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地下室內(nèi),堆積著一只又一只裝著精靈的籠子,在一堆安安靜靜的精靈之中,一只正在瘋狂攻擊籠子的六尾顯得格外醒目。
六尾旁邊的籠子中,趴著一只小伊布,小伊布痛苦的捂起耳朵,不愿意聽見六尾攻擊籠子時“叮叮哐哐”的巨大噪音。
良久,六尾終于停下,氣喘吁吁的趴在籠子中恢復體力。
隔壁籠子中的小伊布嘆了口氣,非常不理解的看著六尾:“你為什么要廢這么大勁去攻擊籠子,你又打不開。”
六尾頓了頓,這才扭頭看向小伊布,語氣中充滿了不容置疑的信念:“我想回家?!?p> 回家?
“家?”小伊布大大的眼睛里閃爍著疑惑。
家這個詞,對于小伊布來說十分陌生,她不明白,為什么這只六尾對于回家這件事充滿了執(zhí)念。
“對,我要回家!”再次消耗完所有體力的六尾坐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著氣,一邊喘氣一邊回答小伊布的問題:“難道你不想回家嗎?”
“家是什么?”小伊布歪著頭,在籠子里坐直了身子。
六尾剛準備繼續(xù)攻擊籠子的身子一頓,停了下來,看向小伊布,目光中滿是不可置信:“你沒有家嗎?有父母和兄弟姐妹的家啊,還有很多朋友?!?p> 小伊布困擾的撓了撓頭:“我從出生的時候就一直在這里了,沒見過什么父母,也沒什么朋友?!?p> 這回反而是六尾詫異的瞪大了眼睛:“那你不會難過嗎?”
“有什么可難過的?”小伊布不解的搖了搖耳朵。
在她年僅半歲的記憶之中,大部分時間都是待在籠子之中的,少部分時間則會被喊去做各種實驗,甚至完全沒有自由活動的時間,從出生開始到現(xiàn)在,她甚至無法想象其他的生活方式。
六尾罕見的沒有攻擊籠子,而是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終他還是沒有出聲,而是坐在那里發(fā)呆。
小伊布無所謂的搖了搖頭,趴下睡覺。
她從來沒覺得自己的生活會有什么改變,她也無法想象改變后的生活,現(xiàn)在的生活對她而言非常正常,她也不想改變。
剛朦朦朧朧的睡著,小伊布就聽見了來自人類的腳步聲,籠子的拖動聲,還有那只六尾激烈反抗的動靜。
但自己又能為此做些什么呢?根本無能為力,還不如繼續(xù)睡覺。
再次醒來的時候,關著那只六尾的籠子還在原位,但六尾已經(jīng)不在籠子里了。
小伊布依然安靜的等待著實驗人員的到來,對于同伴被帶走,然后再也沒有回來過的事,她早就習慣了。
她知道那些不見的同伴都去了哪兒,她知道自己也一定會有那么一天,現(xiàn)在看來,這只六尾恐怕也是一樣。
由于長久生存在地下室,她非常清楚這里的時間規(guī)律,一般來說超過一夜或者一個白天,精靈都沒有回來的話,那么能再回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自己睡了一個整夜,現(xiàn)在,籠子在,可是精靈不在,結(jié)果已經(jīng)再明顯不過。
無非就是地下室隔壁的房間內(nèi)又多出一具精靈尸體而已。
帶活著的精靈去看精靈尸體,是這些人類再正常不過的恐嚇手段,而一旦激怒了他們,恐嚇則不再是恐嚇,而是轉(zhuǎn)瞬成真。
小伊布打了個哈欠,看著罵罵咧咧的實驗人員穿著白色大褂朝自己走過來,推著籠子走出地下室。
每天的流程都是一樣的,她早已對此習慣,干脆利落的跳上白色的手術臺上,趴著伸出前爪配合實驗人員抽血,以及等待這些人類拿出點滴針管,向自己的身體輸入未知藥劑。
這些人偶爾還會給她打些麻醉,等她再醒來,身上各處都總是會多出一些被切開后又被縫合起來,或大或小的傷口。
她最開始也不是沒有反抗過,畢竟打針還是挺疼的,尤其是那些被刀割開的傷口,本來麻藥效果過后就會劇烈疼痛,有時縫合不當甚至還會一直滲血,尤其是那些讓精靈毛骨悚然的后續(xù)藥物反應,但后來她發(fā)現(xiàn)反抗不反抗都是一樣的,不反抗還更省事,還能免了一頓毒打,要是非常配合,甚至還能得到夸獎。
縱然覺得這些人類虛偽,她不想得到所謂的夸獎,可更不想挨揍,干脆徹底選擇了逆來順受。
唯一能慶幸的就只有自己表現(xiàn)的還算乖巧,以及對他們的實驗耐受還算高,據(jù)說自己的出生成本也非常高,所以一直活到了現(xiàn)在。
可是……活著就是對的么?
