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銘記我們所銘記的

亙古長夜盡天命(下)

銘記我們所銘記的 萬谷載云 5240 2023-02-07 21:00:43

  肆

  【徐海·古陶鎮(zhèn)·晴天】

  程敏醒來后一言不發(fā),茶飯不思已經(jīng)一天多了,柔和的陽光透窗而進,灑滿了她瘦小的背影,她將頭深深埋入蜷起來的雙腿間,雙手環(huán)抱頂著已經(jīng)有點麻木的額頭,她閉著眼,腦海里還無限循環(huán)著大教官救自己回來時的驚天霹靂:

  “你不是程家的小女兒,你是我們寄養(yǎng)在他們家的,你是火族之女?!倍约何ㄒ灰蕾嚨哪赣H也只是火族的一名婢女,也是受命來到程家撫養(yǎng)自己健康成長,遠離家族內(nèi)的傾軋紛爭。

  房門“吱——”的一聲別推開了,程敏保持那副生人勿進的姿勢,大教官端著餐盤走了進來,都是一些容易消化的米粥小菜,還有她最喜歡的甜點。他將熱騰騰的飯菜放在桌子上,換下了已經(jīng)涼透的上一頓,看了一眼:“你想了一天了,如何?身體是自己的。”

  “呵,我的人生都是你們的,身體算什么?”程敏抬起了頭,看著這位最熟悉的陌生人,“我被調(diào)到這里,是不是也是你們的安排?我想證明給程家看,我一樣可以當程家之女,可除了我自己,程家每個人都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我真的是...我真的是...”微不可聞的啜泣聲在這所木屋響起,撕扯著兩個人的心。

  大教官端著米粥和小菜,輕輕地放在了床上,伸出手想放在她的頭頂卻在半途中收了回來,他自知沒有資格來安慰此刻這顆脆弱的心靈:“孩子,你肩上的責任決定了人生,你終將踏上一條無比艱險的道路,你和冰族那小子是我們的希望?!?p>  程敏直勾勾的盯著教官的臉:“我的人生由我做主,而不是什么鬼扯的責任和希望,那是你們的希冀,不是我的,我叫程敏,也只叫程敏,隨后我會向上級提交申請,現(xiàn)在我看到你會覺得....惡心。”

  “無論你怎么看,我們都是為了你,不管你愿意與否,你依然改變不了火族之女的血脈,吃點飯吧,我走了?!贝蠼坦匐x開了房門,程敏看著眼前的一碗白粥,一碟小菜,開始狼吞虎咽起來,伴著滑落嘴角的熱淚,內(nèi)心堅定了一個決心。

  【徐?!らL城底洞窟·晴夜】

  看著安穩(wěn)躺在石床上的張寒天,裴老嘆了口氣,他是跟薄青族長命里犯沖嗎?怎么每一次都是傷痕累累的回來,親衛(wèi)們也閉口不言,只有每天族長那邊送過來的一小壺液體囑咐他定時灌入即可,裴老只能感到其中蘊含著強烈的生機,看來補品無疑了。自己也定時喂養(yǎng)就讓人盯著他了。

  手下來報告說張哥已經(jīng)醒了,他急匆匆的跑來,看到如同丟了魂的張寒天,小心的拍了拍肩膀:“寒天,你怎么了?”

  張寒天看著裴老,卻如同看到最大的恐怖一樣,發(fā)瘋似的躲在自己的石窟最深處,身后抵著石壁才肯停下來,大喊大叫:“鬼,鬼!你們別過來!你們都是鬼!鬼??!”裴老皺起了眉頭,這是個什么情況?

  “裴老,你們退后。”薄青的低沉嗓音在他耳邊響起,讓裴老眾人連忙退后,讓出一大塊區(qū)域,薄青依然是那身粗布麻衣,卻自有一股飄然出仙的氣質(zhì),下一瞬,張寒天瘋狂的怒吼起來,如同一頭未馴化的野獸般,表皮開始出現(xiàn)血色冰晶,嘴角留著口誕,額頭上開始出現(xiàn)莫名的凸起,仿佛有什么東西從額頭撕裂肌肉迸發(fā),薄青口中念念有詞,一道無形屏障隔開了他倆與其他人。

