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6 荊棘鳥歸來
機場
深秋的雨絲纏在玻璃幕墻上,拖出蜿蜒的銀線。沈偲伶站在行李轉(zhuǎn)盤前,米色風(fēng)衣裹著伶仃的肩胛骨,像一柄收在鞘里的薄刃。空氣里浮著咖啡與雪色混雜的味道,廣播里機械的女聲用三種語言循環(huán)播報延誤信息,她盯著傳送帶上碾過橡膠滾輪的行李箱,忽然覺得那聲音像是誰在反復(fù)咀嚼陳年舊賬一般。
“Celine姐!這兒這兒!”
扎著丸子頭的小珠從人群里鉆出來,手里舉著被壓變形的紙杯咖啡,羽絨服拉鏈只拉到胸口,露出印著卡通兔子的毛衣。她一腳踩進積水里,濺起的水花驚飛了腳邊啄食面包屑的灰鴿子,“行李我盯著呢,你要不要先去貴賓廳歇會兒?不然站久了腿又該疼了,哎這破天氣,飛機顛得我膽汁都快吐出來了......”
偲伶接過咖啡,杯壁滲出的水珠洇在掌心。小珠的聒噪像隔了層毛玻璃,她望向落地窗外鉛灰色的云層,忽然想起那年她逃離這座城市時,窗外也是這樣堆疊了滿滿的積雨云,沉甸甸壓著機翼,仿佛隨時要墜下來把往事砸個粉碎。
手機在風(fēng)衣口袋震第三下時,偲伶正把登機牌塞進碎紙機。細(xì)長的紙條被鋸齒絞成雪花,徐欣的嗓門混著大西洋的浪聲劈頭蓋臉砸過來:“沈偲伶!你再不接電話我就把你畫《荊棘鳥》系列時的黑歷史賣給《CG》!長本事了你,居然不接電話”
“怎么,我們徐大小姐的越洋電話費太過昂貴,需要我報銷嗎?”她往候機廳的玻璃幕墻靠了靠,倒影里自己的嘴角翹得恰到好處,像戴了張描金畫銀的能劇面具。
電話那頭傳來打火機清脆的咔嗒聲,“少貧!顧氏集團新開的AI彩妝發(fā)布會你看了沒?說要把你的《荊棘鳥》做成全息眼影盤系列——別說你不知道顧陌塵砸了三千萬來拍下這個版權(quán)!”
指甲掐進掌心,偲伶笑得愈發(fā)甜膩:“聽說徐叔叔給你安排的相親對象里有個做AI算法的,需要我?guī)湍惝嫹抖M制丘比特》嗎?”
電話里迅速傳來高跟鞋踹桌腳的悶響,不多想,定是又有物料受到波及,徐大小姐咬牙切齒道:“行,你狠!但說真的,今晚你準(zhǔn)備住哪兒呀?我記得老宅已經(jīng).....,對了,魏凱把他喬山那套別墅鑰匙塞我這兒三個月了,說要在你最喜歡的玻璃花房里裝全息投影,把你的畫變成......”
“酒店。”偲伶截斷話頭,玻璃倒影里有個穿駝色大衣的身影晃過,她猛地轉(zhuǎn)身,卻只看見推著清潔車的阿姨慢悠悠碾過反光的大理石地面。
“Celine姐,真不去喬山別院???”小珠把兩個28寸行李箱摞成危樓,鼻尖沁著汗珠,“魏大少說要把泳池改成全息畫廊,連你設(shè)計的荊棘鳥口紅樣圖也整理好放那兒了......”
偲伶將鉑金卡插進接機專車的讀卡器,“你覺得顧陌塵拍我的畫是為了什么?”
小珠被一下子打斷思路的話給弄得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的她原來是在說那個顧董事啊!
“啊?就...挺像那種用AI算盡人心的霸總?”