她曾經(jīng)在注射一種使自己瀕臨死亡的藥劑時曾聽見過這些人類對她的討論,她知道自己的出生來源于一只已經(jīng)死掉的伊布細胞批量克隆,如果說她不懂得死掉的細胞重新批量克隆是什么概念,但她的直覺卻能告訴自己,這不是什么正常的出生方式。
至于父母?兄弟姐妹?那是什么?和她有關系嗎?非要說的話,同期和她一起出生的那些伊布算是兄弟姐妹了吧?可他們都死了,或是對實驗不耐受,或是反抗的太強烈,于是,毫無意外的,只剩下了自己。
活著對她而言是一件非常幸運卻又不那么意外的事,而現(xiàn)在,她只看見了那只六尾想要反抗,然后也死了,縱然她不太想活,可也從沒有想過去主動送命。
想想那只六尾話里話外對回家的渴望,對親人朋友的執(zhí)念,她只覺得荒謬。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直到實驗人員拔掉她前爪上用于輸液的針頭,并日常喂她吃了一顆止痛藥,這才終止掉自己大腦里胡思亂想的念頭。
“伊布。”
她看見穿著白大褂的人類蹲下身,和自己對視。
小伊布有些意外,她從來只聽過這些人類對自己發(fā)號施令,向這種聊天一樣的口吻,還從來沒有過。
“你有訓練家了?!睂嶒炄藛T摸了摸小伊布的耳朵,感嘆了一聲。
訓練家?小伊布歪了歪耳朵,不明所以的看著面前的人類,表達自己的疑惑。
“你見到他就明白了,現(xiàn)在跟我來吧?!北鹦∫敛?,實驗人員無視了旁邊的籠子,徑直向門外走去。
這些人類還是頭一次會把自己抱起來,以前明明都是拎著后頸隨手一丟的。
由于藥效還未消退,渾身疼痛的小伊布再次打了個哈欠,強打起精神看向周圍。
這是她從沒有來過的地方。
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站在大廳中央看向被實驗人員抱在懷里的那只伊布:“就是她?”
“是,您要不要檢查一下?”
“不用了?!鼻嗄険u搖頭,伸手接過小伊布,“如果沒什么事的話,我就先走了?!?p> 她不知道這個人類為什么會選擇把自己帶走,但她現(xiàn)在目之所及都是從未接觸過的陌生事物,更是不曾在實驗室和地下室之外的地方生活過,甚至覺得恐懼。
察覺到了懷里小家伙的恐懼情緒,青年摸了摸她的小腦袋:“不用怕,慢慢熟悉就好,從此以后你就不用待在實驗室里繼續(xù)做實驗了。對了,我是你的訓練家,叫汪成何,請多多指教?!?p> 汪成何?小伊布瞪大眼睛。
“我也給你取個名字好不好?就叫阿祈怎么樣?祈愿的祈,祝愿你以后的生活平安喜樂。”汪成何再次揉了一把小伊布的小腦袋。
阿祈……?阿祈……
平安喜樂?有可能嗎?這個人類,和實驗室里的那些人……不一樣的吧?
精靈歷2007年5月25號,是小伊布阿祈命運中極其重要的轉(zhuǎn)折點,仿佛做夢一樣,她逃離了自出生開始就一直伴隨著的噩夢,學著像正常精靈一樣與自己的訓練家和同伴相處,盡管長久以來早就形成的思維和行為慣性仍在影響著她,顯得她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但依舊在努力的生活著。
她找到了,活下去的動力和意義。
“您說什么?!”突然接到上級的電話,汪成何的第一反應就是不可置信:“您要她去看……這怎么能行!”
“成何,你別忘了這只伊布是用來做什么的,如果不帶她親眼看見自己的生母,怎么復制她生活的軌跡和過程,她又怎么復活!”電話那邊的男性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語氣。
汪成何罕見的沉默了。
“怎么?你舍不得?”電話那頭突然笑了一聲。
“我不想看她去送死?!?p> “那小艾呢?小艾就不活了?”
