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典宗
“呵,莫要驚慌,我乃是靖安臺的密諜,今天掙扎著過來,卻是要送給你小子一樁天大的富貴!”
說出這番話后,典宗當(dāng)下便伸出手,有些費力地將懷中那枚盒子朝柏武遞了過來。
期間,大概是撕扯到了傷口,典宗還疼得忍不住咧了咧嘴。
而柏武接過那木匣之后,瞳孔卻是忍不住一縮。
因為他赫然看到,典宗原先被盒子遮擋住的腹部,卻居然貫穿著一桿被斬去箭頭的箭桿!
甚至此刻,傷口處還在不斷涌出血來!
這種箭傷和普通的刀劍傷口不同,光是流血就能要人命,更不談后續(xù)還有化膿、發(fā)炎等問題,以這個時代的醫(yī)療條件來說,卻是根本沒法處理的!
換而言之,就典宗眼下的傷情而言,卻已經(jīng)是危在旦夕了!
以至于柏武當(dāng)下便慌了神,急聲道:
“典大哥莫要再動了,我馬上去屋內(nèi)拿止血的藥粉來!”
“沒用的,那箭頭上有毒!”
典宗用右手按住自己腹部的傷口,當(dāng)下瞧見柏武那副慌忙的模樣,便又?jǐn)[了擺左手,隨即卻忍不住苦笑起來:
“我卻沒想到,那何晏居然敢私藏弩箭,本以為已經(jīng)殺出了重圍,最后卻……要不是明白自己已經(jīng)時日無多,這天大的富貴,我又豈會給你小子?”
“不過這樣也好!”
而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當(dāng)下咳嗽著,卻又有些快意地大笑了起來:“何晏居然敢私藏朝廷嚴(yán)禁的弩箭,這便又是一樁重罪,如此他便是必死無疑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聽了典宗的這番言論,柏武卻已經(jīng)是徹底手足無措了,環(huán)顧了四周卻仍想不到辦法以后,最終也只能不甘心問道。
畢竟,眼下他甚至連什么情況都不知道!
“此事說來卻話長?!?p> 典宗望向柏武,咳嗽兩聲,隨即便有些虛弱地笑了笑道:
“大概就是十幾年前,那何晏曾看上了我家的田產(chǎn),便喚人扮作山賊襲殺了我全家,最終舉族十幾口老小,竟只有一個年幼的侄子辛免于難!”
“那何晏老兒竟敢如此,難道就沒有人敢揭發(fā)么?”
柏武聽到這里,當(dāng)下也是忍不住憤怒了,雙目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同時他心底里也是一陣恍然,終于明白了為何典大哥家中除了典鐵牛這個侄兒以外,竟是再也見不到一個親人了!
原來,竟都慘死于那何晏之手!
“哪有那么容易的!”
“那何晏當(dāng)時乃是列侯,還是東海王公孫越的養(yǎng)子,再加上他假托的是盜賊之名,又沒有證據(jù),鄉(xiāng)人們能夠收養(yǎng)我那侄兒就已經(jīng)很有情義了,又怎么可能揭發(fā)得了那何晏呢?”
典宗聽了柏武的話,當(dāng)下便忍不住搖頭,神色也變得黯然起來,卻是恨聲道:
“那時候,我也和你這小子一樣,成天就想著行俠仗義,便遠(yuǎn)赴洛陽拜了知名的刀法大家典滿為師,卻也因此意外躲過了這場劫難,直到過年回到家中時,才從鄉(xiāng)人口中得知了這場噩耗!”
“所以從那時起,我便立下誓言,將來……必以何晏的命來祭奠我家那十幾口亡靈!”
說到這里,典宗那有些蒼白的臉上,也浮現(xiàn)出了一抹追憶之色。
“這之后,機緣巧合下,我通過我?guī)煹錆M的途徑接觸到了靖安臺,最終就被發(fā)展成了靖安臺的一名密諜,并改姓易名為典宗,字虞長,以門客的身份供職于何晏府上?!?p> “只可惜……卻一直沒能找到刺殺那何晏的機會,所以最終就這么在其府上蟄伏了十年之久!”
