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東躲西藏了七天,唐休才終于帶著丹陽軍踏進(jìn)了曾國的地面。
沒功夫欣賞這亂世中唯一安貧樂道的沿途風(fēng)光,他又馬不停蹄的一路向北,朝著樊城所在的方向狂奔而去。
作為九州僅有的皇室諸侯,曾國怕是有好幾百年都沒有打過仗了,上一次和別人發(fā)生矛盾,還得追溯到孫武率兵攻破郢都之時,曾侯因庇護(hù)落難的楚昭王而引起了吳王光的不滿,好在天子及時出手解圍,這才堪堪避免了一場蓄勢待發(fā)的悲劇。
曾國轄隨州五郡之地,國富而民和,卻不善養(yǎng)兵,戰(zhàn)力聊勝于無。
當(dāng)初若不是天子暗中授意越王允常趁吳國伐楚,國內(nèi)空虛之際出兵攻入了吳境,主動挑事的曾國搞不好也得被打出了真火的吳王光直接給滅咯。
老家被端的吳王光在得知楚大夫申包胥亦從咸陽求來了秦國的援軍,這才不得不憤然班師回援,并在吳江口大敗越軍,甚至還差點(diǎn)兒陣斬了越王允常,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越王允?;氐綍鼪]過多久便郁郁而終了,接著,其子勾踐繼位,與吳國展開了長達(dá)數(shù)十年的江東爭霸……
有感于昔日攜手共度的那段“激情燃燒”的歲月,楚曾世代交好,加上鎬京數(shù)百年如一日的密切關(guān)照,地處在韓魏兩國環(huán)伺之中的曾國才得以于周遭連年征戰(zhàn)的混亂中免受迫害。
它就像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在這風(fēng)雨飄搖的亂世里,傲然而獨(dú)立……
“來者何人,且速速報上名來!”
隔著一道不甚寬闊的護(hù)城河,唐休獨(dú)自打馬靠近了樊城那略顯巍峨的墻關(guān),陡一聽到城樓上傳來了一聲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喝問,他不禁莞爾發(fā)笑,而后掀開了面甲,揚(yáng)聲回應(yīng)道:“盤郢唐敬之,請見曾侯冕下!”
“敬之?快,來人吶,開城門!”
“君侯容稟,且看那遠(yuǎn)處的密林中隱隱有旌旗搖動,不出意外,定會有大部楚軍藏身其中,萬一……”
“你們記好了!這世間誰都有可能加害于孤,唯獨(dú)他唐敬之不會,快開城門!迎吾弟入城一晤!”
“這……君侯三思吶!”
“嗯?”
“君侯有令,開城門,放下吊橋!”
“喏!”
“……”
摸約過了小半柱香的功夫,唐休終于等到了阻擋他前路的吊橋在一陣刺耳的嘎吱聲中緩緩被放落在了護(hù)城河上,緊接著,一道心寬體胖的“魁梧”身影伴隨著笑語連連格外親切的出現(xiàn)在了他的眼前。
“真的是吾弟敬之來了,啊哈哈哈哈!”
“伯嬰兄……”唐休下馬,望著那越來越近的大胖墩,他連忙微笑著拱手鞠躬道:“別來無恙!”
“無恙無恙,為兄無恙,哈哈哈哈!”
“萬八千余丹陽騎士,正于樊城以南的河谷鎮(zhèn)外渭河岸邊停留,多有叨擾,還請伯嬰兄見諒!”
“敬之你這是說的什么話!”
氣喘吁吁的跑到了唐休的身邊站定,曾侯伯嬰仰起頭來含笑仔細(xì)打量了唐休片刻,聞聲又故作不高興道:“這才幾年沒見啊,都這么見外了?你的人來了直接去屯田所休息就好了啊,反正吃的喝的都有,干嘛要待在河谷鎮(zhèn)?喝西北風(fēng)嗎?”
“您現(xiàn)在可是一國之君,有些事情還是該有點(diǎn)忌諱的!”