“……”
“已經(jīng)做了十年了,眼看有希望了,你不愿意了?你忘了小艾為什么死?”
“……”
“這只伊布是因為小艾才得以出世,她為自己的生母做點什么,難道不應該嗎?”
“……好?!蓖舫珊伍]了閉眼睛,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好字。
掛掉電話,汪成何看了看正歪頭看《貓和老鼠》小伊布阿祈和卡蒂狗阿瀧,嘆了口氣,向他們招了招手。
“怎么了呀?”看見汪成何蹲在自己面前,小伊布阿祈歪著頭,輕輕蹭了蹭他的臉頰。
汪成何深吸一口氣,掐了自己一把,“你想見見你的親生父母嗎?”阿祈還沒反應過來,旁邊的小卡蒂狗阿瀧先伸爪推了推自己的小伙伴:“你的親生父母誒!你不好奇嗎?”
阿祈猶豫了一下,她知道自己的出生不正常,可對生父生母的好奇是精靈的天性,如果親眼見一見他們不會對自己現(xiàn)在的生活有影響的話……
可為什么今天訓練家要提起讓自己看看親生父母呢?
“你愿意嗎?”汪成何蹲在原地,耐心的等待阿祈做出回應。
無論是私心里想拖延阿祈看見小艾的時間,還是這場實驗必須由阿祈自愿同意面見小艾為開始,他都只能耐心的等待阿祈自愿點頭。
“愿意?!绷季?,小伊布阿祈點了頭。
畢竟,她也想親眼看一看自己的親生父母,看看他們是什么樣的,過著什么樣的生活,哪怕從此之后再無交集,只要看一眼就行。
小卡蒂狗被留在家里看家,汪成何抱起阿祈,坐在門口的比雕背上,徑直向著和城市截然相反的方向飛了出去。
那是一處隱匿在大海之中荒無人煙的海島。
小伊布阿祈緊張的捏了捏爪子,大腦一片空白,直到比雕停止飛行落了地才反應過來。
自己的生父生母就在這里。
“阿祈。”她聽見自己的訓練家在喊自己的名字。
“你知道嗎,今天是你的生日?!?p> “生日?”阿祈晃了晃自己的長耳朵。
“你母親也是今天生日?!蓖舫珊握驹趦深w樹的中間,嘆了口氣,向前伸出手。
看起來什么都沒有的空處泛起一片漣漪。
漣漪很快擴大了起來,包裹住面前的人類和伊布,隨后漣漪和他們一起,逐漸消失在這個海島之上。
一切歸于平靜。
當打開黑暗山洞中的鐵門,經(jīng)過重重驗證終于看見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只精靈時,阿祈徹底愣住了。
“她叫小艾。”汪成何頓了頓,伸手摸了摸阿祈的小腦袋,“你是她的克隆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就是你的親生母親?!?p> 阿祈呆愣愣的,伸出冰涼至極的爪墊試圖觸碰這只名為小艾的伊布,卻在觸碰到營養(yǎng)艙的玻璃外殼時才反應過來,隔著營養(yǎng)艙,怎么可能碰得到對方。
“她原本應該活著的?!蓖舫珊蚊嗣I養(yǎng)艙的外壁,向是陷入回憶一樣,微微低頭,看向懸浮在液體中的那只精靈。
那是一只伊布——或者說,那是一只完全不像伊布,但又確確實實是由伊布變異而來的特殊精靈。
或者說,她更像一只伊布與龍的結(jié)合體。
原本該高昂起來的頭顱在營養(yǎng)艙中軟噠噠的垂了下來,埋在胸前的白色絨毛之中,白色的細小龍角也不再明亮,黯淡無光的淡紫色鱗片蔓延了整個身軀,就連四肢和腹部都被羽化的龍翼伏貼起來,再也無法伸展開來,一眼望去沒有絲毫生機。
死氣沉沉。
阿祈抬頭,看著自己的訓練家:“本該活著?”
