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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的變遷

第二十八章 論差役法

大宋的變遷 濃霧行者 3805 2019-11-08 18:00:00

  丁睿推著吳夢進(jìn)得廳來,四處打量了一下,廳內(nèi)中間明柱上有“養(yǎng)天地正氣,法古今完人”楹聯(lián)一幅。

  堂中懸“清慎勤”匾額一方,家具布置也甚是平常,不過幾桌幾椅罷了。

  廳內(nèi)正對門口中間是一張書案和太師椅,幾張椅子矮幾擺放在書案兩旁。

  后面一張放滿了書本的書柜很是醒目,上面的書籍顯得有些雜亂,案幾上放著數(shù)本翻開的書冊,可見書柜的主人時時在看書閱覽。

  雙方分賓主坐定,知縣吩咐上茶,吳夢拱手問道:“在下冒昧,請問知縣如何稱呼?!?p>  知縣笑笑說道:“先生不必客氣,本官姓王名嘉言,字仲謨,先生稱呼仲謨即可,這兩位是本縣周主薄、??h尉。”

  吳夢心道某跟你可沒那么熟,哪敢隨便喊你的字,還是稱呼官職比較合適,于是道:“王知縣,在下今日前來是來請罪的?!?p>  丁睿聽到吳夢此話慚愧的低下頭來,都是他惹的事,讓師傅來頂罪實在過意不去。

  王知縣奇道:“本官與吳先生初次相識,何罪之有?!眲偛盼淅暨M(jìn)來并未訴說清楚,他誤會了吳夢的意思。

  吳夢道:“原來剛才的公人未向三位訴說,那在下說一遍經(jīng)過吧?!彼呀?jīng)過詳細(xì)說了一遍,重點突出丁睿的同情心和武吏的無禮。

  王知縣聽完無奈的搖了搖頭道:“此乃小事,吳先生不必介意,丁小哥小小年紀(jì)頗有儒家君子之風(fēng),值得夸贊?!?p>  丁睿聽了后不由得小臉一紅,忙抱拳道:“承蒙知縣夸贊,小子實在慚愧,當(dāng)不得此贊?!?p>  王知縣看著丁睿小小年紀(jì),一言一行莫不是中規(guī)中矩,不由得嘖嘖稱奇,看來這小子將來必定是個人物。

  他對著縣尉道:“??h尉,勞你將這縣衙的差役之事與吳先生詳述一遍,正好看看吳先生可有解決之道。”

  吳夢打斷王知縣道:“知縣,在下的一位至交名叫林貴平,此刻還在州衙與孫知州議事,能否請人告知?!?p>  王知縣笑道:“此事易耳。”說完吩咐一個書吏前去通知林貴平,然后用眼神示意常縣尉繼續(xù)。

  ??h尉看到知縣吩咐,忙抱拳道:“吳先生,這差役之事我等也是不得已為之,實在是深有苦衷,且聽本官細(xì)細(xì)道來。”

  隨后他把縣衙的差役之法詳細(xì)一說,吳夢才恍然大悟。

  原來北宋初年縣衙編制并不是后世熟悉的兵、邢、工等等之類的什么六房書吏、三班衙役,那是王安石元豐改制以后才慢慢形成的。

  現(xiàn)下的縣衙人員眾多,編制繁雜,長洲縣衙的吏員編制是:押錄或者押司(舊額二人,今以縣事繁冗增差不定)、手分(隨手所分,差無定額)、貼司、引事、廳子、書司、手力(即廳子、引事名字)。