  在裴老眾人的眼里,前面濃霧彌漫,即便相隔幾步,卻如同遠隔千里之外,二人的氣息全無,裴老讓手下守住周圍的區(qū)域不允許任何人靠近,自己又退后十米,安靜守望。

  而屏障之中,薄青一改平時的淡漠出塵,只是靜靜站立,等待著眼前這頭野獸的蓄力一擊,他只看了一眼,便知道這名弟子已經(jīng)瀕臨崩潰,血脈覺醒伴隨著是極大的風險,能平穩(wěn)度過的都是萬里挑一,而被自己送來的“營養(yǎng)液”進一步激活血脈的張寒天顯然不屬于天選之子的范疇,而如果自己吸收這股半覺醒的血脈,能否一步登天?他在權衡利弊,畢竟自己隱忍了這么久,眼前倒是一個不錯的機會。

  可沒等他出手,眼前的張寒天痛苦的嘶吼,低下了頭,來自身體每一處的蛻變,加上來自族長精心配制的催化劑,讓他的蛻變宛如最激烈的強行度難,他只覺得身體早已不是自己所能掌控的了,皮膚肌肉,神經(jīng)血脈早已分崩離析,來自骨髓處的強烈痛感不斷挑戰(zhàn)著他的承受極限,挫骨揚灰都是非常溫和的說法了。但是在身體最深處,卻有一點微末潛移默化的從最基本的層面對他進行著重塑,這一點在極致痛感面前壓根不可能察覺,所以他需要一個發(fā)泄口,來強行轉(zhuǎn)移身體上的痛苦,濃霧彌漫間,只有一道身影靠近著自己,面部看不真切,只覺得一道恐怖的威壓在強行壓制著自己,這是冰族的密法,那么來人竟是?

  張寒天此刻腦袋一清,這一瞬他感到了內(nèi)心深處傳來的勃勃生機,他把握住了這一瞬的清明,手往半空隨意的一抓,玄之又玄的軌跡讓來人被一道無形之力重重摔倒了身后的屏障上,引發(fā)一聲巨響。

  “孽畜,休得猖狂,把寒天還給我?!边€是那道淡漠的低沉嗓音,卻掩蓋不住那一股濃烈的殺機。

  內(nèi)心深處迸發(fā)而出的“滾!”演變成了野獸的怒吼,他弓起了腰,背部開始生成一層密密冰晶,隨后有冰絲無風自動,宛如毛發(fā)一樣,覆蓋了他的大半身體,剛才蛻變中的劇烈撕裂造成的幾處出血口早已被冰封,一股莫名的壓力在屏障里彌漫開來,這股壓力仿佛來自冰封前的亙古長夜,那一抹奪目卻致命的光,眼前的張寒天竟給他一種被針扎的刺痛感,讓他更感興趣了。

  一道冰線自指尖綻放,勾勒出一朵絕美的花,與此同時張寒天的周身也同步綻放了一朵絕美的花,來自獸性的直覺讓他縮了縮身子,他的肩頭不小心被嬌弱的花瓣一角劃過,卻是如同被利刃般劃出了一道血口,血流如注,換來的是張寒天無奈的怒吼,而內(nèi)心的勃勃生機開始顯現(xiàn),讓他倆都驀然心驚,那是絕對不屬于現(xiàn)世的力量,亙古不容褻瀆!

  那朵冰花真的如遇驕陽般無聲無息的化水滴落,也如萬斤之力砸到了薄青的心口,讓他悶哼一聲,出自本能的后退一步,捂著胸口半蹲下來,那道無形之中的威嚴在爭奪這片屏障的主權,又是一道含怒的威壓,薄青果然撤掉了屏障,肆意噴涌的冰寒濃霧讓裴老都避之不及,遠處的一名手下不經(jīng)意被吹到,霎時化為了一具冰雕喪失了全部生機,剩下的人不用招呼立馬遠遁,裴老護體罡氣頓起,卻肉眼可見的被消融著,也逼迫他遠遠離開,他的耳邊傳來薄青族長的冷哼:“張寒天背叛我族,你帶人把它帶回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p>  裴老只能壓下心中的疑惑,在剛才傳音中,薄青族長竟然受傷,雖然不重但是張寒天的實力一清二楚,顯然在濃霧中發(fā)生了什么變故,眼下族長遁走療傷,張寒天不知所蹤,他嘆了口氣,讓手下立即出發(fā)尋找張寒天的下落。

