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乍暖 紅豆安魂（5）
下葬的時候清妍帶著清墨離開了墓園，她不想讓清墨看到這些。鞭炮噼里啪啦的炸裂，紅色的碎屑和黃紙一起消失在灰蒙蒙的天空。
清墨用他肉嘟嘟的小手拉了拉清妍，“姐姐，媽媽的照片為什么要貼在冷冰冰的石頭上啊，媽媽不會覺得冷嗎？”
一只手伸在阡江的水中，清妍的頭無神的望向空無一物的天空。
“媽媽不會覺得冷的，她要離開我們很久，如果清墨想她了，可以到貼著她照片的石頭那看她啊。媽媽會知道的?！?p> 夕陽透過云層，天上飄滿了潮汛般的流云。清妍在想，那一定是媽媽二十一克的靈魂在和她道別。
“媽媽你放心的走吧，清妍一定會成為一個很優(yōu)秀的人。”
說不出是深深的難過還是釋懷。
如果那些日子能過得不那么快，一點一點的慢下來。歲月平淡的，像濃湯一碗。
“媽媽”這兩個字像是有魔力，在孤單，在難過，在傷心時。總會不經(jīng)意的念出來，花白發(fā)隙間流逝的光影，她曾為了你，放棄了所有的夢想。她在沒有你的時候也是少女啊。
有人說過上帝無法無處不在，于是他創(chuàng)造了媽媽，在這一刻，清妍明白了。
暮色里寧靜的阡江上，葉云軒看清了清妍的眼眸。他蹲下去把兩條船系在一起，然后躺在清妍的旁邊。
“姐姐，大哥哥來了。”清墨晃了晃清妍的手臂。
模模糊糊中，最清晰的是那少年的眼睛，棕色套著黑色，明亮的讓清妍想哭。
葉云軒的眼眸比任何時候都要充滿光芒，小船吸納著滴落的眼淚，深深的泌進紋路里。枕著葉云軒的手臂，清妍一下子就寧靜了下來。聽著他清晰的脈搏，在阡江的黃昏里震動著她的耳膜。
“云軒，為什么明明相愛的人卻要彼此欺騙呢，那樣做心不會很疼嗎？”清妍的話在某一個時刻曲如云也說過。于是葉云軒像是在對自己說，又像是對清妍說。
“初雨，我們把那些忘了，好嗎？”
指尖摩挲著清妍的臉頰，弄的她癢癢的，溫順的如小貓咪一般。清妍輕輕的嗯了一聲。然后合上了她沉重的眼皮，在葉云軒懷里睡了過去。
小船一搖一搖的，真的好像回到了媽媽的懷抱。
清妍的睫毛抖動，剛醒來就聽見弟弟騎在葉云軒脖子上在喊，“姐姐，大哥哥說明天帶我們?nèi)ビ螛穲@玩誒?！?p> 看著葉云軒這么快就和清墨打成一片，清妍也是一臉無奈。
“明天再怎么玩今天也要早點睡?！?p> “哼，姐姐倒是在大哥哥懷里睡了那么久，好賴皮。我才不干呢?！?p> 清妍的臉立馬就漲紅了，不敢去看葉云軒。葉云軒則是彈了一下清墨的小腦袋。
“哪有這么和姐姐說話的？”
清墨撅著嘴氣鼓鼓的說道?！按蟾绺缙?，不要和你們玩了?！?p> 把租的兩條船還了回去，清妍眨著眼說。
“怎么過來的呀?！?p> 葉云軒朝一輛自行車指著，“猴子借了自行車給我。”
氣氛陷入了短暫的寧靜。
“那么，我?guī)е迥厝チ耍僖?。?p> “再見?！?p> 小孩的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大哥哥，你是姐姐的男朋友嗎？我問了姐姐，她不說?！?p> 清妍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支著耳朵，仔細的聽葉云軒的回答，那個心里隱隱期待的回答。
黑夜給葉云軒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黑色，他的嘴角先是上揚的，然后一點一點的抹平，直到?jīng)]有弧度。
他沒有立刻回答，因為在這時，葉云軒突然覺得清妍的身后剝離出了一個身影，那是初雨。她已經(jīng)不是以前的她了，可葉云軒還停留在過去。這讓他不得不重新思考他們之間的關系。
那樣不負責任就點頭的事，葉云軒做不出來。
苦澀的笑了笑，葉云軒騎著單車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留下。
清妍摸了摸胸口，淡淡的失落。
嗯，濃稠的失落。
而葉云軒，想不明白就使勁沖，衣服高高的揚起，一路上汽車剎停的尖叫。直到無力的倒在床上。
把藏在床頭柜下的日記又翻開，那天打碎的白馬早就被葉云軒粘好了，安靜的放在桌子上。
葉云軒先是一行行的看，然后是一頁頁的翻，整本書嘩啦啦的響動，從頭翻到尾。胡亂的扔在床底。
他想，隨著那本書落下的，不止是一行行泛黃的字跡吧。
“大哥哥?！鼻迥线h的就看見了葉云軒，蹦蹦跳跳的跑到他身前。葉云軒笑著遞給他一個棉花糖。亮晶晶的糖絲弄的滿臉都是。
清妍說，“也不知道前天是誰吵著要收拾他，這么快就玩在一起了?！?p> “要你管?！鼻迥仡^扮了個鬼臉，一溜煙的躲到葉云軒身后。葉云軒的眼皮跳了跳，真是像呢，以前的初雨就最喜歡這樣做了。
很好的掩飾著情緒，葉云軒在清妍的耳根旁說道，熱氣呼在她的耳垂上。
“想去哪玩啊?！?p> 清妍的手一只牽著葉云軒，一只指向高高的摩天輪。
“我想玩那個?！?p> 葉云軒的嘴角肉眼可見的抽搐了一下，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反復的問道，確定要玩嗎？真的要玩嗎？
清妍很奇怪的看了他一下，“有什么不可以的嗎？”無辜的眨了眨眼睛。
葉云軒露出一個你贏了的表情，壯士斷腕般的走向售票口。
國慶節(jié)來游樂園玩的人很多，葉云軒折磨了很久才買到票。十年后的葉云軒想了很久，最終定格在那一瞬。當他回過頭去看清妍時，清妍對他露出的一個笑容。
沒有任何的聲音和顏色，她的笑顏開放在被大雨淋濕的廢墟里。
一種不加修飾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