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秀現在感覺很爽,自己就好像服了那五石散一般,渾身都飄飄欲仙了。
特別是當下,在他連續(xù)駁倒了五名鄴城大學的士子以后,裴秀只覺得心中的這股爽快勁,卻是難以抑郁,甚至都快沖破云霄了!
恨不得能仰天長嘯!
畢竟,看著臺下無數人對自己怒目而視,偏偏講道理又說不過自己,以至于都敢怒不敢言的模樣,著實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甚至他都已經可以想象,在今日之后,自己裴秀裴季彥之名,馬上就要傳遍天下了!
不再是什么聞喜裴氏的后進領袖,也不再是什么七相之一的裴潛的兒子。
而是他裴秀!
那個才思無雙,一個人就將整個鄴城大學的鄭學門徒都駁倒了的裴秀!
當然,他心里也很清楚,眼下自己之所以能這么猖狂,是因為眼下跑出來和自己辯論的都是些在讀的大學生罷了,都是自己的同齡人。
而那些真正學術淵博的博士們,肯定姿勢水平還是要比自己高的,眼下之所以不出面教訓自己,卻只是因為這幫長者們不愿這么早下場,進而背上一個以老欺小的名聲罷了。
只是,清楚歸清楚,但這又有什么關系呢?
反正今天過后,天下間也只會傳唱他裴秀一個人的傳奇故事。
沒人會在意那些老家伙們的氣度的!
就像那王肅王子雍本人一樣。
朝廷中,稍微知道點內幕的人都清楚,這王肅之所以敢逢鄭必反,敢編造《孔子家語》這本偽書,甚至在被那么多鄭學門人圍攻過后,還能這么跳,也不過是背后有皇帝在為他撐腰罷了!
要知道,當今這位圣上可是一個聰明人。
和那位行事頗有些霸道的先帝不同,當今圣上平日里最喜歡玩的,卻是制衡之術。
用宗室制衡外姓,用寒門制衡世家,用五都制衡地方,甚至用二皇子來制衡太子的勢力,總之一切都需要制衡。
自然,也要用王肅這個名聲都快臭到家的經學家,來制衡經學界中,那明顯有一家獨大之勢的鄭玄門徒們!
不然,鄭學一旦做大,成了真理,蹦出來一幫鄭學原教旨主義者,整天這不符合禮法那不符合禮法,那么他這個皇帝又怎么可能舒心?
所以換句話說,其實王肅“逢鄭必反”,卻并非是單純想要借此來邀名,而是他若不“逢鄭必反”,那么他在當今圣上的眼中,就根本不會有什么價值可言了!
這些道理,裴秀身為前七相之一的裴潛的兒子,自然是無比清楚的。
然而,天底下大多數人卻都不知道?。?p> 他們只看見了鄭學那么多人都在圍攻王肅的學說,可至今卻仍舊奈何不了王肅。
這說明,王肅本人的經學造詣是多么的優(yōu)秀?。?p> 如此,名聲便有了。
然后,財富、權勢、地位什么的,也就全都有了。
而他裴秀,這次之所以要趁丁憂之際來鄴城,還故意和這么多鄭學子弟展開辯論、爭執(zhí),同樣是為了踩著這些人上位,進而博取名聲罷了。
要知道,當年大燕朝建立之初,本朝太祖他老人家可是明確規(guī)定了一切禮儀從簡,官員不必像前漢后期那般,強行丁憂去職來著。
然而當得知了自己父親裴潛病逝過后,裴秀卻是毫不猶豫地便選擇了丁憂去職,便是為了自己的風評和名聲著想。
畢竟,他裴秀因為自己父親去世了而毅然辭去官職,那是多么的孝順啊!
而他裴秀獨身一人,就辯倒了這么多鄴城大學的學子,那又是多么有才華??!
所以當他這個大孝子、大才子三年之喪期滿,屆時再返回朝中以后,當今圣上就算是看在他主張王肅學說的份上,也不可能只給他一個小小的郎官了吧?
勉強按耐下心中的激蕩,收斂起精神來,裴秀當下卻是嘴角微翹起,望著面前那位臉色有些難看的年輕士子,呵呵一笑道:
“賈仲謀,我看閣下也不過如此啊,既然半天講不出新的道理來,那么還是趕緊下去,再換上一個水平高點的來和我辯論如何?”
那被喚作“賈仲謀”的人聽裴秀這么說,當下卻是勃然大怒,刷的一下拔出了腰間的佩劍來,卻是用劍尖指著裴秀,怒聲道:“裴季彥,你這是在羞辱我么?”
此刻兩人之間隔著老遠,裴秀卻也毫不擔心,當下面色絲毫不變,卻是笑著譏諷道:
“賈仲謀,難不成之前你那些言論盡數被我駁倒的事實,還能是假的不成么?難不成剛才你半天想不出什么新觀點來,也都是我編的么?既然你已然詞窮,難不成還要繼續(xù)僵在這里,浪費大家的時間么?”
“況且,你畢竟是那位賈文和的曾孫,雖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出身,可卻也算是名臣之后了,眼下在這么多人面前卻如此沒有氣度,這不太好吧!”
本來那被喚作“賈仲謀”之人聽到裴秀的譏諷,起初還頗有些怒氣勃發(fā),然而在聽裴秀又提及自家曾祖父后,此人卻是頓時沉默了下來,儼然是顧及到了自己家族的名聲,最終只得黑著一張臉走下了高臺。
而瞧見這賈仲謀最終認輸,裴秀當下卻是更加得意洋洋,目光隨后又轉向了下面那一眾聚集的大學生們,微笑著道:
“還有哪位鄭學的高徒,有興趣和我這個主張歪門邪說的大膽狂徒討論一番經學么?”
瞧見下面一片義憤填膺的議論聲,卻又無人敢再上來,裴秀當下不由感到一陣舒暢,正準備見好就收,不料下面卻是忽然就從人群中走出了一人來,一臉正氣地登上了高臺。
“那就我來吧!”
只見那人一襲潔凈的布衣,登臺以后,卻是先向那裴秀行了一禮,隨即便肅然道:“在下不才,愿與清陽侯討論經學!”
“你又是誰?”
裴秀只覺得這人有些眼熟,似乎曾在哪里見過,當下便忍不住發(fā)問道。
那人聽裴秀的語氣中頗有些輕蔑,卻也不惱,而是鄭重道:
“在下柏文,字子缺,半個多月前曾與閣下在城南一處書肆中辯論經義,最終因才疏學淺而敗給了閣下,好在最近讀書時又有所感悟,故而才膽敢再來向閣下討教!”
居然是他!
那個腦子很有些愣的布衣!
聽完柏文的自我介紹,裴秀也是終于記起來面前這人來。
然而,也正是因為記起了這人是誰,當下裴秀在這一瞬間里,卻是臉上的笑容一滯,居然難得皺起了眉毛來!
畢竟,他可是最討厭同這種二愣子辯論了?。?

仰望凌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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