“直到今年四月份,靖安臺終于下達(dá)了指示,讓我想辦法進入到何晏的府內(nèi),好去幫他們拿到一樣對付何晏的東西……便是你手中的這枚木匣了!”
“所以典大哥之前殺人入獄,然后被調(diào)入何府內(nèi)的事,其實并非偶然,而是……早就設(shè)計好的?”
柏武當(dāng)下也終于明白了過來,只是卻更加不敢相信了。
畢竟在他眼中,典宗可是一位光明磊落的好漢,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正是他一直以來所憧憬的那一類的俠客形象,是完美無缺的!
只是看著典宗眼下的模樣,再想起他這些年來背負(fù)的血海深仇,柏武卻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最終他只能勉強笑了笑,問道:
“這木匣里是什么?”
“罪證!”
聽柏武問起這個木匣的來歷,典宗當(dāng)下卻忽然抬頭,得意地笑了:
“這是一樁罪證,一樁嚴(yán)重到……何晏這種人都觸之必死的罪證!”
“而等你拿著我靖安臺身份的腰牌,將這樁罪證遞交給了朝廷,它也將成為你的功績,最少……能給你帶來一個七品的靖安臺官職!”
說到這里,典宗突然又劇烈咳嗽了起來,甚至咳到最后,嘴角處都開始有紫黑色的血液溢出。
但他卻渾然不在意,反而松開了那只按著腹部傷口的右手,又自袖口處取出一塊黑色的腰牌來,便竭力朝柏武遞了過去。
柏武接過這枚沾著血污的黑色腰牌,卻絲毫沒有喜悅,反而忍不住心中的擔(dān)憂,當(dāng)下便在典宗身前蹲了下來,滿臉緊張道:“典大哥,你沒事吧?”
“無妨?!?p> 典宗眼下仍在咳嗽,甚至連笑的力氣都沒有了,卻是突然掙扎著身子向前傾,抓住了柏武的手,費力道:
“拿著我這份腰牌……去找那位鄴城御史王……王昶,告訴他你乃是靖安臺的密諜,然后,將我給你的木匣……親手交給他!”
“這之后,幫我……幫我照顧好鐵牛!”
“典大哥!”
柏武明白典宗已經(jīng)到了最后的時刻,當(dāng)下眼眶也不禁有些濕潤了。
而他原先對典宗欺瞞自己的那一丁點不滿,卻也是已然徹底煙消云散。
至于那樁所謂的富貴、那最少是七品的什么官職,他居然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反而恨不得這一切都不曾發(fā)生。
最好,時光能倒流到幾個月前的模樣。
那時候,一眾年少輕狂的游俠在鬧市街頭處對酒高歌,整日暢談著人生的理想和志向,路見不平便敢拔刀相助,甚至市坊間的惡霸都畏懼他們?nèi)缁ⅰ?p> 那段時光是多么單純,而又多么快樂啊!
然而不過幾個月后,他卻連最后一個好友都要失去了。
“我還沒死呢,你小子……怎么哭了?”
典宗望著柏武,難看地笑了笑,目光也難得柔情了起來,最終道:
“你和我年輕的時候很像,可之后……我卻走上了復(fù)仇的道路,我給自己取字號為虞……虞長,便是希望……自己能化身行刺的魚腸劍,最終……能親手手刃仇人!”
“我……從不后悔當(dāng)初復(fù)仇的……決定,但我卻希望……你能走上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希望你能將……將我們曾經(jīng)信奉過的道義……堅持下去,既然……你喊過我這么多次大哥,那么最后……我便以這兄長的身份,替你取‘子義’為表字吧!”
“從今往后……你便叫柏子義,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