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白花
御花園中涼心亭內(nèi)，陸依涵正教幾個宮女煮茶品茗。
太子忙于朝事，她們這些女眷就只得重新找事來打發(fā)。
好在太子不來?xiàng)鄬m，卻也沒去桐臺閣。這不由讓陸依涵心情好了許多，就連動作也更加從容不迫，行云流水。
再配上周邊的繁花素葉，每一楨都是絕倫的圖畫。
桃面，丹唇，柔膝，便讓路過的人匆匆一瞥，就再邁不開步子了。
“宮中竟有此種美人！是哪位剛成年的公主嗎？”
止步發(fā)問的是個臉生男子，古銅色的肌膚，剛毅的臉龐，再配上好看的眉眼，竟有幾分異域的魅惑。
“恭王殿下有所不知?！备谀腥吮澈蟮闹挥幸粋€謙和的老太監(jiān)。兩人看著并不起眼。
只有了解道內(nèi)情的人才知僅僅是那后面的太監(jiān)，都是在御前伺候了十?dāng)?shù)年的公公，那可不是誰都有資格使喚的。
“那是新晉的太子妃！”趙公公繼續(xù)道：“您游覽四海，此次回來，可算能見到東宮添的新面孔了?！?p> “早聽說太子妃一顧傾城，今日一見，果然不負(fù)盛名?！蹦凶涌谥袧M是贊嘆，余音中卻有些遺憾?！奥犝f太子更為寵幸另一位良娣?”
趙公公輕笑起來?！澳嵌际沁^去了，如今與太子琴瑟和鳴，鶼鰈情深的，是咱們的太子妃!”
“人皆言那良娣不過蒲柳之質(zhì)，卻能魅惑人心，本王倒是好奇是什么讓她失了法術(shù)!”恭王揚(yáng)起嘲諷的笑容。
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恭王怎能想到此刻他口中的蒲柳之質(zhì)，正在他身后偷聽墻角呢。
太子自祈?；貋砭屠渎浜笸?，林紀(jì)年失寵的事便被人爭口相傳當(dāng)做樂子。如此有人落井下石也就不奇怪了。
不過那些傾慕太子的宮女看不慣自己也不算不無道理。畢竟在這繁花似錦的宮中，自己的容顏并不能服眾。
可就連一個陌生人也待自己如此冷漠，林紀(jì)年也算是掂量清楚了自己有多臭名昭著了。
若離拉了拉林紀(jì)年的衣袖，林紀(jì)年才停止了發(fā)呆。躡手躡腳地跟著若離從另一邊出了御花園。
等到四下無人，若離見林紀(jì)年像是悶悶不樂，便搖了搖林紀(jì)年的手臂寬慰道：
“小姐別生氣，太子殿下只是近來太忙了，不是有意要冷落小姐的?！?p> “我生這種氣做什么！”林紀(jì)年在若離額頭上輕輕一彈。
她和太子本來也沒什么，只是這宮里的生活讓她覺得有些膩了。
除了每天請安，都不許隨意走動。
要不是還能扮成宮女偷溜出來，她都不知道要靠什么堅(jiān)持下去了。
林紀(jì)年嘴上說著沒什么，可若離確實(shí)看到了自家小姐眼中閃過一絲凝重。
“只是這恭王還真是令人討厭?！绷旨o(jì)年說著努嘴?！爸慌沃松疾灰俸退嘁姴藕?！”
“恭王？”若離摸摸有些微疼的額頭?！爸灰〗悴蝗フ腥撬?，想必他是和咱們扯不上關(guān)系的”
“聽他剛才那語氣，倒像是想來羞辱我一番?！绷旨o(jì)年嘆了口氣。
“小姐…”若離看了看林紀(jì)年，一臉心疼。
“放心吧！”林紀(jì)年見惹了若離不快，趕忙哄道：“你家小姐什么難聽的話都受得住。”
一聽這話，若離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小臉也垮了下來。
“說來咱們出來這么久也是時候回去了?！绷旨o(jì)年略為頭疼地轉(zhuǎn)移話題。
她本是隨便吐槽一句，不想倒讓這丫頭替自己傷心了。
……
另一邊的桐臺閣早亂作一團(tuán)。云嬙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坐立難安。
宮女們則四處亂竄，翻床倒箱。要問此事何為？還得問問那不知所蹤的兩位！
云嬙在宮中多年，也算閱人無數(shù)?？蓴偵线@樣的主子還是第一次。
不理內(nèi)務(wù)，不顧寵愛。這下可好，連人也不知所蹤了。
好不容易來了傳話，太子設(shè)宴款待貴客，讓良娣也陪侍。
這可是難得見太子的機(jī)會，她人卻找不到了。這讓人如何不著急？
顯然此刻踏門而入的兩個罪魁禍?zhǔn)走€絲毫未察覺到等待著她們的狂風(fēng)暴雨，看起來一臉的輕松。
云嬙一見二人，恨不得飛撲過去。
“良娣，您怎么能穿成這樣隨意出去？要是讓人知道，這成何體統(tǒng)！”
云嬙嚴(yán)聲厲責(zé)，但更多的是難掩的關(guān)切。
林紀(jì)年從若離手中抽出一朵鮮花放到云嬙面前算是安撫，也是賠罪。
“沒事！我如今失寵，眾人都想和桐臺閣劃清界限去討好棲青宮。不會有人注意的?”林紀(jì)年安賠笑道。
云嬙接過花，氣算消了不少，畢竟人回來就好。
“殿下午后于鳳陽宮宴請貴客，良娣也要陪侍，得立即梳洗寬衣?！痹茓砸蛔忠活D道。
“?。俊绷旨o(jì)年略為吃驚道?！拔乙粋€失寵良娣，還能參加宴席?”
