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幾位嘉賓都有幾句場面話說,論劍大會有一套固定的規(guī)矩,基本就是這些成名的前輩品評一番,然后試劍,試劍后還要當眾問問可有不服的前來挑戰(zhàn),但民風禮讓,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真不必當面去砸人的面子,面子背后就是銀子,壞人衣食如同殺人父母,所以基本論劍大會還沒有不成功的,私人恩怨那另有渠道解決。
也正是如此,論劍大會越來越不被人信服,也就是青年男女去看看熱鬧,起起哄,時髦些的劍就賣得貴,外形普通的就賣得便宜,至于劍是否真的夠利,是否襯手,是否能讓劍法發(fā)揮出來,統(tǒng)統(tǒng)都要靠后,就是說這些優(yōu)點你有固然好,沒有的話,只要看起來夠好看,能引人花錢,也照樣能賣得掉,而且還會有人追捧。
冷鴻心想自己十二歲時第一次跟著師傅和同門們參加論劍大會,在那玉朗峰頭,清風明月,俠客們把酒言歡,三杯已盡,便起身舞劍,刺之枝頭未熟青果,刺風中偶過的飛鳥,刺因劍氣激發(fā)的落葉,劍好不好,看看他刺落得物事如何,刺得是否光滑平整,切口多大,一目了然。大家也會互相品評,但最后都要聽師傅一言而決。鑄劍派的掌門,他就能給天下名劍排出座次,而師傅又不以為意,他說劍在誰的手中,結果完全不同,再好的劍落在庸人之手,不過用去切肉切菜,而絕世的英雄,即使手中是一把生銹缺口的爛鐵劍,也要振衣而起,橫掃人間不平。
臺上丁果流正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地夸說自己的“天地絕情劍”,說這劍色銀白,因為用了天山寒玉,所以劍身冰冷,心如死灰,劍的周圍有些倒鉤,意喻情之為物,牽腸掛肚,動了情就絕不肯善罷甘休,至于劍鄂就更講究了,鑲嵌了許多祖母綠和紅寶石,因為千金易得,有情難遇,心中有情,重于千金。這番話講得臺下時而彩聲連連,時而屏息靜氣,許多少女已按耐不住抽泣落淚。冷鴻聽得幾乎沒當場吐血。
從未聽說寒玉還能跟鋼鐵融為一體,帶著倒刺的劍倒是也有,東海派用來剖魚刮魚的家什就是如此,用短劍劃開魚肚子,倒鉤一拖靶內臟清了。除卻剖魚,對戰(zhàn)時倒刺不時掛住對手的武器,被人家給奪了去,就是練武時先劃破了自己的手,百害無一利。唯一值錢的只怕是那些零碎寶石,怎么也能賣個一兩八錢的。
丁果流宣布這天地絕情劍定價八十八兩一把,若是帶著以前買過的丁氏寶劍來,這把舊的劍可以二十兩,只要六十八兩就可買下新劍。前一百位,還可以買到特別訂制的老板手書,劍柄上一個丁字,先到先得,一百名有,一百零一名就沒有了。
與會嘉賓們紛紛起身,將那劍翻來覆去地看,冷鴻又幾乎吐血,試劍如看病,望聞問切都要有相應的手勢,看一把劍的質地好壞,還要浸過水去觀察,就他們這種浮皮潦草裝模作樣地摸摸捏捏,也就是唱戲做全套。倒是那個粗壯漢子熊霸天比較耿直,摸了摸就點點頭,一言不發(fā)。文紅柳端起了那劍,劍鋒對著眼睛呈一線,看罷也點點頭。剩下任厚名和林凌信口開河,把這劍吹得天上有地下無,丁果流含笑四顧,不斷謙虛說不敢當。
冷鴻見這就是所謂試劍大會,竟跟街邊賣狗皮膏藥也沒什么兩樣,心里郁積還甚于自己名派的大事。
最后丁果流派人拿了幾根鐵絲,把劍舞了幾個拙劣的劍花,一一把鐵絲削斷了,臺下掌聲如雷,丁果流又取了幾把他的天地絕情劍,讓幾個美麗少女給他拿了,盈盈淺笑站在臺上一字排開。大會司儀問了一句:可有不服的前來挑戰(zhàn)?
臺下有個男學生大聲喊:我不服。司儀說:那請學兄上臺來挑戰(zhàn)?那男生又大聲說:我不挑戰(zhàn),可我就是不服。
周遭一片哄笑,笑聲漸歇,只聽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我不服,我要來挑戰(zhàn),得罪了。
說罷,冷鴻已縱身而上,眾人齊齊吃了一驚。丁果流見來者不善,他畢竟也有點功夫在身,蹲了個馬步,將天地絕情劍高高舉起。
冷鴻沖臺上諸人鞠了個半躬見禮,別人還領這份情,只有飛刀手林凌臉色鐵青,恨他節(jié)外生枝擾了場子,到臺子邊上拿了個粗黑鐵棍,喊聲:接好了!暗蘊內勁,飛擲出去。
冷鴻取了身邊的斷水劍,并未出鞘,凝神橫劍當胸,取守勢,那鐵棍到了跟前,竟忽地斷成兩截,自行墜地。
全場一片驚呼,有幾個人喊:劍氣,劍氣!
丁果流已知不是對手,正想說幾句場面話圓場,冷鴻劍意已出,白猿拜月只揮了半個圈子,已經將丁果流和那幾個少女手中的劍紛紛掃斷,一節(jié)節(jié)成寸許長短得的爛鐵。有的少女猶自不知,經同伴提醒才尖叫起來。
飛刀手林凌遙遙沖冷鴻一拱手,冷鴻點頭還禮,飛刀手喝一聲:天雷,接我大飛刀!一抬手九把明晃晃的飛刀出手奔向冷鴻。
冷鴻白猿拜月勢猶未止,劍勢斜斜兜回,那飛刀到他跟前,竟似滯了一滯,未與劍身相碰就跌落地上。
林凌知是勁敵,面色沉重,又喝:接我小飛刀!這一下雙手連揮,數百把飛刀雨一般潑向冷鴻。冷鴻心如止水,玉兔劍法的起手勢碧海青天,劍意綿綿,大開大闔,小飛刀飛得緊急的皆為劍氣所碎,其余的如雨墜地,跌落塵埃。
林凌面如土色,但他也是江湖豪客,抱拳當胸:得罪得罪,大俠好身手。
冷鴻也還禮:不敢不敢,我本來不該跟林大俠過招,只求自保而已。
熊霸天聽了哈哈大笑,說:那看看這下你能不能自保!說著,一把亮錚錚的九節(jié)鋼鞭打了過來。
冷鴻見他招式剛猛,力大無窮,便以秋風劍法應敵,輕盈自如,劍尖奪奪聲響,似一陣秋風夾雨而過。熊霸天收了鋼鞭,細看那鞭身上滿是傷痕,被劍尖刺了無數下。他又是一陣大笑,拱手施禮:佩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