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禮將墨云拉上馬背，雙腿一夾，駿馬嘶鳴一聲疾馳而去。
墨云卻沒因為脫離了險境放松下來?；仡^望去，替他擋下那一箭的是一個瘦小的土匪，可中箭時的那聲嬌呼，他卻聽得真切，那聲音他再熟悉不過了。
“清禮，停下，我要回去?！?p> 墨云這是丟東西了？但都這時候了，還管他什么東西，若是回去必定是丟了性命。
“這時候耍什么小孩子脾氣，身外之物丟了就丟了，命沒了你要那些還有什么用?！?p> 墨云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只不停地向后拽著馬頭?？柘碌淖凤L(fēng)馬因為墨云的拖拽已經(jīng)被其他人落下了一大截。
“停下，停下……”
從頭到尾墨云喉嚨中都只能擠出這兩個字，清禮只能以手為刀切在了墨云的后腦處。
追風(fēng)馬再次沖起了速度，很快就追上了平安等人。
那一箭射在了清月的肩膀處，倒也不算是致命，只是再也沒有力氣起身了。
既然龍虎寨對墨云都有了取死之道，那她落入這幫土匪手中，怕是也難得一個善終了。清月閉上了眼睛，死亡對她來說只是結(jié)束了自己的紅塵一世，一樁小事罷了。但墨云不同，凡人的生命只有一次，縱是歷過輪回也與前生再無干系。
之前給雷龍遞去弓箭的那個土匪拎著已經(jīng)昏厥過去的清月，走到雷龍身前，低聲道：“將軍，是榮王府的小姐，與古墨云的關(guān)系也是非同一般。不如我們用她做誘餌，再引古墨云來一次?！?p> 清月臉上的面具已經(jīng)被撕了下去，雷龍看著清月的臉，神色中有些難言的感情。上次見面只知道她和古墨云感情已經(jīng)好到了能通過曲調(diào)互通心意，不曾想他們的感情竟是超脫了生死。
“沒那么容易的，若是古墨云知道她落在了我們手上，必定會向朝廷請兵。到時候大軍壓境，整個龍虎寨都難逃一劫。”
他何嘗不想把清月留在龍虎寨，就算不為了當(dāng)墨云的釣餌，也為了他對清月的欣賞。
那土匪見大當(dāng)家猶豫不決，繼續(xù)說出自己的想法。
“殿下曾說過，這女的也是他的目標(biāo)之一，不若直接處決了她，之后我們再回去請兵。早晚要挑起的戰(zhàn)火，還不如讓九洲先挑干戈，我們反倒成了仁義之師?！?p> 雷龍擺了擺手，別說他本就沒有殺清月的打算，就是有也不能在此時就毀了殿下多年的籌謀。
“你覺得就算我們不殺她，古墨云回去以后還會給我們逃出九洲的機(jī)會么？你找兩個人，暗中給他們喂了毒之后，讓他們把榮清月送到長安城中?！?p> 雷龍想了一下，擒住墨云自然是大功一件，但若因囚禁了清月而引起九洲皇室對龍虎寨的關(guān)注，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就這么放了？”
雷龍身邊的土匪有些詫異，將軍何曾這般仁慈過？
雷龍瞥了他一眼，心底冷笑?？磥磉@人也留不得，僅是誤以為自己要息事寧人，眉目間就生了反心。雷龍小心經(jīng)營了這么多年，絕不會給此人另投明主的機(jī)會。
“當(dāng)然不是，把她交給殿下，殿下會平息此事。這樣一來，不僅能穩(wěn)住古墨云那邊，我們手中還保留了籌碼。”
雷龍說完，揮了揮手。他不想再多看此人一眼，總有一天，被派去送人的那兩個土匪身上的毒，會發(fā)在他身邊的這個親信身上。那一天，并不會等太久。
“屬下這就派人去，必將在古墨云回到長安之前把榮清月送到殿下手中?！?p> 官道上的一家驛館，墨云頹廢地盯著面前的墻壁發(fā)呆。漫漫長夜已經(jīng)過去，他臉上的失魂落魄沒了掩飾，變得更加明顯。
清禮在旁邊不停地在問，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飯食和清水也喂不進(jìn)去。
清禮和平安在一旁干著急，墨云卻是無視了周圍的所有。
時間變得緩慢，墨云不相信清月能從那群殺人不眨眼的土匪手中撿回一條性命。當(dāng)初清月跟他說過，只要他二人在一起，便會亂了彼此原本的命數(shù)，從而招來天譴。
那時他拍著胸脯說，不論是什么樣的劫難，盡管讓他扛在肩上?？墒茄巯驴磥?，他食言了。
“墨云，你到底丟了什么在龍虎寨，大不了之后我陪你去找回來。你現(xiàn)在這樣，可是什么都不顧了？”
清禮發(fā)急地抓住墨云的肩膀，自從墨云醒來就沒再說過一句話。在他的印象中，墨云對什么看得都不重，除了……