云嬙說著朝幾個宮女使了眼色，幾人就將她推搡進(jìn)了屋子。
見林紀(jì)年的行程步入正軌，云嬙才松了口氣。
抬手看了看手上的花，身子卻一頓。那花，是白色的牡丹。再看看若離手中，皆是此花。
云嬙暗覺不好，試探地問：“若離，你和良娣都去了何方，見過何人？”
若離嘟囔道：“今日見的人倒是多，可有趣的還要算祈愿槐下的小宮女了…”
宮中有棵古槐，極具靈性。據(jù)說只要將所愿寫于紅綢，再系其枝葉，所求便可成真。
林紀(jì)年癡迷于怪誕傳說，早就想去看看了。
若離怕她失寵郁悶，便只得答應(yīng)陪她偷溜出去。
“什么小宮女，快與我細(xì)細(xì)說來?！痹茓杂行┘逼?。
若離卻不以為意。一開始她便決定提輕避重，瞞過林紀(jì)年偷聽恭王說話一事。
于是思緒回到了一個時辰前。
林紀(jì)年和若離兩人才到槐樹旁，就見樹下跪有一個小宮女，正在許愿。
小宮女眼睛輕閉，雙手合十，態(tài)度極為虔誠。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元兒愿與毅然與哥哥結(jié)為連理，永不分離?！?p> 誰知一聽，林紀(jì)年就笑出了聲來。要說她為何而笑，慕容洛華字毅然。想來是和某個小侍衛(wèi)“撞”名了，或者小太監(jiān)？
古人成年取字，或與名同義或與名相反。慕容落華倒好取個“毅然”，不倫不類不說，還有些拗口。
林紀(jì)年雖對他說取什么字自己高興就好，暗地里卻發(fā)誓死都不要叫他的字。
一聽有人，小宮女白皙的臉龐唰地變紅。羞憤回頭喝道：“誰在那，出來?！?p> 林紀(jì)年本來也沒在躲。雖然穿著宮女服飾，可好歹也是個三品良娣，大搖大擺的也就出來了。
“你笑什么！”小宮女憤憤不平道。
林紀(jì)年見小宮女氣得像只小鼓蛙，不由覺得小宮女有些可愛，燃起了捉弄她的念頭。
“我……笑你目光短淺！輕易就想將終身托付給一個平凡男子?！?p> 在林紀(jì)年看來，小姑娘情竇初開，很有可能是迷上了哪個小侍衛(wèi)。
只是入了宮，宮女是不能私自動情的。喜歡上別人，徒添煩惱也就罷了。若是受人鼓動，做了出格的事還可能招惹殺身之禍。
心上人被數(shù)落，小宮女更不樂意了。眉毛皺在一起，臉氣得越發(fā)圓潤。
林紀(jì)年卻不讓她有機(jī)會發(fā)作，接著道：“想想這宮里，太子才是最有前途的，要嫁也得嫁太子這樣的人物啊…”
女孩的情感總是純粹美好的。與其讓她陷入被小侍衛(wèi)蠱惑的境地，不如給她一個更難實(shí)現(xiàn)的幻想。
等到她安度到出宮之日，回想過往，也不至于覺得自己的生活只有枯燥陳乏。
誰知林紀(jì)年話沒說完，小宮女就像炸了毛的小公雞，抓起身邊的花籃，就把里面的花就全潑了過來。聲音也尖銳了幾分。
“你…簡直大逆不道！”小宮女像是憤怒到了極點(diǎn)，喝道：“你是哪個宮的！”
林紀(jì)年對小宮女的反應(yīng)也是始料未及。說她心上人的時候還沒怎樣，一提太子都要?dú)⑷肆?。難道是仇人？
“…東宮的?！绷旨o(jì)年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你是…哪宮的呢？”
小宮無視林紀(jì)年的問題，惡狠狠地說：“我記住你了，給我等著！”
林紀(jì)年嘟囔道：“我也記住你了。”
雖然沒有壞心，但數(shù)落人家心上人這點(diǎn)林紀(jì)年是理虧的。理虧自然有些后怕。
“小姐，這小宮女太無禮了。”若離看了看一地的花，嘟起了小嘴。
“白色的…牡丹?”林紀(jì)年撿起一朵拿在了手中把玩。“留在這太可惜了，撿回去吧!”
若離將此事全告訴了云嬙，卻見她臉色有些發(fā)白。
“怎么了，云嬙姐姐不舒服嗎？”若離投過關(guān)切的目光。
云嬙別開頭?！斑@些花交由我打理，你快去先去替良娣梳妝?！?p> 打發(fā)了若離，便四下無人了。云嬙拿著花跑到自己房間，卻將其鎖在了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