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么小就會寫字啦?”桂媽很是驚訝。
糟了……一時得意忘了形。她不知道原主會不會寫字,陸安一時答不出,只好尷尬的笑笑。
她爹陸景堂在一邊又表現(xiàn)出了那種表面謙虛但是內(nèi)心得意大笑的狀態(tài),矜持道:“她也就會寫一點……”
陸安忍著翻白眼的沖動作出乖巧的樣子,心里在瘋狂吐槽,你要謙虛好歹裝的像一點,笑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面了,就不像啦!
陸安跟著陸景堂去拿紙筆,偷偷的碰了碰他的胳膊壓低生音說:“阿衍的事,我娘同意啦!”也不等陸景堂露出“就知道我娘子心善”的表情,陸安快速跑進了廚房。她見不得她爹這副假謙虛的樣子,沒眼看,沒眼看。
在廚房案板上鋪開紙,聽到阿衍小聲說:“我也會寫?!?p> “那你寫,我念?!标懓餐纯斓陌压P遞了出去,她的毛筆字很丑,陸安怕露出破綻。
堂屋里桂媽和車夫互相看看,略沉吟了一下,慎重的對陸景堂說:“不知這阿衍……”
陸景堂看出來桂媽他們想問的什么,于是干脆的說:“小安已經(jīng)和我們夫妻講過了。我和我妻都愿意阿衍留下來,孩子實在是可憐。我家雖非大富大貴之家,但至少不愁衣食,吾妻心善,教不壞阿衍品行,我雖才疏學淺,但教他讀書明事還是可以的。請二人轉(zhuǎn)達給周大人和周夫人,萬望放心?!?p> 說完嚴肅認真的行了個禮。
土墻隔音不好,廚房里寫字的阿衍抬手抹了抹發(fā)酸的眼睛。
寫完出來時三人正站在院子里話別。桂媽說今天就要到縣里辦事晚不得。
陸安跑過去把寫好燉蛋比例的表格折起來遞給桂媽,又鄭重的說:“我來之前少奶奶已經(jīng)歇息了,沒能直接道謝。這次您回去,還請您再一次傳達我的謝意?!闭f完和阿衍一起行了個禮。
桂媽拍拍陸安的頭,眼眶濕濕的上了馬車。
一直送到村口,桂媽撩起車簾說:“回去吧,好好養(yǎng)養(yǎng)身體!”
目送馬車越走越遠,陸安和阿衍站在大樹的陰涼下,聽麻雀嘰嘰喳喳的叫。
“以后我就是你姐姐了。”
“我是哥哥?!?p> “你個子高不代表你年紀大!”
“嗯……你到底幾歲?我五歲半了?!?p> “……我不告訴你,反正我是姐姐!”
陸景堂看著前面兩個嘰嘰喳喳的矮蘿卜頭,笑瞇瞇的補了一句刀:“她五歲整。”
……
完了,當姐姐的夢被戳破了。
韓氏坐了半天有點累,虛弱的身體加上大悲大喜的刺激,不是一時半會能恢復的。把韓氏扶去休息后,陸安和阿衍坐在大門外路口的木頭樁子上看螞蟻。
太陽慢慢落下去,云暈染成漸變的橘紅色,和藍色的天接起來,像是美人的裙擺。
陸安拔了根草在嘴巴里叼著,阿衍有學有樣。草桿纖細且堅韌,用牙齒輕輕的咬,并沒有草汁的澀味冒出來,反而有股清甜。
“你有想過自己會過得那么悠閑嗎?”因為陸安自己的小孩殼里裝的并不是稚童的靈魂,所以她有時會下意識的把阿衍也當成大人來對話。
“沒有,我只是想著有一天能平平安安的逃出去就好了?!?p> “你爹可能會有好多權(quán)勢,你不想要嗎?”
“不想。我娘死前說那些官服下面都是吃人的鬼。我不記得她長什么樣了,但這句話記得清楚?!?p> “你以后能平安了,我會罩著你的?!蔽矣泄猸h(huán),陸安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
“我喜歡土地,我喜歡野草?!卑⒀苣闷鹨粔K土疙瘩在眼前端詳,這塊土很干,表面粗糙又有很多蚯蚓鉆過的孔洞,看起來崎嶇如隕石。
“我也喜歡你們。”阿衍沒看陸安,低聲說道。
這里的方言有一個詞發(fā)音類似“掖黑”,挨著黑暗的意思,指的是傍晚和夜之間的過渡。世界開始朦朧下去,越來越暗,村莊像是一層一層裹上了暗色的面紗。鄉(xiāng)村田野上的人們踩著光的尾巴回來,扛著農(nóng)具和鄉(xiāng)鄰說笑。還能聽見牛的哞哞聲,它脖子上系了鈴,慢悠悠的晃著響。各家的狗子開始汪汪的叫起來,撲向門口親昵地迎接主人。廚房里點起灶火,煙筒吐出煙圈,整個村子退去高溫的咄咄逼人,隨著晚風溫柔起來。等到各家點上燈盛出第一勺飯時,在食物的氤氳里,夜如期而至。
陸安拿著根棍兒把一端點燃了再在草木灰里埋滅,變成紅色的碳狀。捏住另一端在空氣里畫圈亂甩,紅點轉(zhuǎn)的速度非??欤曈X上就成了一個亮著的圓。
“你小心著點別燙到阿衍……”韓氏倚在床頭從窗戶里看著瞎跑的兩個小孩笑。
院外傳來扣門聲,“叔,你在家嗎?我是小慶?!?p> 陸安跑去開門,陸喜慶抱著個藥箱站在月色里。
“小安你回來啦,沒事就好?!?p> 陸景堂也從堂屋出來和陸喜慶寒暄。
“叔,我爹讓我來看看小安的身體,還有嬸子的病?!?p> “嗯,我知道我知道,我給你倒杯茶。小安,別玩了,快過來讓你慶哥給你把把脈?!?p> 陸安聽話的伸出小細胳膊放在桌子上。陸景堂搭搭脈又撥開她頭發(fā)按按遮住的大疤。
陸喜慶其實已經(jīng)快三十歲了,但他是村長的老來子,順下來和陸安是一輩,要喊年齡差不多的陸景堂叔。
“小安沒什么問題,就是身子有些弱。也不用吃藥,就平時好好養(yǎng)養(yǎng),再多跑跑動動,長結(jié)實了就好。頭上的疤都長好了,看著嚇人但是沒傷到腦子。叔你放心。還有就是要洗洗頭發(fā),讓頭皮干凈,但要小心些別碰破了疤?,F(xiàn)在天還熱著,晌午在太陽底下曬盆水,洗完就擦干頭發(fā),也不怕吹風?!?p> 陸景堂松了一口氣,又慢慢扶著韓氏出來坐下。
陸喜慶聽韓氏的脈時一臉嚴肅,倒是讓陸安緊張起來。千萬不要有事,穿過來一次把人家娘刺激到西天了可是罪過!
