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元正在心里盤算計策,院外就傳來李青黛細(xì)膩的嗓音。
“爺爺!”
吳然回頭望去,發(fā)現(xiàn)她提著一個提籃,正吃力地走過來。
提籃本身并不是特別大,不過在她嬌小的身軀襯托下,提籃顯得特別巨大,而且看樣子非常沉,原本白嫩的額頭上都暴出兩條青筋,努力的樣子惹人憐愛。
看見她的一瞬間,吳然忽然明白了,她轉(zhuǎn)身跑出去這個舉動背后的含義。
為此,他的心里萌生出一絲小小的激動。
看著她提得那么辛苦,吳然想去幫忙,不過立馬被李建元攔下。
“別動”
李建元起身走過去接過提籃,輕描淡寫地走回來,瞇起眼睛居高臨下瞥了她一眼,炫耀似的告訴他,本神醫(yī)還不需要病人幫忙提籃!
吳然哭笑不得,轉(zhuǎn)念生出一個壞心思,他想,這老人家還這么老當(dāng)益壯,看來還有很長一段時間才會……咳
李建元不知道吳然的心思,得意地用手拍了拍這個外層用竹子編織而成,內(nèi)層用雙層鐵片包裹的箱子,笑道:
“你的救命寶藥來了!”
吳然接過涼涼的水壺,喝下一小口青霉素,李建元上下打量觀察他的反應(yīng),畢竟這是首次讓人類服用,究竟能不能像言嫣說得那么有效還是一個未知數(shù)。
趁著這段空隙,李青黛把工具箱從提籃里拿出來,所有工具板板樣樣全都在桌子上展開,不論是鋒利的削皮小刀,輕便的鑷子,還是割草的小鐮刀,工具箱里都應(yīng)有盡有。
這套工具是一年前言赤心為了答謝他當(dāng)初的救命之恩,讓工匠特意打造出來送給他的。
當(dāng)時藏在深山里的土高爐還非常原始,正處于實驗階段,鋼的產(chǎn)量非常低,基本只能用來制作一些小工具,沒想到正好派上用場。
一開始李建元還不屑于要,覺得他祖上傳下來的小刀就足夠好用了,不需要新的??山Y(jié)果出乎所料,按照言嫣的設(shè)計,工匠做了套讓李建元眼前一亮的手術(shù)用具!
制作這套工具所用的鐵其含碳量比起市面上的已經(jīng)低得多了,可仍屬于生鐵范疇,制作出來的手術(shù)刀雖然異常鋒利且堅硬,但缺點是有些脆,太用力會容易折斷。
不過這一點李建元倒是無所謂,他又不會拿手術(shù)刀去砍柴,頂多就割割腐肉切切草根,再硬點的那個小鐮刀也完全夠用了。
可他終究是名醫(yī),怎么能隨便拿病人的禮物呢?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盡情數(shù)落言赤心一番之后,三翻四次推托不掉便不情不愿地笑納了,理由是不希望工匠的辛苦勞作白費,就當(dāng)是做好人好事勉強收下了。
李建元權(quán)衡片刻后拿出其中一把小刀遞給李青黛,隨后口含高純度烈酒低頭噴到自己手心上,互相搓干。
李青黛熟練地拿出蠟燭點著,將小刀放在火焰上來回?zé)疲嚼罱ㄔ獪?zhǔn)備完畢,就將小刀遞給他。
“忍著”李建元將一根木棍塞進吳然嘴里冷冷道,銳利的目光中蘊含的肅殺之氣竟然不輸于戰(zhàn)場上生死搏殺的士兵!