  伍

  【徐?!げ幻魃角f·小雨】

  天上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也算遮蓋了一些張寒天的氣息,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很不好,憑借著信念支撐著他逃離了冰窟,他已經(jīng)知曉曾經(jīng)萬分尊重的族長剛才只想要自己的命,哪怕出塵如他也逃不過世俗的欲望,自己的內(nèi)心此刻無比冰冷,清涼的細雨沖刷著他渾渾噩噩的思想,他緊緊的捂住劇痛的胸口,剛才的爆發(fā)透支了他的生命力,現(xiàn)在的反噬已經(jīng)超過了體內(nèi)的勃勃生機,他也即將死在這不知名的楓葉林,他被一塊藏在楓葉下的石頭尖絆倒,整個人被抽空了最后一道力氣,癱倒在水洼之中,他面朝下趴在那里,聽到了自遠而近的腳步聲,這一刻,他認命的閉上了眼睛。

  紙傘上的雨滴聲入耳,他被人抱了起來,眼部套上了黑紗,抱他的他很是平穩(wěn),體表感到的如同一座煉爐,體內(nèi)的冰寒像是碰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藏在了最深處。

  過了一會,他暈暈乎乎聽到了大門開啟的聲音,一道男音傳了過來:“小姐你回來了。這是?”然后沒有回應,自己被抱了一會就平穩(wěn)的放在了床上,隨后有人替自己檢查著身體,在給自己灌入一口湯藥后,自己失去了知覺,昏死了過去。

  鏡頭拉遠,這是一座偏房,大夫正在有條不紊的處理出血口,給他體表撕裂的地方涂抹著紅色的藥膏,隨后小心的對全身傷口進行包扎,忙活后,大夫離開了偏房,不一會,一道倩影走了進來,正是前面管家問候的小姐,與普通大戶人家的大小姐不同,卻是一副異域風情的打扮,更加貼近于邊境外的西夏人,混血的面孔更平添了她的英氣逼人,她熟練的解開張寒天的上衣,在肩膀后面發(fā)現(xiàn)了冰族的印記,點了點頭,隨后叫管家進來:“看好他,這個冰族素材很難得,我再去看一下那個火族姑娘?!?p>  前幾天他將一個姑娘放在了府上,并沒有多說什么,只提到了她的火族之女的身份便走了,那個可惡的大壞蛋,大小姐甩了甩又開始升高的血壓,推開了房門,輕而易舉的接住了砸過來的茶杯,然后輕輕放在了桌上,看著躺在床上把被子蓋得嚴嚴實實且背對著自己的女孩:“程敏,你還要任性多久?我可不是你的那位大教官好說話?!?p>  程敏沒有反應,然后大小姐饒有趣味的來到床邊,才發(fā)現(xiàn)了現(xiàn)場只有一個偽裝的草人,她笑了笑:“隨她去吧,別追了。”屋外有一道男聲回復是后就沒有了氣息。

  在山莊外的楓樹林,程敏穿著一套下人的衣服漫無目的地奔跑著,已經(jīng)跑出去好一會了,但是身后依然有山莊的剪影,她停了下來,理清著思路,這片看似不大的楓葉林卻暗含陣法,會讓人不自覺地在轉(zhuǎn)圈圈,沒有竅門肯定會被他們抓回去,既然如此,就別怪她了,想到這里,她將全身的氣力運轉(zhuǎn)到右手上,一枚神秘的火族紋章出現(xiàn),一股雄渾的氣息開始在林間彌漫,然后,她就昏死過去了。

  下一瞬,大小姐閑庭信步的來到她的身邊,出指在咽部一探,輕笑道:“真的是很久沒見這么天真的孩子了,帶她回去?!币坏澜咏鼉擅椎纳碛皩⑺€(wěn)穩(wěn)托起,和張寒天一樣,帶回了山莊之中。

  陸

  【不明地點·禁壇一角】

  來自遠古洪荒的原始獸性,無關愛欲,只有一脈相承的錯覺,內(nèi)心仿佛有一頭巨獸在逐漸蘇醒,而它仿佛久渴難耐的想要吞掉眼前的一汪清泉,那種原始的躁動讓他心神不寧,全身上下的挫骨揚灰又強行重組,幾乎抽干了他為數(shù)不多的生命力,然而他下一秒?yún)s仿佛浸泡在天地母氣的溫泉中,那種酥爽到極致的舒適感著實讓他身子猛地一顫,然后,他清醒了過來,厚重的眼皮睜開了一線——

  一道古樸的刻紋繁星密布,勾勒出無上的威壓,舉目皆破敗的末世景象,只有腳下的刻紋如呼吸般的閃著湛藍色的微光。張寒天的身上自動浮現(xiàn)了一套冰晶戰(zhàn)甲,不等他細看上面的古怪紋印,一道低沉的女聲自極遠處傳來,卻如同雷音般炸響在他的耳邊

  “汝名,為何擅闖禁壇?”