“金鐘!金鐘!”
對于唐休的“矯情”,曾侯伯嬰懶得多作理會,當(dāng)即轉(zhuǎn)過頭來,朝城門口形色各異的曾國群臣喊道:“孤令你即刻走一趟河谷鎮(zhèn),領(lǐng)著楚國的友軍前去屯田所暫駐扎營,且好生招待,不得有誤!”
“末將遵命!”
“嘿嘿,這不就很好?”反手把住了唐休的臂膀,曾侯伯嬰大搖大擺的朝著城門洞開處快步踱去:“哈哈哈,走,咱們喝酒去!”
被曾侯一路拉扯著走在樊城敞亮開闊的大街上,所見所聞,盡是無憂無慮的曾國百姓們正相互笑鬧著擁擠在春日里溫暖和煦的陽光下,這里沒有干戈滿目,也沒有四處瘡痍,久違的平和令唐休不由得渾身一松,悄然不覺間就化開了他連日來纏繞在心中仿佛揮之不散的陰霾……
“敬之??!”走著走著,伯嬰似乎有感而發(fā),突然變得興致缺缺起來,放緩了腳步之后,他又側(cè)身仰望著唐休棱角分明的側(cè)臉,語帶期盼道:“其實(shí)為兄老早就盼著你來了,真的!”
“伯嬰兄可是遇到了什么難事?”唐休聞言收起了笑臉,鄭重其事道:“但有用得著的地方,您盡管開口!”
“最近也不知是不是撞了邪了!”也許是走累了,曾侯干脆停下了腳步,憂心忡忡道:“西邊打完了南邊打,南邊打完了東邊又開始打,唉……”
“東邊?”唐休漸漸皺起眉來,疑惑道:“越國?”
“可不是嘛!”伯嬰耷拉著被汗水澆灌得一塌糊涂的肥臉,無奈道:“就前幾天,齊大將軍田冶率部南下偷襲楚國,堪堪在壽春打了昭僉一個措手不及,好在公子崇介及時帶領(lǐng)著越國水師趕到……”
“……”
“你知道嗎,田冶差點(diǎn)兒被柳南風(fēng)給殺了!”
“柳南風(fēng)?”
“就是春秋四大里邊兒最小的那個,嗯,廚子!對,就是廚子!嘖嘖,這群天殺的圣人弟子簡直太可怕了,近千多個齊兵都差點(diǎn)兒沒保住那田冶的命……要不是公子崇介最后手下留情,那玩笑就開大了!”
“越國!”
唐休不置可否,臉上也沒有表露出太多復(fù)雜的情緒。
“這段時間,為兄夜里老是做噩夢,吃吃不好,睡睡不好,人都瘦了好多了……”伯嬰并沒有深究唐休突如其來的沉默,自顧抱怨道:“你說,這要是真被他們殺紅了眼睛,曾國該何去何從?”
“您乃天子宗親,誰敢放肆?”
“你還別說,他們有啥不敢的?”隨手接過了親兵躬身遞來的,蘸滿了涼水的手帕,伯嬰一邊用力擦拭著額前的汗水,一邊恨恨冷笑道:“就去年,你知道的,孤派人運(yùn)往丹陽的二十萬錢糧,船都還沒過河就被張壽給劫走了,不僅如此,他還縱容部下在邊境上擄走了大批我曾國的百姓,說什么征調(diào)……我征調(diào)他老木??!”
“……”
“唉,不說這個了!”
休息好了便繼續(xù)上路,伯嬰依舊伸出手來握緊了唐休的四指巨掌,安全感爆棚之際,他滿含期待道:“敬之啊,反正你來都來了,不若在樊城多待上幾天?有你在,為兄睡覺都會踏實(shí)許多呀!”
“正有此意!”唐休頷首恢復(fù)了笑臉,好心打趣道:“只要伯嬰兄不嫌煩,某待多久都行!”
“那就這么說定了啊,你可不許反悔!”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