“不,”黑色轎車碾過雨洼,偲伶望著后視鏡里飛速倒退的航站樓,“他是要把我的靈魂塞進算法里,給顧家的產(chǎn)品鍍層金?!?p> 小珠噗嗤笑出聲,又趕緊捂住嘴。車載香薰飄出雪松混著佛手柑的味道,偲伶忽然搖下車窗,冷風(fēng)卷著雨星撲在臉上。三年前也是這樣潮濕的夜,她在醫(yī)院拆石膏時收到林曼如的短信——那個總戴著翡翠鐲子的女人發(fā)來AI合成的《荊棘鳥》彩妝廣告圖,附言:“別太天真了沈小姐,顧家要的是把你的筆觸變成籌碼而已!”
重逢
“跐溜溜。”
輪胎立刻在積水的路面擦出尖銳的嘶鳴。
三百米外,黑色邁巴赫橫在VIP通道口,車燈切開雨幕像兩柄鋒芒畢露的刀光。一個筆挺的身影倚著車門,米駝色羊絨大衣垂落凌厲的折角,指尖猩紅又帶著一點明明滅滅的血色,煙霧纏繞著袖口暗繡的流紋——那是顧氏品牌的logo,正剽竊自她《荊棘鳥》的羽毛筆觸。
小珠倒吸冷氣的聲音格外清晰:“顧...顧董事長怎么會在這里.....知道我們走貨運通道?”小珠的聲音莫名的沒有底氣,便只能撲閃撲閃的望向偲伶。
偲伶摸到車門的手頓了頓。是啊,這條用來運畫作的秘密通道,還是當(dāng)年他帶她走過的路,他怎會不知呢。
雨刮器在玻璃上劃出扇形空隙,她看見顧陌塵掐滅煙頭,皮鞋碾過積水朝這邊走來,依舊硬朗的樣子,在雨幕的投影下像極了那天他拿著婚戒走向她的模樣。
車門被拉開時,咸澀的海風(fēng)混著雪松香調(diào)立刻涌了進來。
“去酒店還是回家?”他的聲音像浸在威士忌里的冰塊,溫度低得有些令人炫目。
偲伶攥緊風(fēng)衣腰帶,“顧董真是閑得很吶!都改行做綁匪了?”
指節(jié)敲在皮質(zhì)椅背上的悶響讓小珠縮了縮脖子。顧陌塵俯身時,領(lǐng)帶夾上的微微泛著藍(lán)光。
“我需要你。“空氣就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瞬間凝滯,仿佛只有隔著玻璃心房才能聽到的那點點微弱的心跳與呼吸。
小珠只覺得此刻....她是不應(yīng)該存在在于這個空間里的。
《荊棘鳥》的筆觸授權(quán)來開發(fā)這次的ai彩妝線,”溫?zé)岬臍庀⒎鬟^頸側(cè)的皮膚,“或者你更想去看看,你父親簽的老宅轉(zhuǎn)讓協(xié)議?”
后槽牙咬得太緊,太陽穴突突地跳。偲伶只覺得此刻她的心被剖開,正一寸一寸的在滲著疼痛的滋味。
指尖輕輕劃過他滾動的喉結(jié)又轉(zhuǎn)而推開他的身體:“顧先生的做派還是這么喜歡強買強賣。”這個稱呼讓男人瞳孔驟然收縮——婚禮那天她跌在暴雨里,也是這樣盯著他:“你就這么狠我爸爸?這么狠我嗎?”
海邊
引擎轟鳴聲撕破雨夜時,小珠正抱著行李箱蹲在路邊給魏凱發(fā)求救短信。后視鏡里越來越小的身影讓偲伶想起在寵物店看到的那只小貓,她突然伸手去勾車門鎖,“林曼如若是知道你在我這里,你猜她會怎么想?”