  “跪下,受罰!”

  “亙古一瞬,現(xiàn)在是何光景?”

  一道道如山岳、如仙樂、如潺水、如古鐘的男女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又仿佛隔著萬水千山,而他的身上每一處都有了千鈞之力,讓他冰甲頓出裂痕,讓他不自覺的半跪,膝蓋觸碰到古老的刻紋,忽然之間,一道湛藍色的身影在他的身后浮現(xiàn),吸收著腳下的微光,那道面孔變得愈加凝實:

  “一群老不死的,只會欺我后人嗎?”

  ......

  張寒天身上的壓力頓消,那種錯力感讓他悶哼了口氣,開始在原地打坐調(diào)息,那道湛藍色的身影縮小成常人大小,就這樣靜靜的護在旁邊。

  不一會,一道道身影自遠而近,雖是散步形態(tài),卻一步千里,呈半扇形在三米之外站定,他們都是統(tǒng)一制式的衣服,有些部位已經(jīng)殘破,露出來的卻是黑漆漆的一片,不時地吸收腳下的微光入體,他們的臉上都戴著面具,像是飛禽走獸的變體,輔之神秘莫測的古老刻紋,卻有一股無形的威壓籠罩著他們二人。

  “箕水豹,多少年了,總算舍得回來了?”一道渾厚的男聲如山岳響起,他戴著角木蛟的面具打趣道,一旁的心月狐搭著話:“別這么說小豹子啊,人家可是‘被迫’進來老家的呢,這次的傀儡看起來還不算太差啊,哦呵呵呵~”說完便抿嘴一笑,角木蛟的右邊是一道瘦小的身影,戴著虛日鼠的面具,有點尖銳的聲音響起:“豹子,你看看他們一個個的就只會擠兌你,不像我,可要替你打抱不平?!?p>  箕水豹化為了一道倩影,自幼學醫(yī)的她終究難自醫(yī),連形影不離的靈鳥都為她而亡,機緣巧合下覺醒了冰族血脈,一躍成為冰族圣女,寥寥幾句卻也概括了她的大半生,而此刻,她只有這一道殘影守護著這位張寒天,然后看向了自己的老朋友們。

  “現(xiàn)在五大族的形勢愈加不妙了,現(xiàn)在是宋朝,我這邊得到的消息是,朝廷正在秘密組建一支禁衛(wèi),網(wǎng)羅天下的能人異士,要***湖上的各大勢力,收納全天下的練武之人。咱們這種的可是要受到特別關照?!?p>  最后一道身影翁聲翁氣的說:“就江湖那些騙子?咱們吹口氣就煙消云散的小嘍啰也值得你重視?”危月燕不屑的說道?;氐卣f道:“近年來,江湖出現(xiàn)了一大股神秘勢力,我打探到的【龍鱗】【龍須】【從龍衛(wèi)】【影八荒】都屬于一個神秘龐大的勢力,而這個勢力運營已經(jīng)數(shù)百年之久了,悄無聲息的控制了華夏周邊一大塊的區(qū)域,政權更迭都在他們一個眼神中,但是他們的目的是什么?無人可知?!?p>  虛日鼠嘿嘿一笑:“其他我不太清楚,前段時間在云滇那邊,【龍鱗】可是進行了最新一批的‘龍鱗七子’的選拔,其中有幾個小家伙的實力可是很不錯的?!苯悄掘圆恍家活櫍骸拔覀兊暮筝吜α恳膊皇翘摰?,當有一天重現(xiàn)于世時,定讓...”心月狐接過了話茬:“朝廷一網(wǎng)打盡,小蛇蛇,沒聽到小豹子說嗎?時代變了,這次的傀儡快到極限了,反正你對這里熟門熟路的,咱們下次再聊。”

  說完,這幾道身影都煙消云散,化為了腳下的微光,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箕水豹看了眼已經(jīng)接近崩潰的張寒天劇烈抖動的身軀,暗嘆了口氣,甩給他一道冰線就沒入他的身體里了,黑霧頓起,淹沒了全部,張寒天離開了這處不明之地,只有舉目皆破敗的末世景象,只有腳下的刻紋如呼吸般的閃著湛藍色的微光。

  而在禁壇的最深處,二十八道泥塑亙古不變,他們在這里已經(jīng)矗立了千年,而這一道漣漪究竟掀起怎樣的滔天巨浪,不可知不可考不可問不可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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