不待吳然作反應(yīng),李建元手起刀落,手法純熟地割下吳然胸口上的一大塊腐肉。
時間飛逝,眨眼間太陽就從東邊落到了西邊,先是發(fā)黃,再然后變得火紅,李建元才滿頭大汗地扔下手中的小刀,不顧形象拿起水壺大口大口灌進喉嚨,隨后發(fā)出一聲感嘆,喘了口氣。
他的工作基本完成,接下來就是李青黛的工作,已經(jīng)勞累了一天的她還得給吳然上藥,上完藥還得包扎,比起李建元連續(xù)割了五個時辰爛肉,這份工作聽起來輕松許多,實則一點都不簡單。
吳然身上的傷口實在太多太大,上藥的用量得控制好,多了少了都會對病人造成影響,包扎的手法也非常講究,因為傷口離得太近容易互相之間造成交叉感染,而且一個不慎還會造成二次出血,因此全程都必須小心翼翼,半點都馬虎不得。
幸好她曾經(jīng)給過士兵,還有給全身燒傷的病人包扎的經(jīng)驗,而且在李建元動手術(shù)期間,她就一直在留意吳然傷口的位置和形狀,早就在腦海里模擬了數(shù)種包扎方法,真正動起手來幾乎沒有片刻猶豫。
至于忍痛忍了半天的吳然,他其實早就意識模糊,氣若游絲嘴唇毫無血色,臉色比起言赤心還要蒼白幾分,像頭被放光血的死豬,能保持清醒就已經(jīng)竭盡全力,道謝之類的話根本說不出聲。
李建元瞟了他一眼,走出去洗手然后寫了張藥方吩咐下人去收集藥材,之后給兩人進補才是讓人頭疼的大問題。
言赤心是虛不受補,吳然則是要大量補血,兩人都傷得太嚴(yán)重了,能不能來得及,能不能補進去還是個未知數(shù),弄不好這主仆二人很有可能結(jié)伴一路向/西。
就算繼承了藥圣之名,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這些都弄完了李建元走回屋子里,看到自家孫女還在盡心盡力包扎,便走過去給言赤心把脈。確認(rèn)他還沒有一命嗚呼氣息仍然穩(wěn)定,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無事可做,于是給自己倒了一杯濁酒,坐在門檻上面對鮮紅得讓人發(fā)慌的夕陽自飲自樂。
此情此景,他忽然想起兩年前與言赤心的那番交談。
永和十四年,二月二十五,李建元給言赤心把完最后一次脈,深深地嘆了口氣。
他盡力了。
窮盡畢生所學(xué)也無法讓言赤心痊愈,最終只能給他吊著命,盡可能活得久一些罷了。
應(yīng)言赤心所求給他寫了兩張方子,一味是延年益壽的補身藥,另一味則是虎狼藥,可以讓他在短時間內(nèi)保持神志,但也會相應(yīng)減短壽命,是把雙刃劍。
本來作為一位救世為懷的大夫,一位仁心仁術(shù)的醫(yī)者,他不應(yīng)該答應(yīng)這個要求的,可他就是奈何不了這臭小子,三言兩語就把他給帶進了坑里,只能不情不愿地給了。
臨走前,李建元終于忍不住,把他的疑問拋了出來。
“你要這個虎狼藥想干什么?是嫌命長還是嫌死得不夠快?”
言赤心讓吳然把他扶起來背靠著床頭,才淡然回道:“發(fā)病時頭腦昏昏沉沉的特別嗜睡,再加上發(fā)病時間又不規(guī)律,小輩也是沒辦法才厚著臉皮問您老要這方子”
聽了他的話李建元在心里吐槽,你有臉皮這玩意?
李建元接著冷笑道:“你都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了,還不多休息,想干什么?老夫看你是懷念閻羅王的熱情好客,想盡快去享受巖漿浴吧?”
言赤心哈哈大笑:“巖漿浴這個主意不錯!可以火鍋泡澡按摩一條龍……哎?說不定還真的有可能大受歡迎哎?不行,改天去做個調(diào)研,在南柳巷開這么家店說不定能賺不少錢呢?”
李建元翻了個白眼道:“心真夠大的,那你考慮過言嫣那丫頭的感受沒?你死了她怎么活?”
聽到言嫣的名字言赤心緩緩收起笑容,變得嚴(yán)肅認(rèn)真起來。
他望著窗外火紅的巨大太陽,頓了片刻才轉(zhuǎn)回頭來,看著李建元堅定道:
“我會用余生確保這一點,確保嫣兒她即使沒有我在身邊,也能好好活著。李老您看”
言赤心轉(zhuǎn)頭伸出右手指向太陽,問道:“那夕陽多紅火?。靠蔀槭裁丛谄渌麜r間它都白得刺眼,只有臨下山前才會變得如此熾烈?”
李建元瞇起眼睛確保這不是又一個套路,才猶猶豫豫順著他的話問道:“為何?”
言赤心轉(zhuǎn)回頭,臉上帶著幸福的笑容,語氣平淡說道:
“因為它要以最絢爛的方式,落下帷幕?!?p> “我呸!”
李建元抬頭悶了一口酒,扭頭看了眼床上躺著的少年,回過頭望著火紅的夕陽不屑道:“如果像條死狗躺在床上也叫絢爛的話,老夫這一輩子時時刻刻都在彼娘的自爆!”
——
完全沒有人看,放棄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