“她怎么想不重要,我更想知道那年你是怎么離開我的?!狈较虮P急轉(zhuǎn),輪胎在濕滑路面劃出半弧,偲伶撞在車門上的悶哼被他接下來的話碾碎,“就像我很好奇,當(dāng)年發(fā)現(xiàn)剎車失靈還敢往盤山公路沖的沈小姐,為什么能躲我這么多年。”
海浪聲漸近,黑礁石上矗立的玻璃屋亮起暖黃的光,墻壁嵌滿流動的全息投影——她的荊棘鳥在數(shù)據(jù)流動中破碎重生。顧陌塵甩上車門,腕表磕在金屬框上的脆響驚飛了檐下的白鷺,“明天的AI彩妝發(fā)布會,我要你以顧太太的身份出席,帶回《荊棘鳥》的授權(quán)?!?p> 午夜
偲伶正蜷在沙發(fā)里揉膝蓋。當(dāng)年車禍的鋼釘在雨天總是作痛,像有把利刃在骨縫里反復(fù)雕琢。浴室水聲驟停,顧陌塵擦著頭發(fā)走出來,浴袍帶子松垮系著,水珠順著胸肌滾進腰腹陰影處。
“你當(dāng)年雇的算法工程師該換家公司。”他突然抬起她的腿,緩緩的放在他的腿上,指腹摩挲著膝蓋骨側(cè)淡粉色的碩長疤痕,“畢竟能在你車上動手腳的,可不是普通程序員?!?p> 寒意順著脊梁竄上來,偲伶掙動的腿被他按在膝頭。鎮(zhèn)痛藥膏薄荷味的涼意滲入皮膚時,她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顧陌塵,你明明恨我父親......”
落地窗突然被探照燈照亮,十幾輛越野車碾過沙灘圍住玻璃屋。魏凱這次狠狠man了一把的踹開房門,高著嗓門喊話的瞬間,顧陌塵親手挑起一把毛毯裹住她光裸的腿,眼底閃過她看不懂的暗涌,場面一觸即發(fā)。
一刻鐘后
“Celine姐!你膝蓋又疼了是不是?”小珠抱著急救箱沖進來時,正好撞見顧陌塵坐在沙發(fā)前給偲伶纏繃帶。她僵在玄關(guān),保溫杯哐當(dāng)砸在地毯上,“我、我去煮姜茶!”
偲伶瞥見男人后頸泛紅的爪痕,想起那是前面被魏凱按在全息投影儀上時留下的。
場景回放中
海風(fēng)掀起紗簾,魏凱這次的嗓音像是灌注了超凡的能量,穿透玻璃直達(dá)跟前:“顧陌塵!你個渣男,給我把手放下,再碰她一下試試,我..#$&!”
“你的幫手來得可真快。”顧陌塵系繃帶的手突然收緊,偲伶疼得抽氣,卻見他低頭吻上那道猙獰的疤,“你飆車沖下盤山公路時,怎么沒想到會疼?”
記憶如漲潮般洶涌——暴雨夜,儀表盤瘋狂跳動的數(shù)字,后視鏡里緊咬著一輛黑色轎車。她猛打方向盤時,副駕駛座上裝著一個文件夾滾進剎車踏板下方。那個總是戴著翡翠鐲子的女人,曾笑著對她說:“你以為他會喜歡你?呵呵!別太看得起自己,你只是他打開復(fù)仇之路的那把鑰匙而已!“
“你知道我為什么能畫出《荊棘鳥》嗎?”偲伶突然揪住他衣領(lǐng),鼻尖幾乎貼上他的臉龐,“因為它就是我!所以,顧董覺得我會把自己再一次賣給你嗎?”
探照燈將兩人糾纏的影子投在玻璃幕墻上,像數(shù)據(jù)流中交纏的二進制代碼。顧陌塵忽然輕笑,虎口卡住她下頜迫使她抬頭:“那你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作品最終章里那只鳥——”他咬住她耳垂,聲音混著海浪拍岸的轟鳴,“從來不是被困在畫里的你,而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