汪成何再次揉了一把阿祈的小腦袋,鄭重其事的和她對視,語氣也逐漸從嚴肅變的沉重:“你是她死掉之后才出生的,你出生的目的就是為了復活她。”
他聽不懂精靈的語言,但這并不妨礙阿祈能聽得懂自己的話。
復活?阿祈自認為自己不算笨,可她卻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聽不明白訓練家話中的意思了。
“不明白也沒關系,以后你會明白的?!蓖舫珊坞p手托起阿祈,和她對視,嘴角一抽,揚起一個笑。
可就是這個和平時一模一樣的笑,卻讓阿祈背后一涼,從心底升起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回家之后的生活并沒有出現(xiàn)什么太大的改變,每天看看動畫,和小卡蒂狗阿瀧打打鬧鬧,以及每天例行的戰(zhàn)斗訓練,而阿瀧更是在萬全的準備下,由汪成何幫助,完成了進化的蛻變。
可不詳?shù)念A感仍然埋藏在她的心底,而且越來越濃郁,甚至于到看見他,都會下意識的一縮。
“阿祈?怎么了?”汪成何看見小伊布猛的往后一縮,笑瞇瞇的伸手把她抱了起來,一如既往的揉了揉頭。
阿祈的特性,是危險預知,這一點他自己是清楚知道的。
既然她已經(jīng)有了預感……汪成何瞇了瞇眼。
復活小艾才是最主要的目的,阿祈……這就是她的命!她生來就是為了讓小艾活下去的,這個主次,他還是能分清的。
就算分不清,也得強迫自己分得清!
“別怨我……要怨,就怨你投錯胎了吧?!卑⑵砺犚娮约旱挠柧毤以谳p聲自言自語,熟悉的毛骨悚然再次涌上心頭。
噩夢重現(xiàn)。
短短小半年的幸福時光仿佛泡沫一樣,一觸就破,轉(zhuǎn)瞬成空,留下來的只有巨大的恐慌和無助絕望。
她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么,只是因為自己的出生是這些人類有意為之,所以自己就逃不過這樣的命運嗎?!
憑什么呢?
還有……這個人。
這個給了自己希望卻又親手徹底摧毀的人類!
阿祈看著他坐在比雕背上俯視自己,從骨頭縫里透露出的冷氣讓她整只精靈都在打著寒顫。
人類!都是惡魔!都是惡魔!??!
既然現(xiàn)在要這么對她,當初又何苦做出那么一副愛護她的樣子?!
“阿瀧,神速!”汪成何面無表情的一揮手,指揮著已經(jīng)進化為風速狗的阿瀧沖向這只小小的伊布。
阿瀧沉默著,閉著眼睛一聲不吭,渾身彌漫著白光向著早已渾身是血的阿祈沖了過去。
小小的一只伊布和風速狗的體型對比起來太大了,她就像塊血跡斑斑的破布一樣被撞的沖向空中,然后重重的摔落在地上。
所謂“訓練家”的謾罵仿佛還在耳邊回響,一字又一句,深深的扎在了心靈最深處,一碰就疼,疼的讓精靈從心底打著顫。
太疼了……太疼了。
如果能死掉就好了……如果能死掉的話……自己就不會再疼了,這些人類的目的……也就不會達成了,對吧?
“不用想著死,我說過了,你不會死的。”汪成何扯扯嘴角:“永遠都不會?!?p> 風速狗阿瀧安安靜靜的站在原地,眼底流露著無盡的悲哀。
日復一日。
直到阿祈看見一只九尾在樹林之中縱身一躍,奔向野外。
這只九尾和她記憶中的那只小六尾已經(jīng)完全不一樣,可她就是能篤定,他就是那只拼了命也要回家的六尾!
他沒死,而且從地獄一樣的實驗室逃了出來。
他逃了出來!
