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是正月初十,只見李家的眾家丁們正喜氣洋洋地進(jìn)進(jìn)出出忙著二少爺?shù)幕槭?。府上到處張燈結(jié)彩,好不熱鬧。李府大門上高高懸掛著印有「喜」字的兩個大紅燈籠。
「聽說那二少爺是個肺癆鬼,沒多久命了!」
「不是吧!好像只是染了風(fēng)寒而已?!?p> 「那小姑娘來過我攤上買過幾次菜。年紀(jì)雖小,卻長得聽俊俏。唉!可惜嘍......」
「是呀、是呀,上次我也在那兒,我不小心撞倒了她,她反而爬起來向我道歉,還問我有沒碰傷呢!」
「聽說是被逼去做沖喜新娘的,真太沒天理了......」
「李家欺人太甚了吧!」
「我說那兒好吃好住,嫁去做少奶奶可是享福呢!有啥不好?」
鄉(xiāng)民聚在一間老牌茶館內(nèi)議論紛紛,還差點(diǎn)起了哄。
靈兒從那天起便被夫人調(diào)到了二少爺房里當(dāng)丫頭,照顧二少爺。說是讓他倆有多點(diǎn)相處機(jī)會,多點(diǎn)了解。不過,了解沒加深,貝尚的病倒是在靈兒不眠不休的照顧下有了起色。他們的婚期已快到了,只剩下七天。
這天,李老爺在太陽快西落時的黃昏時分來到花園。因為他知道愛妻有個習(xí)慣,固定會在這兒觀看日落。
「你先下去吧!」李老爺向站在園外守著的奶媽揮了揮手輕輕地說。李夫人不喜歡被人打擾,所以平時總會讓人在園外守著。
花園里,她正若有所思地望著太陽收起最后一束光芒。
「秀琴,我來了?!估罾蠣斴p輕地向出了神的夫人說,舉步走到她對面坐下。
「咦,今天怎么那么閑,這么早就回府了?」李夫人欣喜地望著丈夫。
「哎......今兒店里事情不多,就提早下班了。秀琴,我......我是有事來找你談的。真不知從何講起好......」
「噢?」
「我......我想既然現(xiàn)在貝尚的病都好了,不如將婚事取消吧?」李老爺小心翼翼地問。
「那怎么行?貝尚的病也是靈兒照顧著才會好得那么快?,F(xiàn)在咱們兒子沒事了,便一腳把靈兒踢開,這話說得過去嗎?那不就是忘恩負(fù)義嘛!」
「可是……」
「你這樣出爾反爾,不拍外人恥笑呀?」李夫人打斷了他的話。
「不是!他倆年紀(jì)還這么小,懂些甚么?實在是不適合成婚。以前是為了沖喜才那么急地辦婚事??涩F(xiàn)在不用了呀,不如等他倆長大了再談。說不定兒子不喜歡這媳婦呢!」李老爺耐心地企圖說服愛妻。
「現(xiàn)在先讓靈兒那丫頭以童養(yǎng)媳的名義繼續(xù)在尚兒那邊照顧著,就這么定了!」他的語氣很堅定。
「那......那好吧!就照你的意思做。不過我這媳婦是討定了。你別再耍甚么花樣想逼走她了。靈兒是我的媳婦,是不會改變的。」李夫人倔強(qiáng)地向李老爺遠(yuǎn)去的背影大聲喊。
****
十年后...
一個不太炙熱的夏天,天清氣朗的早上。鳥兒吱吱喳喳的吵著,花兒的香味從四處飄著散播芬芳。綠海一片的樹林里,一輛緩緩而行的馬車正悠閑地向前方駛?cè)ァ?p> 「少爺,您一走四方,老爺和夫人都很記掛呢!現(xiàn)在回來了,他倆一定在府里等不及地想見呢!」馬車?yán)镯懫鹨话寻肜蠀s中氣十足的男聲。
「嗯!爹和娘都好吧!」沉沉淡淡的聲音顯示出這男子的沉穩(wěn)。
「都好、都好......只是夫人經(jīng)常感染風(fēng)寒,身體有點(diǎn)虛。而且,夫人也真的很掛念您,她朝思暮想就是盼您能早日學(xué)成歸來。」管家仲伯是司徒家?guī)资甑睦现艺\,對這家可是盡心盡力。對這司徒家唯一的子嗣——司徒桓可是像對親兒子般的疼愛。
「少爺,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駕!」馬夫的吆喝聲。
司徒桓望著馬車外倒退的風(fēng)景,回想起四年前離家時的情形。爹娘當(dāng)時互相扶著向他告別的身影在他腦海里浮現(xiàn)......如今他學(xué)成歸來了,也是回家接掌一切的時候了。他沒有選擇的余地,家中就只有他一個兒子,他不能撒手不管自我逍遙去。
在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馬車到了司徒家的大門外。丫頭、家丁都整齊地排成了一列,迎接歸來的少爺。司徒老爺及夫人早已焦急地坐在大廳里等著四年沒見面的寶貝兒子。
「老爺、夫人,少爺回來嘍......少爺回來嘍......」一名家丁邊跑邊喊地一路嚷進(jìn)大廳。
隨后而來的是提著兩個行李箱的仲伯及穿著淺灰色中山裝、風(fēng)塵仆仆的司徒桓。
「爹、娘,孩兒回來給您們請安了?!顾就交讣拥赝且堰~向老年、兩鬢斑白的爹娘。沒想到當(dāng)年他離家時還正值壯年的爹娘,現(xiàn)今......司徒桓的心疼、內(nèi)疚在這一瞬間全都浮現(xiàn)了出來。
「孩兒不孝,這些年來未能在爹娘身旁盡孝。」哽咽的嗓音從喉頭滑出。
「好、好......回來就好......」司徒老爺慈祥的臉龐上嵌著一雙含著淚水的眼。兒子總算讓他給盼回來了!
