嬷缯局?，史蒂芬先生眉毛一豎，斥道：“站直了！”

　　梅拉太太在一旁皺著眉小聲道：“你對他那么兇干什么？”

　　Kevin哼一聲，跟梅拉太太說了沒事，然后沉著臉，挺直了背，就聽史蒂芬先生接著道：“我們沒有教好Kevin，他做的這些事情也是我們的責任。七月小姐，在這里我們正式向您道歉?！?p>　　七月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到了，她真沒想到今天吃飯原來的重心是她，她忙站起來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不用，不用這樣。我本來也沒什么事。真，真不用?！?p>　　史蒂芬先生笑著慈祥的對七月道：“這確實是我們的不好，七月小姐安心就接受吧，不過我相信這次的小插曲也不會影響到我們和林氏之間的合作。還要感謝七月小姐能給我們一個和林崢先生面談的機會?！?p>　　她扭頭看向正襟危坐的林崢，林崢向她安撫式的點了點頭，她明白可能是林崢對史蒂芬先生施了壓，這時候她才在直接感受到了因為夏蟬，所以林崢也真的把她當成了妹妹，把她的事情放到了心上。

　　她感激的向林崢笑，史蒂芬先生又沖Kevin道：“向七月小姐道歉?！?p>　　Kevin沉默半天，神情還頗為委屈的看了謝微月一會兒，謝微月冷冷了瞥了他一眼，Kevin不情不愿的道：“對不起。”

　　他又看了一眼謝微月，匆忙補了一句：“不過我對你已經(jīng)沒有興趣了。你看男人的眼光太差了，不配?！?p>　　不配什么？不配他看上？

　　七月氣得想笑，她瞪了Kevin一眼，坐下來不說話。

　　Kevin無所謂的聳聳肩，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討好般的看著謝微月。

　　謝微月對Kevin這個回答哭笑不得，她看著Kevin嘆了口氣，給七月倒了杯水：“他性子太古怪了，你權當沒聽見吧，不過以后他應該不會再來找你了?！?p>　　說來理由也可笑，她都對七月說不出口。昨天晚上去見Kevin，Kevin對她說道：“我看到她身邊的那個男人了，以你的眼光絕對看不上他，她的眼光比你差勁多了，眼睛也沒有你的眼睛好看，我以后不會再去找她了，她玷污了你。”

　　她當時想把Kevin的腦袋撬開看看里面裝了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但是讓她安心的是，Kevin從小就有一個很好的優(yōu)點，就是說過的話可信度都很高，如果要說謊話的話，Kevin寧可閉嘴不說。

　　謝微月都不知道自己在Kevin心里面這么高的位置是應該開心還是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