感受到自身生命力的恢復,阿祈微微睜眼,看向了困住自己的營養(yǎng)艙。
就像看見了當初被困在鐵籠里的那些精靈,那只被放置在營養(yǎng)艙中的龍屬性伊布,還有……被命運禁錮起來的自己。
轉(zhuǎn)瞬之間,她的眼前好像又浮現(xiàn)了當初那只被關在特制鐵籠里,卻仍然不死心,瘋狂攻擊著籠子的六尾,堅毅的琥珀色眼睛看著自己,一字一句的說,他要回家。
他做到了。
那時的自己只覺得這只六尾太過荒謬,可現(xiàn)在,這只六尾將荒謬扭轉(zhuǎn)成了奇跡。
那只六尾都能逃出來,那,自己呢?哪怕……未來不能確定是什么樣的生活,但一定好過現(xiàn)在,好過從小被關著豢養(yǎng)起來,一眼望到頭的悲劇。
逃離的念頭越來越強烈,阿祈盯著自己肉墊中伸出來的利爪,直到逃這個字徹底占據(jù)自己的所有思維。
仿佛有所察覺,趴在一旁的風速狗阿瀧微微睜開雙眼,立刻扭頭看向了營養(yǎng)艙。
隨著“咔啦”的碎裂聲響起,營養(yǎng)艙裂開一道口子,營養(yǎng)艙內(nèi)的小伊布,雙眼中正泛著淡淡的紫紅色光芒。
那是屬于超能力的光芒。
“你想離開?”阿瀧頓了頓,終究沒使用“逃”字。
阿祈充耳不聞。
阿瀧長長的嘆了口氣,抬起覆蓋著猛烈火焰的爪子,猛的拍向營養(yǎng)艙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裂口的那一塊。
阿祈猛然抬頭,直直的盯著阿瀧。
阿瀧對阿祈點點頭,再次輕聲一嘆:“別回來了。”
無需多言。
阿祈鄭重的向阿瀧點了個頭,隨后后腿發(fā)力,縱身一躍,躍過這座囚禁了自己前半生的牢籠,向著九尾奔跑的方向追逐而去。
看見阿祈的身影逐漸消失,阿瀧再次長長的嘆了口氣。
“她走了?”突然,隨著房門被“咔噠”打開的聲音,汪成何走了進來,目光深沉的看著風速狗阿瀧。
阿瀧團成一團,把頭埋在了身子中,一付任他處置的模樣。
汪成何到底還是什么都沒說,只是蹲下身,抱住了阿瀧的腦袋,陷入了沉默。
良久,阿瀧微微抬頭,最后看了一眼阿祈逃離的方向,然后閉上雙眼,任由汪成何抱著。
看見阿瀧睡熟,汪成何輕輕放下阿瀧的頭部,順便給他蓋了一床小薄被子,躡手躡腳的走出這間房間,這才輕輕的呼出一口氣,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
2008年2月13號,實驗室內(nèi)發(fā)生大量精靈外逃事件,其中以伊布的數(shù)量最多,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一只九尾。
阿祈怔怔的站在原地,看著面前雙目猩紅,陷入瘋狂的九尾,看見那漫天火焰和刺骨冰雪在人類領地的郊區(qū)不停肆虐。
一群人類帶著他們自己的精靈,把九尾團團包圍了起來。
“你還記得我?”阿祈聽見自己輕聲開口,看著明明近在咫尺的攻擊,卻一次也沒落到自己身上。
九尾一聲不吭,環(huán)視著讓精靈們使用技能來試圖捕獲自己的人類,又低頭看了一眼就在自己面前的這只小伊布,然后張嘴叼起她的后頸,不再理會這群人,轉(zhuǎn)身奔向遠處的森林。
“你不怕嗎?”被叼住后頸皮的阿祈沉默良久,突然出聲:“那么多人類呢?!?p> 九尾沒有出聲,只是一個甩頭把阿祈扔在自己的后背上,扭頭看了看背后,仍然依稀可見幾個人影,這才淡淡的開了口:“如果我怕,就不不可能逃的出來了。”
“你是怎么逃出來的?”阿祈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選擇了問出口。畢竟她還以為這只九尾當初已經(jīng)死在了那些人手里……完全沒想到,他不僅活著,甚至還逃了出來。
“提升實力,打出來的?!本盼菜α怂ξ舶图?,突然轉(zhuǎn)身停了下來,猩紅的眼瞳直直的看著面前拿出精靈球的人類:“嘖……真是陰魂不散。”
實力……實力!
九尾隨意出口的兩個字,仿佛驚雷一般炸響在阿祈的心里,掀起了驚濤駭浪。
只要自己夠強,就再也沒什么可以困住自己!只要自己夠強……阿祈低聲呢喃著,隨即目光炯炯的看著面前的三只精靈,就從現(xiàn)在開始,她要變強!強到誰都打不過自己!這樣……自己就足夠自由了!
隨著九尾呼嘯而去的噴射火焰直沖對面的人類而去,人類前方的大鋼蛇,叉字蝠,暴鯉龍,同樣睜著一雙猩紅色的雙眼,嘶吼著沖向了九尾和阿祈。
依仗著體型,阿祈輕松躲過暴鯉龍的水流尾,隨后用爪子輕輕拍了拍地面。
白光剎那間出現(xiàn)。
作為一只伊布,阿祈是特殊的,她的這份特殊,很多人都知道,比如那些密切關注她的實驗人員和汪成何,也比如現(xiàn)在追擊他們的這個人。
可由于阿祈很少展露自己的這份特殊,使他下意識的忽略了這只伊布可能帶給他們的麻煩。
直到暴鯉龍被一道極其迅猛的十萬伏特擊中,他這才正視起了這只看似不值一提的小伊布。
進化?