  當(dāng)直人(輪番散番等,請給于縣庫,茶酒、帳設(shè)、邀喝,請給于稅務(wù))。

  雜職、弓手(充當(dāng)衙役、捕快一類的交涉,額定一百六十五名)。

  牢子(弓手輪差,每月輪差一名充獄具)。

  市巡(弓手輪差)、所由、斗級、斗子、欄頭(集市收稅)、務(wù)司、酒匠、柵子、直司(隨同主薄催苗稅而已)、腳力(凡保正追會之事)、僧直司(承受寺院事件)。

  此外還有庫子、揀子、掏子、推吏(斷案的)、案吏、力手、雜役。

  鄉(xiāng)村里有鄉(xiāng)司、里正、鄉(xiāng)書手等等。

  這么多的差役只有少部分是長名衙前差役(算是準(zhǔn)正式編制),俸祿也很低,每月僅有幾百錢。

  其余的差役都是“臨時工”,沒有俸祿,從百姓上三戶中凡是有兩個丁口之家抽取一人為差役,每番兩到三年,輪番應(yīng)差。

  韋六郎便是家有長兄,屬于兩個丁口之家,正好幾年輪到他應(yīng)差力手,家里長兄重病,他逃避差役回去養(yǎng)家,所以才下了公文將他拘捕歸衙。

  其實北宋的差役真是一部老百姓的血淚史,下等的差役都是無報酬的被奴役對象,而上層的押錄(司)、手分、貼司之類等都是大戶人家的子弟來當(dāng)差。

  上等的長名衙前差役不但有俸祿,他們手中的權(quán)勢還可以貪污受賄,剝削百姓。

  到得北宋后期,絕大部分的作惡行為都是這些衙門的吏員所為。

  長名衙前差役是三等戶以上派人充當(dāng),偏偏這些人還有俸祿,也能作威作福,魚肉百姓。

  而下層的什么力手、雜役等等苦役又是貧苦的下等戶充當(dāng),卻沒有一分錢俸祿。

  大宋的差役法真是個奇葩,從事長名衙前的什么押司、手分、貼司、倉子之類萬一出了差錯需要全額賠償,上等戶家中資產(chǎn)不菲自然賠償?shù)闷穑碌葢艏抑幸回毴缦?,只能從事苦役?p>  吳夢聽完了常縣尉對差役的解說,心下不甚唏噓,在后世引以為豪的公務(wù)員在現(xiàn)今的北宋居然是地位低下的差役,還沒有俸祿或是俸祿極低,那他們不想辦法上下其手,如何能過上體面的日子?

  他不禁搖頭苦笑問道:“王知縣,恕在下直言,這等法子如何能讓差役們安心為朝廷和百姓們辦事?”

  王知縣道:“也不盡然,此乃祖制,上溯至漢唐亦是如此,蘇州城也還太平。”

  吳夢不由一滯,古人是不是很喜歡遠(yuǎn)古時代那茹毛飲血的日子,凡事都提祖制。

  他反駁道:”知縣此言差矣,若是事事合祖制,那我朝太祖立誓與士大夫共治天下,且不以言獲罪,試問哪條符合漢唐的舊制?”

  吳夢論及太祖的豪言壯語一出,王知縣、周主薄、常縣尉同時語塞,他們哪里敢去論太祖的是是非非,三人面面相覷,一時冷場。

  周主薄想了半天才道:“吳先生,先朝有不合時宜之舊制,我朝太祖大智大勇,改掉舊制造福天下??蛇@衙役一事亦是太祖所定,是我朝祖制,和先朝舊制不可同日而語?!?p>  吳夢朝著西邊的開封方向拱了拱手道:“試問主薄,我朝太祖與天可汗唐太宗陛下李世民相比如何?!?p>  周主薄頭冒冷汗,不敢回答,??h尉抬頭看著屋頂,似乎在計算瓦片的數(shù)量有多少。

  王知縣手摸了摸額頭,思慮了一番,朝著開封方向拱了拱手道:“吳先生,此話雖有些冒犯太祖,但就事論事來說,我朝太祖寬容臣下歷朝歷代無與倫比,可開疆拓土似不及唐代太宗陛下。”

  吳夢暗贊王知縣倒是個有擔(dān)當(dāng)?shù)?,敢于直論太祖的是非,于是道:“這便是太祖真正的大智大勇之處,知道人世間尺有所短寸有所長。

  太祖為何不以言獲罪?就是敢于聽取臣下的不同進(jìn)諫,吸取臣下之所長補己身之所短,才有了如今的大宋太平盛世,太祖光憑這一點就足以光耀千古?!?p>  說到這里,吳夢也甚是佩服太祖趙匡胤的胸襟,縱觀歷史當(dāng)真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其實吳夢也不想想若是在其他朝代,他這番言論一出,對面的官員必定是勃然大怒將他下獄后送往京師治罪,能夠穿越到宋朝算是他的幸運。

  王知縣思忖這吳夢也真是膽大,居然評判太祖的是非,不過說的也真是有理,太祖都可以接受別人的進(jìn)諫,為何普通官員反倒畏首畏尾。

  他拱手道:“在下尋思先生言之有理,不知先生何以教我。”他的口氣也變了,不再自稱本官,而稱在下。

  吳夢聽到了他自稱的改變,知道他聽了進(jìn)去,回禮道:“知縣過謙了,在下略有些心得,請知縣指正。”