“嬸子的情況要麻煩些。”
陸安眉頭皺了起來。
“這幾天是大悲大喜的刺激了,但是小安回來了,這口氣也就能慢慢緩過來了。主要還以身體虧空太厲害,之前的方子可以繼續(xù)吃,還是以食養(yǎng)為主,補藥也是藥,不能多吃。慢慢的把這個虧空先養(yǎng)回來,再考慮治別的事。畢竟嬸子現(xiàn)在的狀況,什么猛藥都受不住?!?p> 送走慶大夫后把韓氏扶去休息,陸景堂帶著陸安和阿衍兩人去祖父家。今天畢竟是中秋。
剛才陸景堂要給慶哥診費,慶哥說什么都不要,最后推脫不得竟然抱起藥箱跑了。到目前為止,遇到的鄰里都還是和氣心善的。
陸家祖父祖母和大伯陸景亮住在一起,大伯母姓吳。夫妻二人是常見的普通人。相貌普通為人老實,兩人也踏實肯干,種田的一把好手。夫妻也和睦,兒女雙全。大兒子陸秋果今年15 歲,快議親了。八月生的,所以叫秋果。二女兒叫陸夏荷,聽名字就知道是六月荷花開的時候出生的,13歲了。
一行三人來到祖父家,行禮落座寒暄,標準的像是排演流程。
父子兄弟親昵又客氣。陸安覺得有點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為什么。
聽到阿衍要留下來也只是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說了一句“嗯”。
坐在小板凳上了陸安有幾個瞬間甚至覺得有些尷尬。
回去的路上氣氛也有些低沉,陸安覺得這種微妙的情感關(guān)系背后一定會有故事。
但陸安無意去挖掘,詢問的別人的故事如同讓當事人再經(jīng)歷一遍往事,不論初衷是什么,都不合適也不應該。只要陸景堂夫婦不主動提,陸安就不問。
月色透亮,從村子東邊走回來,引得一路的狗直叫。陸安想起在銅城手起刀落割人喉的漂亮殺手姐姐,恍惚的像是一場夢。
晚上陸安躺在床上,看著這土墻屋,想了一晚上怎么賺錢。韓氏要養(yǎng)身體,自己一時半會也回不去,賺錢是第一要務(wù)。
首先工作量不能太大,陸景堂主業(yè)是教書,去掉他這個壯勞力,剩下幾個人能做的有限。這就意味著不能靠走量賺錢。得靠巧心思,靠腦子。
在腦子過了七七八八后,陸安有了一個想法,鐵板豆腐。
村里有做豆腐的,自己也知道嫩豆腐的做法,改一改原材料有了。自己做個簡版十三香出來,摻進點辣椒。名聲打出去,然后愿者上鉤,釣一釣目光長遠的大魚。
中秋就在這迷迷糊糊的睡夢中過去了。
第二天又是個大黑眼圈。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陸安拽著阿衍出去溜達,要跑跑步,就算自己身體差的跑不動,散散步也是好的。古代醫(yī)術(shù)不發(fā)達,回現(xiàn)代前病死就完犢子了。
轉(zhuǎn)到村子南邊時聽見那邊鬧哄哄的,兩人仗著個子矮從人縫里擠進去看熱鬧,發(fā)現(xiàn)陳力家門口有一群官差。院子里陳力的老婆在哭天搶地,還有小虎哇哇直嚎的聲音。人群在院門外不遠不近的圍了一個圈,不敢靠近。不知里面官差說了什么,院里的吵鬧戛然而止,變成了壓抑的哭聲。
官差鎖著臉色灰敗的陳力往外走時村長趕來了。
“敢問這位差爺這是怎么了?”村長很是尊重謹慎的行著禮說。
一個頭頭模樣的人把村長拉倒一邊低聲聊了一會,村長好像還往他袖子里塞了個荷包。
陳力全程慘白著臉沒掙扎沒反抗。在他注意到自己之前,陸安拉著小衍溜出了人群。
陳力被抓去蹲大牢了。除了陸安這件事之外,他還犯了什么事暫時不得而知。等等看最后是怎么判的吧。
陸安越琢磨越覺得是桂媽出的力,周家這人情欠的越發(fā)多了,走之前要加倍還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