九尾撇了一眼身旁這只嬌小的雷精靈,身后的九條尾巴輕輕一晃,隨即蔓延上了鐵色,轟然砸在身側(cè)突襲過來的叉字蝠身上。
對面的人類神色一凝。
他們知道這只伊布的特殊能力,也知道這只伊布很少使用這類能力是因為代價太大,可這類能力帶來的實戰(zhàn)能力提升也是巨大的。
“大鋼蛇,地震!”
大批實驗精靈外逃已經(jīng)是他的失職了,現(xiàn)在如果不能將這只九尾帶回去……他幾乎可以想象,首領會是什么反應。
還有……這只伊布。
隨著化為水精靈的伊布和九尾同時一發(fā)水炮和噴射火焰轟在大鋼蛇身上把地震打斷,站在精靈身后的人看著面前被伊布和九尾碾壓的三只精靈,臉色越來越難看。
這只伊布首領的交代是必須放她離開,無論離開的方式是什么,而且指定放離地點是傳說中那片被重重天然防護隔離開,遙遠到至今也沒人知道具體位置,遍布遺跡的森林……當然,如果實在做不到,隨便她離開也可以。
畢竟這只伊布從剛出生時就被植入了定位芯片,無論如何都丟不了。
但這只九尾卻必須帶回去!哪怕其他實驗精靈再丟個幾百只,也沒有這只九尾的重要性更高!
想到首領的懲戒……看著沖到九尾背后,卻又被九尾周身滔天冰雪凍結(jié)的叉字蝠,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這只九尾……強的離譜。
他帶的這三只精靈已經(jīng)普遍是首領級的實力了……可依舊還是打不過這只九尾!
“殺了他,你敢嗎?!本盼蔡鹱ψ樱糇”廄埖念^,用尾巴緊緊勒住大鋼蛇的脖子,猩紅色的眸子盯著前方正在打顫的人類,可這話卻是說給他身旁的阿祈聽的。
該是疑問句的,可九尾的聲音中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語氣,仿佛只要阿祈拒絕,下一秒就能把她當做敵人處理。
“為什么不敢?!卑⑵磔p聲開口,隨著白光再次閃過,成功退化成了那只一如既往的小伊布。
可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阿祈幾乎快要站不穩(wěn),仿佛下一秒就會倒下去。
自由進退化,消耗的是她的生命力。
生命力和生命能量是不一樣的,生命能量可以通過各種方式補充回來,而生命力,則是容納生命能量的地方,消耗了,破碎了,就再也修不回來了。
生命能量消耗過度都會死亡,更何況是生命力。
殺人,是阿祈此前從來都沒有過的想法,逃離人類是她唯一的念頭,剛才聽九尾說要自己殺了他,她還怔了一兩秒,這才反應過來,眼前的人類,離了精靈就是個脆弱到?jīng)]有任何作用的廢物!
哪怕是自己在折損了生命力的情況下,想要殺了他,依然輕而易舉……
復仇!
突然間的,復仇兩個字涌入阿祈的腦海,使阿祈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如果風速狗阿瀧在,那么他一定會發(fā)現(xiàn),這個笑和汪成何平時的笑,一模一樣。
從出生開始,自己委屈了那么久,那么久,是這些人類欠自己的!自己討回來,合情合理!
