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快點,再快點......
街道無人,長年未經(jīng)維修的路燈忽閃忽閃,四下一片安靜。忽有一人狂奔而過,帶起路面浮塵輕揚。
何弋抱著阿暖朝著最近的寵物醫(yī)院跑去。懷里的身軀軟綿綿的,不再將身子蜷起來窩進他的臂彎,不再撒嬌似的用小腦袋蹭他的胸口,它的四肢癱軟地展開,好幾次就要從他懷里掉下去。何弋小心翼翼地一手環(huán)著它的身體,一手兜住它的脊背。努力控制住自己因奔跑而沉重急促的呼吸,克制住自己不斷顫抖的聲音,喃喃地安慰著:“阿暖堅持住,我們馬上就到了......”“阿暖,沒事的,你會沒事的......”
“阿暖,你答應我,千萬不能有事好不好?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你答應了會陪著我的,你可是我的,你不能有事,一定不能有事......”
聲音漸漸變得沙啞,到了最后竟隱隱帶上了哭腔。聲音還在繼續(xù),說出來的安慰,不知到底是在安慰懷里毫無反應的阿暖,還是安慰自己......
寵物醫(yī)院的前臺,一名小護士正在值班,聽到開門聲,下意識地揚起了露出八顆白牙的微笑,用甜美的聲音道:“您好!歡迎光......“
“救救它,求你們救救他......”
少年懷里抱著一只癱軟的貓,漂亮的眼睛里一片通紅??只?,乞求,還有那一點微薄的希望,撲面而來。護士趕緊叫來了醫(yī)生,從男孩懷里接過貓。扶著貓脖子的手中途一頓,而后趕緊幫忙將貓?zhí)нM了手術室。
啪!手術室的燈亮了。
小護士出來時,看見少年直愣愣地杵在手術室門口,眼睛里的紅還未褪去,盯著手術室門上亮著的燈一眨不眨的。小護士走過去,試探地提議道:“要不您去那邊坐著等吧?!鄙倌晟砗蟛贿h,就是一排長椅??缮倌晗袷菦]聽見似的,依舊是站得挺拔,半步不挪。
小護士沒辦法,只得輕嘆一聲,走遠幾步回了前臺,支著一只手瞧著少年的背影,眼底流露出深深的惋惜與同情。他該是很愛那只貓的,只可惜,那貓......怕是活不成了。
不知等了多久,手術室的燈熄了。
醫(yī)生從里邊走出來,一眼就看見了守在門口的何弋。他走近他,用他不知說了多少遍的語氣說道:“抱歉,我們沒能挽救它。它窒息的時間太長了。”
然后,他就看見少年挺拔的身軀像一下子失去了支撐,趔趄著往后退了幾步。他下意識伸手去扶,少年卻堪堪穩(wěn)住身形,那雙漂亮的眼睛里面此刻只剩下空洞,冷風灌出,直直看向他,看得他一陣脊背發(fā)涼。
“能讓我......在看看它么......”
少年的聲音已然沙啞得不像樣子,破碎的,摧枯拉朽似的。小護士似乎有些看不下去了,背過了身去。醫(yī)生點點頭,轉身進去,將其推了出來。
阿暖靜靜地躺在上面,身上蓋著一塊白布,身子側著,閉著眼睛,似乎只是睡著了。就像每一天早晨他醒來看見它一樣。
嗓子里干得生疼,疼痛似乎漸漸開始麻痹他,他似乎突然看見,曾經(jīng)的每一個夜晚,阿暖乖乖地趴在他的課桌上,陪著他一起趕報告;每一次他給阿暖洗澡后,阿暖躲在被子里,怎么叫也不出來;每一次他收拾衣服的時候,將他還沒準備穿的厚衣服拽出來往他身上推;在他每次感到孤獨的時候靠近他,溫暖他,變著法子逗他笑;在他......一幕幕,一幀幀,嘩啦啦地似風翻過書頁,卻又漸漸開始褪色,最后,只剩面前的臺上,一具不再具有生命氣息的軀殼。
阿暖,沒了......
何弋眼里突然就只剩茫然,所有的情緒都消失了。他踉蹌地上前幾步,小心翼翼地將阿暖地尸體抱起,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此刻的天,黑得徹底,前方看不見方向,后方不見來途。何弋就這么抱著阿暖的尸體漫無目的地走著。他不知道他要去哪,也不知道他能去哪。他只覺得冷,冷得刺骨,冷得就算他把阿暖的尸體抱得再緊,也無濟于事。
他不應該帶阿暖回來的,他也不應該回來的,就因為對那可笑的親情存留的一絲期待,他把他的阿暖害死了,把這個世界上,最愛他的阿暖害死了......
阿暖死了......他的阿暖死了......為什么,他還要活著......
再也沒有力氣了,何弋抱著阿暖蹲了下來,將臉埋進阿暖早已冰冷的身軀。寂靜的街道上,在昏黃的,閃爍著的路燈照不到的角落里,傳出了少年隱隱約約地嗚咽,帶著痛苦與絕望終是消散在偶然吹起的夜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