「兒子,在外頭有沒有受苦呀?讓娘好好兒瞧瞧,好像瘦了點(diǎn)嘛!」司徒夫人撫著兒子的臉溺愛的問著。
「娘,孩兒這幾年過得很好,雖然在外頭不比在家悠閑,不過日子倒也算蠻愜意的?!顾就交肝兆∧锏氖州p聲說道。
「好了、好了。你也別老摟著兒子不放了?;竷簞偟?,趕了幾天的路也累了,你快放他去休息一會兒吧!有啥要說,等待會兒吃晚飯時說不也一樣嘛!」司徒老爺喚來了仲伯先將司徒桓的行李搬進(jìn)他的房間。
「爹娘,那兒子先回房去歇會兒了?!顾就交刚f著便隨仲伯踏出了正廳。
「兒子真的長大嘍......不再是那個十七歲的傻小子了!」司徒夫人望著兒子的背影有感而發(fā)喜悅的淚越眶而出。
司徒老爺一把摟住妻子的肩?!竷鹤哟罅?,是該高興的。你怎么反而哭了起來?」
***
「少爺,你在外這幾年,老爺吩咐丫頭們每天都必須打掃一下您的房間??矗€和您走之前保持得一模一樣,東西一樣也沒搬過呢!您的書本呀,就算是蛀了蟲,也一本都沒有扔過,原封不動地放在書架上呢!」仲伯放下了行李?!负昧耍∥乙膊淮驍_少爺您休息了。晚飯待會會有丫頭過來叫醒您的,您就好好的睡一會兒吧?!?p> 「好的,麻煩仲伯了?!顾就交盖妨饲飞碚f。
「哎唷,少爺還跟仲伯我客氣呀,嗯!我先出去嘍?!?p> 司徒桓站在房中央,原地轉(zhuǎn)了一圈。緩緩地向四周環(huán)視了一會兒,房間的一切并沒有多大的改變,只是比他走之前更整潔了。房間的左邊放置了一座六尺高的書柜,旁邊是一張淡紫色的寫字臺。右邊放著一張非常古雅別致的紫木床。
房里四處飄散一股淡淡的幽香,是他最愛的檀香木草,一定是爹為他準(zhǔn)備的。
「呼!好了,到家了!」司徒桓呼出了一口氣,半憂半喜的自言自語。
***
「桓兒,來,多吃點(diǎn),這都是你娘命人做的,都是你最愛吃的菜。來,吃多點(diǎn),在外頭哪有家里的好?!顾就嚼蠣斶厼閮鹤硬疾耍呴e聊。
「爹,您自己也多吃點(diǎn),別只顧幫我布菜呀!」司徒桓怔怔的望著自己那一碗堆積得像一座小山似的菜。
「啊,對了,桓兒,你還記得李家三小姐貝凝嗎?你一走四年,這婚事就拖了這么久。唉!也真委屈她了。」司徒夫人問顧著吃菜的兒子。
「噢!那女孩子呀!」毫不在意的語氣。
「甚么那女孩嘛?她可是你未來的妻子呵!」司徒夫人真快被這兒子急死了。
「娘,我倆又不熟,哪能那么早就成親呀!」司徒桓的腦海里閃過了一個女孩子的模樣。那白玉粉紅的膚色,晶瑩得快滴出水來了...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會說話似的。
「那怎么成?」李家是鎮(zhèn)上最有錢有勢的人家,自小就幫兒子定下了這門親事,就是因為只有李家和司徒家門當(dāng)戶對。況且那孩子她也喜歡,蠻乖巧的,又漂亮!
司徒家不是特別有錢,只是一般的書香世家。但司徒老爺?shù)臓敔斏笆窃谇宄?dāng)官的,任太傅一職,負(fù)責(zé)教太子、皇子們念書。而他父親也是朝廷的顧命大臣?,F(xiàn)今雖已脫離皇族了,但司徒家的身份卻還是高人一等的。
「兒子,你就別再逃避了。當(dāng)年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是為了避婚才會遠(yuǎn)赴北平讀書的。但現(xiàn)在可不一樣了,人家閨女可也十七了。你也不好再拖了,總得給李家一個交待嘛!你就依了娘一次吧!」司徒夫人努力地欲說服這固執(zhí)的兒子。
「唉!娘都這把年紀(jì)了,還有什么可望的!還不就是盼著拿杯媳婦茶,抱個孫子逗逗罷了。」她最清楚兒子的脾性,知道這兒子是吃軟不吃硬的。
「好了、好了。你就別再那么擔(dān)心了嘛!過兩天孩兒會過府拜訪一下,那行了吧!」那雙大大深深烏黑的眼睛又浮了出來,那紅撲撲的臉蛋一直留在他的記憶中。那是......一個小丫頭。每次都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目不斜視的望著大理石地。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甚么將她的倩影記得那么牢,每當(dāng)黑夜降臨的一刻,自己便會不其然地想起她。眼內(nèi)浮起的是那么的清晰。反而那三小姐,她的模樣是圓是扁他都不記得了。
「順便跟親家商量一下婚期吧!」司徒夫人可不想一拖再拖,又讓這兒子在她眼內(nèi)消失四年。
「這樣好了,明兒咱們陪桓兒一齊去李府登門拜訪。反正,我也好些日子沒見過李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