手握著空精靈球的人類臉色發(fā)白,他滿心以為首領級的精靈已經(jīng)夠強了,何況還是三只!以這只九尾平時表現(xiàn)的實力……頂了天也就是精英……
眼看著對面的兩只精靈分別叫了一聲,他瞬間按動了手里精靈球的暗鈕。
用精靈球都收不回來,現(xiàn)在這三只精靈活不下來是肯定的了……自己更是不可能跑的掉,現(xiàn)在,與其白白死了,不如先給基地里的人報個信。
眼看著這只伊布一步一步向著自己慢慢走來,還慢悠悠的舔了舔前爪,不由得深呼吸了一口氣。
阿祈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似乎見過的人類,嘴角一直掛著的笑卻在這個時候收斂了回去,帶著濃烈的殺意,剎那之間向著他的頭蓋骨抓了下去。
倒下之前,這個人類的表情還凝固在深呼吸時,手里還不曾松開那枚帶有暗鈕的精靈球。
與此同時,九尾眼瞼微垂,爪子和尾巴同時向著三只精靈蔓延著幾乎要凍結(jié)生命的冰霜,隨后揚起漫天大火,吱吱呀呀的灼燒著已經(jīng)失去了生命跡象的三具精靈尸體。
直到死前,三只精靈都是木木的,只有那個人發(fā)出指令的時候,才帶有來自精靈本身的狂暴與嗜殺的瘋狂氣勢。
“他們解脫了。”
突然間,阿祈聽見九尾輕聲的喃喃自語。
阿祈微微抬頭,看著面前比自己的體型高大了太多的九尾。
“走吧,去找食物?!本盼菜λξ舶?,熄滅了最后一簇跳躍著的火星,一步一步慢慢的往前走著,阿祈默默地跟在九尾旁邊,時不時抬頭看看他。
“是,他失敗了?!蓖舫珊巫谏嘲l(fā)上,盤著腿,歪著身子夾著電話:“意料之中,您不是故意的嗎?!?p> “那只九尾……太過出乎意料了,你說,要放了他嗎?”電話對面的語氣輕松而又愜意,仿佛丟的只是一塊沒什么用的小石頭。
“您想放就放了唄,反正遲早也能抓回來,不是嗎?”汪成何輕輕的笑了一聲:“說起來也沒人能信,那么狠心,能把手下派去活生生送死的一代梟雄,竟然會為了復活一只精靈堅持這場實驗這么久?!?p> “成何,注意態(tài)度?!睂γ娴穆曇粢廊荒敲醋匀?,可這次卻帶上了警告的意味。
“是是是我的老大,小艾姐最重要了,怎么能是那么個廢物能比的?!蓖舫珊螕Q了個方向,繼續(xù)斜歪著身子夾著電話,可腦海中卻突兀的浮現(xiàn)出了被封存了很久的記憶。
記憶中的小伊布仿佛被蒙了塵,讓人看著模糊不清,直到她死在自己面前的時候,才逐漸清晰了起來。
小艾……如果能活過來,也一定還會像以前一樣,笑的那樣歡快的吧。
汪成何不自覺的攥緊了拳頭,轉(zhuǎn)而又想起了那只被自己逼到絕望邊緣的小伊布,可卻一點都笑不出來。
“你別亂打茬?!彪娫拰γ娴娜俗谵k公室里,揉了揉頭,“明天去看看小艾嗎?”
“……好?!蓖舫珊嗡砷_了拳頭,應了一聲。
良久,電話對面的人再次開了口,可語氣里卻罕見的帶了猶豫:“帶阿塵去嗎?”
汪成何有些意外:“怎么想起阿塵了?您不是一向不樂意讓阿塵看見小艾的嗎?!?p> “都過去那么久了……何況……那只伊布叫阿祈是吧?阿祈好歹也算是他們兩個唯一留存下來的后代了……小艾能復活最好,如果不能復活……那只叫阿祈的伊布也算是最后的孤注一擲了吧?!?p> “我會轉(zhuǎn)告阿塵的?!蓖舫珊吸c了點頭,掛斷電話,走出庭院,伸手招來比雕,向著實驗室方向飛去。
無視掉實驗室中各種精靈或憤怒或疼痛的嘶鳴,跨過死寂的精靈儲存間,轉(zhuǎn)身進入最隱秘的拐角處。
拐角處一處極不起眼的地方突然閃過一瞬的光芒,隨即再次籠罩了汪成何的身影。
汪成何再次睜開雙眼時,看見的就是石洞最深處盤腿打坐的一只路卡利歐:“阿塵?!?p> 許久沒聽見的熟悉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路卡利歐微微睜開眼睛,看著面前熟悉的人影,一動不動:“我是不是還得喊你聲哥?”
“阿塵,別鬧?!蓖舫珊尾挥傻每嘈Γ骸澳阋矂e生氣,都是為了小艾姐?!?p> “我知道?!甭房ɡ麣W阿塵還是那副八風不動的樣子。
“首……古禛大哥說要帶你去看看小艾姐?!蓖舫珊胃纱嗯呐钠ü?,坐在路卡利歐旁邊。
“哦。”路卡利歐阿塵任然不為所動。
“這次是真的!”汪成何胸口梗著一口氣,“我作證!”