  說罷喝了口茶水,清了清嗓子道:“知縣,所謂公吏,便是從事公務(wù)之吏員,必須公平、公正實施縣衙的方略,沒有俸祿事情還小,最多僅是害了一批當(dāng)差的百姓。

  可押司、弓手之類的公吏自身和家庭無法保障生活,定然上下其手,貪贓枉法,害了縣衙治下的百姓,敗壞了大宋朝廷的名聲。

  須知百姓罵可不是罵這些公吏,他們只會怨恨朝廷,久而久之,怕是那些不忍言之事屢有發(fā)生,現(xiàn)下這吏員的污名在外諸位怕是應(yīng)該早知?!?p>  ??h尉卻是不信,他反駁道:“吳先生莫不是聳人聽聞,我長洲縣太平了幾十年,從未有過這惡劣之事。”

  吳夢冷笑了幾聲道:“在下來蘇州一年有余,知道這蘇州土地肥美,人杰地靈,相比大宋的北地富庶甚多。

  若是在北地呢?黃河修浚每年須征發(fā)民夫,且最多只管吃食,家中還要應(yīng)付地方差役,交納兩稅、攤派、科配,試問百姓如何承受得了?

  如天下有戰(zhàn)端、災(zāi)禍能保證無內(nèi)亂乎,內(nèi)亂一起蘇州能獨善其身乎?”

  一番話把三人問的啞口無言,這也是在北宋,大臣們經(jīng)常上奏疏把天下說的是混亂不堪,民不聊生。

  皇帝也不生氣,就是一代名臣范仲淹也經(jīng)常如此干,要是在大清,吳夢的腦袋只怕早就被某個奴才當(dāng)場砍下。

  周主薄和??h尉一樣都是流官,心道那北地離我等還遠(yuǎn)著,我等只要做個太平官便好,我死之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庸官們通常都是這樣的想法,他們并不壞,也不作惡,只是天天混日子過。

  太平政權(quán)下這樣的庸官多得舉不勝舉,這樣的官員上層建筑其實根本就沒有這個能力監(jiān)督。

  高層官員中同樣混日子為自家謀福利的不少,太平日子過久了選拔官員根本不是能力高低,而是情商高低。

  如此選上的官員絕對是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過日子,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高情商的模式。

  而能感覺到痛苦的老百姓又沒有資格監(jiān)督,一旦到了這種境界,天下就沒有發(fā)展了,最后是走下坡路直到被歷史無情的淘汰,北宋末期便是這種情況。

  幸運的是在這片濁流中總有逆水行舟的一股清流,眼前的王知縣就是其中一個。

  他聽完吳夢的話后思索了片刻,問道:“吳先生,在下確實知道吏員貪腐成風(fēng),下等差役又困苦不堪,某也想有所改進(jìn),既然先生能看到縣衙差役的弊病,不知有何良策可以教我。”

  吳夢望著他道:“王知縣是當(dāng)真想聽。”

  王知縣堅定的點了點頭,吳夢笑道:“那在下就說幾點,一是這縣衙的差役必須發(fā)給俸祿。

  二是差役分類,在縣衙內(nèi)的押司、書吏、弓手、僧直司、推吏(審問案件的)等等凡是從事公務(wù)者并入縣衙的編制,稱之為吏員。

  從事迎來送往的力手、廚子還有什么酒匠、倉子、鹽丁編入另外的組織,可稱之為衙工。”

  說道這里吳夢覺得口干舌燥,端起茶碗把一碗茶水喝了個精干,周主薄連忙吩咐書吏添茶,三人直勾勾的盯著吳夢。

  吳夢被看得不好意思了,連忙道:“在下以為不管是吏員還是衙工,必須先考試才可進(jìn)入縣衙。

  比如負(fù)責(zé)稅務(wù)和度支的押司,收稅的欄頭須考試數(shù)算之術(shù)和大宋的稅賦之法,沒有一技之長的必須裁撤。

  發(fā)給俸祿后按照官員的考核制度辦,能者上、庸者下。”

  頓了頓又說道:“這押司也好、衙工也好,必須分級,級別越高俸祿愈多,根據(jù)入行年月與技能高低,通過考試與綜合論定決定級別。如此方可給吏員一個上升通道。

  當(dāng)然最后的出路便是為官,吏員應(yīng)有一套專門的科舉之法來躍升為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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