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在雨聲里，同時伴隨一陣?yán)茁?。房頂?shù)挠挈c聲、水流聲，偶爾的雷聲，世界縮小了一樣，他想到遙遠的海格爾行省，海邊城鎮(zhèn)的其中一棟房屋，孤獨感無限放大。這時輾轉(zhuǎn)反側(cè)，無論如何都無法入睡。
他躺在床上看著被閃電照亮一瞬間的墻壁，盯著上面的壁畫，慢慢意識到一件事情。
這里是威廉斯的世界。
他起身開窗，想起自己睡之前并未關(guān)上窗。雨點亂飄打在臉上，真實的冰冷。他注視在雨夜中發(fā)亮的街道，道路兩邊各自一排街燈延伸到視線被阻絕的建筑后面，人流撐傘前行。
現(xiàn)在不是雨夜。
現(xiàn)在是清晨，下起了雨。
同時，腦袋發(fā)脹，一個名稱閃過腦海里：亞圖拉斯。
與此同時，漂浮在白色半透明液體中的一只眼球的模樣浮現(xiàn)在眼前，他靜靜回憶，馬上記起當(dāng)時后面的事情：玻璃瓶里的亞圖拉斯死了。
盡管亞圖拉斯真正意義不算不死不滅的存在——對于人類而言的不死不滅——但它來自“塔達尼亞”，本身具備不死不滅的屬性。
但它確實死了。
今天是第二天，威廉斯的肚子餓了，發(fā)出“咕”的幾聲。他此時一絲不掛，穿上衣服后來到鏡子前。休利特注視威廉斯的模樣，在上面見到兩道刀疤，一道很明顯，劃在臉皮上，另一道藏在嘴角，不仔細注視根本找不到。
接著，關(guān)于這兩道傷疤的記憶呈現(xiàn)在腦中。
一次是威廉斯在休假期間，乘船前往另一座城市，買的甲板票，當(dāng)時夜間海浪很大，船搖搖晃晃，他趴在欄桿上嘔吐，臉上忽然一陣涼意，然后發(fā)疼，再然后嗅到血液的味道。第二天抵達目的地，才在報紙上見到對“拉文圖斯”出沒的警告。
——“拉文圖斯”，外號“螳螂”，實際上屬于蠕蟲形，以前人們只見到它口器內(nèi)最先伸出的兩只觸手，即刻被嚇跑了，這個外號因而影響甚遠，在《通用識別圖鑒》里也沒被糾正了。
不過，“拉文圖斯”不常攻擊人類，被目擊次數(shù)特別少，與“西伯里恩”共生——“西伯里恩”屬于巨大型，一座小島嶼，誰也無法靠近它，并且霧度五級——這里的霧度指的是伴隨這種存在出現(xiàn)的霧氣，分為六級，六級最濃烈——
實際上，威廉斯也不確定當(dāng)時傷到自己的是不是“拉文圖斯”，不過那傷口上的痂脫落后，留下的痕跡直到現(xiàn)在都無法去除。
至于嘴角的傷疤，則來自一次野外進行的勘察，食用野生的“辛拉達斯”時被它咬了一下。
休利特繼續(xù)翻閱威廉斯的記憶時，門被敲響了。他從貓眼看過去，見到一個穿著棕色外套和黃色褲子、背著雙肩包的中年男人。男人面型消瘦，頭發(fā)稀少，此時正瞇著眼，看上去很困。手上拿著雨傘，衣服上留有水滴的痕跡。
于是，休利特打開門問：“你是？”
男人睜開眼，神色頓時變得興奮，同時說：“我是亞當(dāng)·斯特里?！?p> “我是……威廉斯·尼德諾，有事嗎？”他遲疑一下，搜索威廉斯的記憶，并不認(rèn)識對方。
斯特里立即點頭：“我聽說‘亞圖拉斯’死了！與你有關(guān)?！?p> 他問：““亞圖拉斯？”
“對的！”斯特里邁出一腳想要進門。
休利特引導(dǎo)他進門坐下，然后說：“我根本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斯特里語氣認(rèn)真，說：“我覺得不知道才是正常，而且前天的‘新生兒’事件里，你是唯一一個活著出來的！我昨晚連夜調(diào)查你，你六年里執(zhí)行過兩百三十一次行動，成功率超過六十，無可否認(rèn)你經(jīng)驗豐富，但說明一點，你身上可能有仍未被挖掘的特質(zhì)，我甚至——甚至相信——如果你能——能掌握好——”
斯特里說到后面，神情激動，連話都說不出了。斯特里喘過幾口氣，控制自己的情緒繼續(xù)說：“你知道的——這上千年里，我們對外面一無所知，冒險家也只敢深入到幾十公里外的地方，根本不足以穿越我們所生活的大陸?！?p> “嗯?！蓖沟挠洃浉嬖V休利特，今年是千禧年后的第三十七年——這時候，他從威廉斯的這段記憶里聯(lián)想到一個近乎陌生的詞匯，因為相當(dāng)古老：宗教。
“宗教……”他自言自語。
斯特里突然開始說話：“對！宗教！我們社會內(nèi)部充滿對它們的崇拜，正因為我們無法徹底毀滅它們，而昨天在我得知到‘亞圖拉斯’的死亡后，你可能永遠無法體會到我當(dāng)時的心情，如果我能用一生解開這個謎團，就算是死也值了?！?p> 斯特里呼出一口氣，神情認(rèn)真。
“我是理性十字的成員，你也許從未聽說過組織，現(xiàn)在我們的成員遍布各處，而且隱蔽。”
斯特里說完，從公文包里拿出一支小玻璃瓶，與一節(jié)手指差不多大小，里邊裝了幾顆東西——仔細一看，那些東西正在動。
“這是‘德尼魯亞’，功能與‘西塔比亞’一樣，實質(zhì)上屬于同系，這是理性十字的成果之一，你明白這個意思吧？你可以取出電話里的‘西塔比亞’，然后換上這個，就會進入到另一個通訊頻道。”
斯特里頓了頓后，繼續(xù)說：“目前頻道里只有兩百多個成員，如果你需要理性十字的幫助，請用這個聯(lián)系，理性十字的第一精神是永遠互助。”
休利特問：“你想讓我加入嗎？”
對方沉默兩秒，然后點了一下頭，說：“你可以考慮一下，我們掌握的資源比你想的要多得多?！?p> 休利特沉默，然后接過那支小玻璃瓶，注視里邊的“德尼魯亞”，同時點了點頭。
斯特里說：“我希望你是自愿的?！?p> 見到對方臉上的笑意，休利特?zé)o可奈何，他說：“當(dāng)然是自愿的。”
“電話在哪？”斯特里望了望房間周圍。
“在那。”休利特起身過去。
電話與他想象的不同，不用電線連接，隨時可以帶走，似乎采用純機械結(jié)構(gòu)，不需要電力支持。他想：可以在水里用嗎？而威廉斯的記憶告訴他，可以。
斯特里拆開電話底部，暴露出被固定在里面的“西塔尼亞”。斯特里用尖刺挑起“西塔尼亞”，小心放在一邊。威廉斯的記憶解答這個動作：如果不處理好“西塔尼亞”，就算只遺失一個，整個房間都會很快被它充滿。
然后，斯特里拿出“德尼魯亞”，準(zhǔn)備裝上去的時候說：“這個通訊網(wǎng)并不分配地址，所以不要什么事都用這個聯(lián)系，不然會很吵?！?p> 休利特點頭，斯特里拿起話筒，兩人對視的時候，斯特里說：“我是亞當(dāng)·斯特里，尼德諾·威廉斯加入了，編號為二百三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