路卡利歐這才輕飄飄的看了一眼自己身旁好久不見的老熟人:“隨便,大不了換個地方再被關個多少年。”
汪成何有心想替古禛解釋幾句,但卻完全說不出口,最終只是默默地嘆了口氣。
而此時身處森林之中的阿祈正默默地啃著樹果,九尾坐在地上,抬頭看著刺眼的陽光,可通身卻只覺得發(fā)冷。
正在啃蘋野果的阿祈卻敏銳的發(fā)現(xiàn)九尾身上的鵝黃色毛發(fā)正在正在逐漸變藍。
“九月?”阿祈推了推正在對著太陽發(fā)呆的九尾,不久前,九尾告訴她,九月這個名字是他小時候,他的父母給他起的。
他想回家,可他現(xiàn)在卻找不到了回家的路……
阿祈放下蘋野果,抬爪抱了抱九月,試圖安撫這只逐漸開始焦躁不安的九尾,“你別怕,我陪你一起找回家的路。”
九月的意識一直時不時的在混沌和清醒之間來回變換,甚至周身的冰屬性氣息也越來越強,可他從最開始和自己見面,到現(xiàn)在也沒傷過自己。
自己現(xiàn)在是無家的精靈,九月算得上是自己的救命精靈,陪他找回家的路是必然,何況,就算找的再久,自己也陪的起!
“你還記得,當初被抓走的地方,是什么樣的嗎?”阿祈拍了拍九月,試圖喚回他的注意力。
“記得……怎么不記得!”九尾依然抬頭看著太陽,他以前最喜歡曬暖乎乎的太陽了:“那會兒我還小,雖然也住在森林里,但是父母和森林最邊緣的人類鄰居們相處的很好,我還記得那里的人會抱起我摸頭……看見我就笑,還會給我按摩和各種好吃的食物……比單純的樹果好吃多了?!本旁驴粗枺⒉[著眼睛,陷入了回憶。
人類……?人類也有好的?
阿祈一怔。
“那個地方我還記得,是人類城市的一個郊區(qū),只是記不太清具體城市名了……”九月再次看了看太陽,干脆趴下蜷縮了起來,閉上眼睛:“如果不是他們突然闖入,我該和家人朋友一起訓練變強去打比賽的……他們還教我怎么用人類的方式做飯做菜……”
阿祈聽見九月小聲嗚咽的聲音,抬著爪子不知道該怎么安慰。
是了,如果不是那些人類突然強行抓走九月,九月該過的很好的……聽他講過往的經(jīng)歷,都能聽出那是怎樣一種幸福而又平靜安寧的時光。
那樣的幸福……自己也短暫的有過。
阿祈的腦海中突兀的想起汪成何,一點一點的教她使用房子里的家具,帶她和其他精靈玩耍……輕聲細語的指導自己訓練,他也是對自己好過的。
“那些人用的是一種很特殊的捕網(wǎng)……不止是我……根本掙脫不開?!本旁麻]著的眼角滑下一滴晶瑩剔透的淚,“我親眼看見那些人類朋友因為想要救下我們,而帶著自己的精靈沖上去和他們戰(zhàn)斗,有人死了,死在他們自己的同類手中。”
阿祈無處安放的前爪瞬間放了回去,震驚的望著九月。
既然如此……那九月說的地方……說的那些人類和精靈,支撐他逃出來的那些家人朋友……現(xiàn)在還存在嗎……?
“我不知道那里變沒變,可我總得找,不親眼看見那里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我不甘心!”九月抬起前爪,剛準備擦掉眼淚,眼淚卻在頃刻之間凝結(jié)成冰,“啪嗒”一下摔在地面上,碎成細小的冰碴。
“我陪你找?!卑⑵碓俅伪Я吮Ь旁拢骸叭祟惤紖^(qū)和森林有交界的地方,對吧,知道是什么樣子的地方,就好找了很多?!?p> 九月沉默著點了點頭,這才又睜開眼睛仔細打量著面前的小伊布。
來追擊自己的仇人已經(jīng)解決了,情緒現(xiàn)在發(fā)泄也發(fā)泄過了,這只小伊布的經(jīng)歷……甚至還不比自己。
他低頭,看見小伊布正遞給自己一枚文柚果,雙眼里滿是擔憂。
阿祈……已經(jīng)很好了,也沒什么好強求的了。
九月瞇起眼睛,笑著張嘴咬住文柚果:“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