清禮不敢再想下去，如果真是那樣，恐怕他也無法接受。
墨云的眼睛終于有了些光澤，比起常人來卻依舊顯得空洞。
“找不回來了，我把命丟了，你要我如何去找？去哪里找？”
墨云不知道清月是怎么在清逸的眼皮子底下溜出來的，此時也沒心情去想那些。他只知道他的清月回不來了，他還有什么要去在意的？
就是這家驛館，墨云曾在這里丟了清月一次，好在他能找的回來，也知道去哪里找?？蛇@次……
“清禮，你相信天命嗎？”
清禮被墨云這話問得有些懵。
墨云沒等清禮回答，繼續(xù)說道：“月兒曾跟我說過，我倆的命數(shù)中沒有交集，若是違背命數(shù)便是亂了天命。從前我不信，現(xiàn)在的結(jié)果看來，對她對我，都是劫數(shù)。”
墨云聲音中帶著絕望，清禮雙手抓著墨云的肩膀，感覺不到半分的溫度。
“你是說……”
清禮感覺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想抑制卻無果。
“月兒跟著我們來了，昨夜雷龍那一箭本應(yīng)是我該受的?！?p> 說話間，墨云的目光盯上了清禮腰間的佩劍。
清禮也注意到了墨云的目光，卻沒來得及阻止墨云將他的佩劍拔出，只能死命拉著墨云的手。平安見狀也幫著清禮奪劍，兩人一起卻還有些控制不住墨云的勢頭。
“墨云，月兒她遭了不測我也很難過，但你若是真的在乎她，怎么就讓她白白的走了？”
沒錯，他的月兒怎么就白白的走了？墨云把清禮的佩劍插回清禮的腰間，眼神不似之前那般的死寂，卻也不像是人類的一雙眼睛，連作為殺手中翹楚的平安看了都不禁打了個冷顫。
他們這些做殺手的，并不認(rèn)為死亡是一種可怕的事情。但此時看了墨云的眼睛，平安是打心底里感受到了死亡帶來的恐懼。
“我們現(xiàn)在就回去，龍虎寨的那群土匪，沒有一個能活。”
清禮的心情絲毫沒有因為墨云有了活人的樣子而輕松，跟之前相比反而更加沉重。
“誒喲?！?p> 清月睜開眼睛，肩膀上還是一陣劇痛，沒忍住呼出了聲。還會疼，看來她是沒死。雷龍有這么好心？
面前并不像是龍虎寨的樣子，她曾在龍虎寨中住過幾日，自然是知道的。這里反而像是，皇宮？墨云回去以后向朝廷請兵了？
也不對，就算墨云發(fā)現(xiàn)了她，朝廷的軍隊也不會來得這么快。
肩上的傷口還沒結(jié)痂，從時間上來看墨云就是馬不停蹄也還沒到城中。
“這一箭雷龍還是不夠狠，沒想到你這么快就醒了?！?p> 清月循聲望去，周蠡？既然不是朝廷出兵，自己又在周蠡的宮殿內(nèi)，那位一的解釋就是周蠡和龍虎寨有所往來。
“別這么看著我，我好心留你一命，還給你換了衣服。你不戴恩戴德也就算了，怎么還要吃了我？”
周蠡的語氣有些戲謔，清月剛才只顧著看傷口，全然忘記了自己之前穿的是龍虎寨土匪的衣服。
再看周蠡時的眼神除了疑惑還多了幾分羞怒。
“我只說我給你換了衣服，又沒說是親手給你換的。清月，你在慌亂嗎？”
這該死的聲音，聽著周蠡裝出墨云的聲音，清月基本可以斷定那天扮成墨云樣子潛入榮王府的就是他。只是之前聽聞九皇子精通琴棋書畫，對軍事卻從不上心，更不會半點功夫。看來在這深宮之中，不論是妃子還是皇子都有些自己的手段沒有顯露出來。
“你要殺墨云？他似乎沒威脅到你的任何利益?！?p> 清月不認(rèn)為知道了真相周蠡會放過她，但還是忍不住想要探聽。
“當(dāng)然不是，正相反，我希望古墨云可以留在我身邊。我要殺的人，從頭到尾都只有你一個。至于其他那些人，他們的死只是我捎帶手送他們一程?！?p> 周蠡的語氣和神情都是云淡風(fēng)輕，似乎之前往后那些要死的人和清月的姓名都在他的股掌之中。
“那我還真是榮幸，皇子為了殺我，竟不惜和土匪勾結(jié)?！?p> 清月倒不算太過緊張，周蠡還能坐在她面前跟她說話，就是真的要取她姓名也不是現(xiàn)在。
“我能知道為什么嗎？仔細(xì)想來，就算你的目標(biāo)是榮王府，對王府的根基而言，我也是最無關(guān)緊要的一個?！?p> 清月問完，周蠡便起身準(zhǔn)備出去。清月還以為周蠡是想要逃避這個問題，沒想到周蠡在快要到屋門口時停下了腳步。
“送你去往生司之前，我會告訴你的。你若是想早些下去投胎，我不介意你繼續(xù)問?！?p> 只是簡單的回答，清月卻抓住了其中的重點所在。凡間的人對那處的稱呼都是地府或冥間之類，往生司這叫法，她倒是快有十四年沒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