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看不見摸不著,有心無力的財物,盧光彬更看重虔州城,一旦高亮等人在虔州站穩(wěn)腳跟,以盧氏如今的兵力很難動搖這群盜賊分毫,在與司馬譚全播短暫商議后,他還是向范暉請教道:“范監(jiān)軍這次領福建萬余人馬來助,盧某感激不盡,但虔州城一日不下,各州都得枕戈待旦,恢復生產(chǎn)就更不用提了,不知范監(jiān)軍可以良計,驅(qū)逐盜賊,還各州百姓安寧?”
盧光彬此舉無非是給范暉面子,其實真正想要請教的是手握實權的李君,范暉也深明其理,福建四千九龍軍根本就不是人家泉州驍衛(wèi)都的對手,而且這次前來援助時,姐夫陳巖也叮囑過,希望他能摸清泉州實力。
如何收復虔州就是一個觀察泉州兵力的絕佳機會,范暉以他的視角簡單分析了一遍如今虔州的形勢后,便將話語拋向了統(tǒng)領驍衛(wèi)都的鄒勇夫,儒雅隨和道:“鄒指揮使久經(jīng)沙場,對此可有看法?”
“圍而不攻!”鄒勇夫脫口道。
眾人不解間,又聽鄒勇夫解釋道:“如今涌進虔州城的盜賊幾近萬人,如果強攻,城內(nèi)盜賊必然借城池堅固死守,而我聽聞譚司馬帶領百姓撤離時,將虔州城的糧食全都藏了起來,如此這群盜賊必然撐不過三日。圍而不攻便可泄了盜賊的七分勇武,再借投降的許三悟招降城內(nèi)嘍啰,讓城內(nèi)盜賊離心離德,不出五日便有人將那高亮的人頭拱手奉上?!?p> “確是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的妙計!”范暉夸贊時,一掃大帳,見眾人都在酌情思量,不禁間看向角落處封州劉氏長子劉隱,只見他薄唇蠕動,好似有話要說,卻又強忍了下去,想來是劉隱只帶了不到三千人馬,說出來也無甚用處。
既而看向滿懷心事的盧光彬,只見他黯然道:“恐怕不行,譚司馬雖說將糧食藏匿,卻并未帶出城來,大部分都集中在盧某的后院內(nèi),盜賊若是連日饑餓,肯定會四處翻找,被找到是遲早的事,一旦他們有了糧食,鄒指揮使的圍而不攻便失效了?!?p> 聞言,對此了若指掌的譚全播抬頭看了一眼正在思索的李君,選擇了默不作聲,此刻二人都明白盧光彬撒謊了。
出城之時,譚全播令城中百姓將能帶的糧食悉數(shù)都帶走了,帶不走的,隨意藏匿即可,高亮想要在短時間內(nèi)聚齊數(shù)以萬人的糧食,幾乎是不可能的,只是盧光彬怕拖的時日太久,盜賊將虔州城搞得烏煙瘴氣,即使有幸奪回來,那也夠他忙活的……
“兩天!”深思熟慮后,李君對盧光彬誠然道,“不過這次作戰(zhàn),各州軍力必須統(tǒng)一指揮,如若能做到這一項,兩天之內(nèi)幫盧兄收復虔州不是問題。”
大喜之余,虔州二人組滿懷欣喜地看向曾袞,虔、韶二州素來互通有無,親密無間,曾袞應該不會拒絕,既而向范暉、劉隱請兵,卻見二人都默不作聲,再看曾袞的軍師何澤時,盧光彬這才明白,統(tǒng)一指揮作戰(zhàn)幾乎是不可能的。
如今天下局勢,兵力就是保障,一旦交出兵權,就意味著失去了手中的武器,無需片刻,便會成為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就拿泉州和福州來說,各州早有傳聞,泉州兵強馬壯,且有海運商貿(mào),無需幾年經(jīng)營,即可廣招天下英豪,他日福建觀察使陳巖卸任后,王氏三龍必然迎頭趕上。不過人一旦做到這個位置,難免野心膨脹,誰知道王氏三龍會不會提前下手,巧取豪奪福州,自為留后,再上報朝廷呢?
