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清園里的新生活（二）
搬到了清園里后，對曉雯來說，上班也并沒有大的影響，不過是騎車時多拐一個彎，城市的路總是四通八達的。對岳風(fēng)反而更方便了，因為公交車就在樓下的大門口前面的橫馬路上，現(xiàn)在讓他越來越不滿意的只有自己的事業(yè)。希望這個詞，無論對誰的精神來說都是一種莫大的鼓舞，如果看不到希望，就會讓人無比的失落與沮喪。挫敗感要不得，道理人人懂，可身在其中的人卻無擺脫消極的情緒。
越來越忙的兩個人，一起吃一頓晚餐的時間都成了一種奢侈。曉雯越來越不滿足每天一成不變的工作。岳風(fēng)之所以租的是兩室一廳的房子，其中一間專門留給曉雯畫畫用的，他的細膩，曉雯一直是非常認可并覺得暖心的。
最近，曉雯覺得岳風(fēng)的脾氣在穩(wěn)定了一段時間后，有時變得有些捉莫不定了。偶爾見他一個人埋頭在房間里，不知道在計劃些什么，甚至有時皺著眉頭在苦思冥想著，然后在紙上寫寫劃劃的。曉雯不經(jīng)意地問過幾次，他便搪塞說在做著發(fā)財夢呢。曉雯也沒太在意，只是笑笑說發(fā)財夢啊，大富大貴有什么好，做夢可以，不要做不醒就好啦，我覺得啊，你的音樂之路雖然眼前是艱難了點，但是這個夢倒是實在一些。她知道他在做什么，也不想說得過于啰嗦，以免讓他覺得厭煩，必要的提醒還是有必要的。
曉雯經(jīng)過這一兩年的磨練，不僅在工作的技術(shù)方面已經(jīng)嫻熟了，她對這一帶的地理方面也作了一些了解，沒事的時候，她喜歡獨自騎著她的小毛驢在大街小巷里穿梭著，說到底，她從沒放下她心里的畫家夢。那是她的所喜所愛，無論擱置多久，在她的心里，那個夢想可永遠不會過期的。這一段時間，她常常在下班時買一些招聘的報紙看，多留意離她不遠的畫廊的招工信息。
說來也巧，有一位來她們店里洗照片的中年阿姨，經(jīng)過幾次打交道已相當熟悉了。有一天聊起天來，談到她的職業(yè)，再談到曉雯之前的工作，那阿姨在了解了曉雯的想法后，非常熱心地說可以介紹她去一個親戚的畫廊工作，而且，穿過兩條街就到了，曉雯聽了自然喜不自禁。
說起這位阿姨，那還是有一點淵源的。那時曉雯剛來店里工作不到兩個月，天真爛漫如花的年紀，眼里看到的一切都只有真善美。當天早上，師傅忙著在里屋洗照片，讓曉雯在屋外盯著柜臺，進來了一位面容消瘦神情憔悴的中年婦女，穿了一身黑色的小西服，她拿出一張2寸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位男性老者。曉雯看了一眼便明白了七八分——這一定是來翻拍照片的，果然，阿姨說明了來意，說她家里老人走得急，沒來得及拍生前的照片，家里只有這一張2寸的黑白存照，這眼下也等不了了，需要加急翻拍成十六寸的遺像，她想要晌午就來取走，但她剛才出門時慌亂中忘記帶錢了。
曉雯抬頭看了看墻上的鐘表，其時已經(jīng)接近九點了。阿姨見她面露難色，就說：姑娘，沒關(guān)系，我知道你們加急的是要訂金的，可這是遺像，我不可能不回來取的。放心吧！這會兒我還得趕回去招呼家里的好些事情去，你就幫個忙吧，跟你們老板解釋一下，麻煩了啊，說著沒等曉雯再跟她協(xié)商，就快步走出去了。邊往外走，騎上車的時候還回頭說了一句：我一準晌午就過來取走的。
她剛走沒兩分鐘，師娘跨進店門，看到曉雯站在門外看那騎車走的阿姨，就問剛剛走的那個人怎么那么急的樣子。曉雯便說明了情況，師娘說沒事兒，一會兒師傅出來了讓他趕緊洗出來就是了，不過啊，下次遇到這種情況，還是一定要讓對方留下一點押金才行，萬一她不來取了，我們不是就虧了嘛。曉雯點點頭說，應(yīng)該不會吧，這可是遺像啊。
話音剛落，師傅從暗室里出來了，便板著臉批評曉雯說，我剛在里面聽到了，只是來不及開門出來，這種情況，到底你還年輕啊，不管她說的什么情況，留下押金是必須的，不然，你說我翻拍出來，再洗好，費了半天工夫，她要是不來了，我找誰去??？那要都是這樣，我這店還怎么開呢，早關(guān)門了。
曉雯對師傅解釋說，不會的，她說她走得太著急，確實忘記帶錢了，再說她們家老爺子去逝了，這也不是一般的照片，不可能不回來的，她一再說讓我們幫幫忙，我也不好拒絕。
這下師傅就有點生氣了，臉色更嚴肅了。數(shù)落曉雯說：你這孩子，跟你說道理，你還偏嘴硬，一會兒她要是拿著別的照片到別人家去洗，假如比我們這里便宜呢，誰不為利益呢？她不回來你還能找到她不成。曉雯在那一刻，忽然覺得一向親切的師傅變得陌生了。此時，師傅的一個朋友來串門，聽了這事兒，也跟著一起給曉雯講人情世故的道理。曉雯的臉上有些掛不住了，但也不好再犟嘴，便沉默不語了。師娘終究是女人，看曉雯臉紅到脖子，便打個岔說她下次也知道了，不要一直說了。
這個上午，曉雯的心里很不舒服，她既不相信那個阿姨不回來取照片，又擔心萬一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被忽悠了怎么辦。整整兩個多小時，心里七上八下，非常忐忑，心里的情緒像是被一塊磚頭緊緊地壓著。
到了中午十一點半，曉雯一抬眼看到了那個阿姨的身影，雖說來取的是遺像，但對曉雯來說卻有一種喜出望外的心情。師傅站在柜臺邊，那阿姨付了錢拿了加框的相片，拍了一下曉雯說，姑娘我今天忙，還有事就先回去了，我知道你今天一定受委屈了。曉雯勉強笑著說沒有沒有。人的情緒便是如此，沒人關(guān)注時便也可以當作什么也沒發(fā)生，一旦有人打開那個口，眼淚便止不住了，曉雯忙轉(zhuǎn)過身，假裝去里屋忙事情了。身后，師傅還補了一句，幸好她是回來了，但以后這種問題還是要注意的。曉雯心想，大概師傅此時也有些語塞吧，卻還要維護他自己的面子，索性不想回應(yīng)他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