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霖看墨云從容不迫接過筆墨,本以為是年輕人好面子,就是記不起大概也要裝出個樣子。同時又帶著幾分期待,想要看看墨云所說那意義非凡的曲子到底是哪篇佳作。
從墨云下筆的那一刻,董霖就從不經(jīng)意轉(zhuǎn)為關(guān)注。墨云整個過程行云流水,絲毫不顯拖沓,顯然是已經(jīng)銘刻于心。
默個琴譜罷了,董霖自認他的幾個弟子中,有不少能將幾篇傳世琴譜默得一筆不差。董霖如此心道,讓自己心潮平靜下來。
轉(zhuǎn)念一想,他的弟子都是專攻此道,能做到也沒什么可稱贊的。不過眼前的墨云下筆,連回憶這一步驟都直接省略,董霖自認整個董宅中,除了自己以外沒人能做到這一點。
“看來這曲琴譜,已然深深印在這個年輕人的心中了?!倍剜哉Z道。
半盞茶的工夫,墨云將兩篇琴譜呈到董老面前,董惜韻過來接入手中。
等董霖看了一會兒,墨云開口道:“董老,這兩曲琴譜,一曲名曰對面千里,一曲則是晚生所說有特別意義的云隱清月。若是追根溯源,這兩曲說是一曲也不為過。”
董霖并未答話,墨云所說他自然也看出來了。心思撲在兩篇譜子上,目光難以移開,只是用看的,董霖心中已有琴聲響起。這兩曲琴譜,不僅曲調(diào)宛若天成,其中訴說的故事看得他也是心中一顫。
放下手中琴譜,董霖長舒一口氣道:“好在,你們?nèi)缃裥蕹烧?,小兄弟和榮家的小姐當(dāng)真是天作之合。”
墨云在遞出琴譜的一刻,就知道董霖能解曲中之意,拱手道:“多謝董老吉言。”
董惜韻也是松了口氣。對呀,這位公子已經(jīng)有妻室了,剛才的感覺一定是假的。從小我可沒學(xué)過奪人所愛,自然也不會對一個將要成親的男子動心。
董霖目光不禁又搭在琴譜上,向墨云問道:“小兄弟,可方便告知老朽,這曲云隱清月是何人所作?”
墨云微微躬身謙遜道:“回董老,此曲是晚生機緣巧合之下由心而發(fā)。不怕董老笑話,眼下就是有人拿刀架在晚生脖子上,晚生也再難作此一曲了?!?p> 董霖滿意點頭,微笑道:“此曲屬實難得,老朽活了大半輩子,能見到此曲也算不枉此生了。既然是上天讓我看到了這曲云隱清月,那老朽必定要順從天意而為?!?p> 這次沒用董惜韻出言勸阻,墨云便開口道:“董老不可,這次晚生冒昧拜訪,已經(jīng)是有違本心了。若是因晚生讓董老……”
董霖捻須一笑:“小兄弟莫要著急,老朽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便是想要替小兄弟這喜日添上一份祝賀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p> 董霖將董惜韻拉到近前,繼續(xù)對墨云道:“這是老朽的次女董惜韻。老朽的幾個兒女中,唯有韻兒得了老朽的真?zhèn)鳌>妥岉崈禾胬闲喔⌒值苋ヒ惶碎L安,小兄弟意下如何?”
這倒是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墨云當(dāng)即拜謝道:“多謝董老美意,若是董姑娘也愿意,晚生求之不得。”
董惜韻是個從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聽說要隨墨云去長安,心中有些怯怯。抬頭又望見了墨云一雙真摯的眸子,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卻如何也說不出口。
“既然是爹爹的意思,惜韻愿隨公子一道?!?p> 董惜韻答應(yīng)下來,董霖拉著女兒的手好一頓囑咐。董惜韻有些詫異原來她爹也是這般能說會道的,還是聽著,偶爾應(yīng)承一聲。
墨云也算長了見識,原來生了一張婆婆嘴的不一定是婆婆。對董霖道:“董老不必憂心,這一路上晚生必定將董小姐照顧妥帖。等到婚日之后,晚生再攜內(nèi)子登門道謝?!?p> 董惜韻心中千百般否認,她是對面前這個僅有一面之交的俊秀公子動了心思,此刻聽到墨云說要照顧她,心中對此行竟有了些期待。
感覺到自己的異樣,董惜韻匆忙找了一個她去收拾行囊的理由遁了。
董霖道:“小兄弟也不必著急送韻兒回來,沒由得新婚燕爾還要勞煩小兄弟四處奔波。且讓韻兒在長安城中住上幾日,權(quán)當(dāng)是看看京都的繁華,見見世面了?!?p> 剛才自己女兒答話時的羞赧董霖注意到了,自己女兒的心思如何,董霖自然在清楚不過,為人父母在意的無非就是自己兒女以后如何。董家雖是一方大族,但和京中大家族比起來終究身份不匹配,當(dāng)正室就算墨云沒有婚約董霖也不會去想。若是惜韻能留在這位古公子身邊,就是當(dāng)個妾室他也能放心了。