而且這次范暉將福州九龍軍的主力悉數(shù)帶了出來,一旦交出兵權,期間稍有不慎,被詭計多端的李君趁機下了套,福州可謂是朝不保夕,范暉肯定背不起這口黑鍋。同樣劉隱、曾袞也是在斟酌,攻下虔州后,眾軍疲憊,李君會不會借驍衛(wèi)都一舉拿下他們二州。
說是聯(lián)軍,其實真到了利益關鍵處,人人都會先尋求自保。
見三州猶豫不決,鄒勇夫這才明白,李君此計是將虔州徹底拉進了泉州的懷抱,真不愧是詭計多端,心中佩服之余,上前再助力一把,對暗自神傷的盧光彬誠然道:“既然三州不愿相助,那就讓我們?nèi)輥戆?,屈屈毛賊也敢放肆,如李司馬之言,兩日之內(nèi)必然還盧兄一個完整的虔州。”
此刻心細如發(fā)的譚全播早已看透了李君陰謀,然如今局勢,虔州已是騎虎難下,不得不暫時委屈求全。再三拜謝過鄒勇夫仗義,盧光彬依舊擔心李君是否只憑驍衛(wèi)都就能在兩天之內(nèi)收復虔州?
但見李君走近曾袞、劉隱二人,一本正經(jīng)道:“若是有韶州、封州從旁協(xié)助,兩天不是問題?!?p> 聞言,何澤羽扇搖曳,輕笑道:“李司馬下的一手好棋?。 ?p> 眾人不知他們在打什么啞謎,只聽李君繼續(xù)追問道:“那何澤兄是幫還是不幫呢?”
“幫!幫!怎能不幫呢?”何澤說的十分輕巧,然他那張俊俏容貌卻盡顯無奈,“且不說虔、韶二州向來互通有無,假若這次韶州退居其后,李司馬所謂的兩天拿下虔州,恐怕也包括在座諸州的兵馬吧?”
此言確是將劉隱驚出了一身冷汗,就憑今日在山腳處的觀察,以泉州六千驍衛(wèi)都,一天之內(nèi)控制前來援助的各州兵馬,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他從封州帶來不到三千兵力,恐怕都不夠驍衛(wèi)都打牙祭的。
范暉更是倒吸一口涼氣,即使驍衛(wèi)都一時間解決不了他帶來的九龍軍,然九龍軍想要回到福州,就必須穿越汀、泉二州,期間糧草不說,那王氏三龍部署在各郡縣的廂軍也夠九龍軍喝一壺的,恐怕等九龍軍殺回福州,就所剩無幾……
二人各自暗罵了一聲‘陰險’隨即默不作聲,看那運籌帷幄的何澤有何妙計,解此危局。
卻見何澤面露難色,對曾袞道:“何某有失曾刺使囑托,不是李司馬對手,曾刺使還是依其之言,暫時將韶州兵馬聽從泉州調(diào)動吧……”
說時,貼耳又道:“如果能傍到泉州這顆大樹,韶州也算是高枕無憂,望刺使大人自作考量?!?p> 本來是借剿滅賊寇,趁機撈一把的,沒想到還把自己給搭了進去,劉隱實在難以釋懷,轉(zhuǎn)眼見手握重兵的范暉也是無可奈何,便望向帳外朗月星空,想起了父親劉謙對他的教導: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出門在外,莫要輕狂……
如今四州聯(lián)盟,九龍軍不幫也得幫了,范暉有氣難咽,飲了兩杯酒水,交出令符,差了九龍軍一個指揮使前來接替自己,便早早告辭了。
余下諸州為了確保自家兵力不會虧損過大,只能陪李君秉燭在帳內(nèi)部署明日攻取虔州城。
待暗月?lián)u搖欲墜,東方漸漸發(fā)白時,各軍已然集合在城外埋鍋造飯,由九龍軍攻擊北城,韶、封二州攻擊西城,驍衛(wèi)都進攻南城。此計圍三缺一,只需將高亮從虔州城東逼出來,一切就都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