董霖吩咐人備了馬車,又跟董惜韻身邊的丫鬟若雨吩咐了幾句,不顧董惜韻的勸阻執(zhí)意要親自送他們出門。這次把女兒送出去,說不定下次再見是什么時候。董霖心中不舍,這兩步路還是走得的。
瞧見墨云只是跨上自己騎來的白馬,并不上馬車,若雨探出頭來:“從涇陽到長安要走好幾日呢,旅途勞頓,公子還是坐馬車吧?!?p> 這話說的墨云和董惜韻齊齊一驚,董惜韻尚未出閣,為了自家小姐的名聲,就是墨云要坐車也該攔在才是,若雨竟然主動邀請。
墨云搖頭:“不必了,我比較習(xí)慣騎馬,兩位姑娘有事招呼在下就是?!?p> 若雨自知失言,訕訕縮回去。墨云就聽見馬車中傳來董惜韻嬌羞的抱怨。
“若雨,董家一家人都是這般恬靜的性子,連丫鬟的名字都好聽,月兒要是聽了這名字又要羨慕?!?p> 此時遠在長安城榮王府中的清月連打了幾個噴嚏,手中的繡針一下扎在懷里抱著的山竹身上,換來一聲凄厲的慘喵。
墨云把董惜韻直接帶回了丞相府,先找了個屋子讓她住著,然后分出幾個人手去把一個沒人居住的空院子打掃出來。畢竟董惜韻的身份不同,和丫鬟們住一起總不太妥當(dāng),董老那邊也不好交代。反正丞相府人手還夠,也不差打掃這一間院子。
離婚期僅有幾日,清月看著面前的兩件喜服,激動的想要掉眼淚。所幸皇天不負有心人,她這一雙手也是能繡出的東西也是能入眼的。
斂秋道:“小姐的手巧,學(xué)得也快。距離婚期還有幾日呢,夫人的意思是讓小姐繡一對鴛鴦?wù)眍^。”
清月面不改色忽略了斂秋所說,這事還是交給繡坊的繡娘們?nèi)マk好了。
“春桃,把這件送到丞相府去,墨云不在就給平安。”春桃捧了墨云的那件喜服剛要出門,清月補充道:“要是墨云在的話,讓他過來一趟?!?p> 清月的語氣中帶了一絲幽怨,墨云都好幾日沒來過了,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準備。但就是再多事情,難道連過來看一眼的時間都空不出嗎?
“哎~春桃一定把小姐的思念一字不漏的帶到,保準古公子聽了馬不停蹄就趕過來?!?p> 春桃才不給清月機會辯解,調(diào)侃完一溜煙跑了。
看春桃一人回來,清月不免有些失落,沒注意到春桃藏了滿腹心事。
斂秋卻是個心細的,把春桃拉到一旁問道:“怎么了?你一回來就看你滿臉愁容的。”
春桃瞅了瞅里間,清月沒注意到這邊。才低聲道:“我去丞相府的時候古公子沒在府中,但府中卻多了一位女子,好像還是要長住的。從旁人的稱呼上看,應(yīng)該是哪家的小姐,你說古公子不會……”
“當(dāng)然不會!”
這聲音傳來,把春桃和斂秋嚇了一跳。抬頭就看到墨云黑著一張臉站在她倆面前,春秋齊齊問安。
墨云心說:爺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妥當(dāng)了,不說是想到時候給月兒一個驚喜。還好月兒讓他來的消息平安跟他說了一聲,不然被你們兩個丫頭給抹黑了名聲事小,讓月兒誤會了你們倆就等著報復(fù)吧。
清月聽見外面的聲音,恨不得把裙子下擺扯了跑出來。這裙子是大哥為了收斂她的性子特意讓繡坊做的,走起路來甚是礙事。也不知道大哥是怎么想的,邁著這么小的步子,也只是外人看來她改了性子而已。她自己還不是越走越著急,越急越煩躁。
看到墨云的臉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清月挑眉看了春桃一眼。意思是:你這丫頭學(xué)壞了啊,竟然連我都騙,剛才不還說墨云不在的嗎?
墨云看清月邁著細步而來,一歪頭,對這般形容的清月很是新鮮。
清月耐著性子一步一步走到墨云跟前,心里抱怨著,看她走得這么辛苦,也不說主動過來扶一把。
墨云見清月伸手出來,本以為清月要給他一個擁抱。連姿勢都擺好了,卻迎來清月一口咬在他的肩上。
清月吸取了過往的經(jīng)驗,墨云是個皮糙肉厚的,拳頭打在身上也不怕疼,這回她改用牙咬。春桃和斂秋自覺出去,小姐快要嫁到丞相府去了,到時候她們也要跟去,這時候留下把古公子的窘迫相盡收眼底可不是什么明智之舉。
墨云吃痛,委屈道:“這是怎么了,我可是得了消息,第一時間就過來的?!?p> 算你心誠,這次就放過你了,清月松了嘴,在墨云肩上留下半圈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