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清秋 煙鎖了重樓(1)
秋的囈語,跌宕在每一份空氣中,秋霧已經凝的很重了,重的好像抬起手指都能戳下兩個洞。銀沐道路兩旁的銀杏也都染成了金黃,牽著一根絲掛在樹枝上,若有一點動靜便會散落下來。
校園里的男生也不能在兼顧溫度時又有風度,不得不披上了夾克衫,稍稍掩蓋住了青春的鋒芒。
秋天
已經很深了
若是在古代,現(xiàn)在已經開始搗寒衣了吧?天涯,霜雪,那些浪蕩的名詞帶著深秋特有的蕭瑟。
距離的冷,時間的冷,重重疊疊,在心上凝成一層白霜。
銀沐的校園里到處都有粉筆的吱叫。
“這明顯是一道以動能守恒為解題思路的經典例題,請同學們做好筆記?!蔽锢砝蠋熰оУ脑诤诎迳蠈懴赂黝惞?。
曲如云正靠在窗戶上,斜視著在做筆記的葉云軒,他做的很認真,頭發(fā)依舊慵懶的卷曲著,嘴角仍是一抹化不開的微笑,他好像何時何地都會掛著這么一絲微笑,一年四季,一日三餐,從不停歇。
可只有曲如云知道,他溫暖的微笑下,有著多么寒冽的一顆心臟。眼角不經意間閃過的冰涼,只有在看向她時才會融化。
那種柔軟,一如三月的風,帶著微醺的柳絮。貼在臉上,絨絨的,讓她也會帶上一股笑意。
“給,寫好了”葉云軒輕輕地把筆記本放在她桌上,“在看什么呢?”他說。
抿著嘴笑著,曲如云捏了捏他的臉,惡狠狠的說道,“在看你這個大豬頭?!?p> 笑意彌散在兩人身邊,一不小心泄露到物理老師的耳朵里,一道銳利的目光投來。曲如云察覺到了,吐吐舌頭低下頭去。
葉云軒則是轉過頭,一副我不認識她的模樣。
物理老師臉上閃過一絲冷笑,從練習冊里取出兩份試卷,“你們兩個今天多做一份,明天我會抽問,回去好好準備?!彼跍蕚鋬蓚€字上壓了特別長的音,讓人一聽就毛骨悚然。
葉云軒側著臉,好像不是在說他,曲如云捅了捅他的胳膊,一雙眼睛正在示威。
天吶,這么悲催的嗎?當然,這些哀嚎他也只能在心里說,苦著臉接下了兩張試卷。全班學生臉上都憋著笑,可誰也不敢笑出來,沒人愿意成為第二個葉云軒。
看著葉云軒接過了試卷,物理老師心滿意足的點點頭,“下課吧?!?p> 葉云軒見物理老師走遠了,一只大手把曲如云的頭發(fā)揉成雞窩,曲如云也用小手去弄葉云軒的頭發(fā),桌上的課本散落,與地板撞擊成一曲青春的樂章。
她又怎么敵得過葉云軒?笑著逃到好姐妹的旁邊,一群女生浩浩蕩蕩的來討伐葉云軒這個“大魔王”。
“葉哥莫慌,兄弟們來了?!边@時侯羽行帶著幾個男生殺入葉云軒的戰(zhàn)場。
書本,鉛筆到處都是,就連講臺上的粉筆也沒逃脫毒手,青春的粉塵,在這間教室里,勻勻的粘在每一個人頭上,嗆在鼻腔里。
葉云軒拿物理書擋在臉上,粉筆如雨點般撒下。一塊粉筆擦拍過來,葉云軒用物理書擋下,卻被粉塵弄了一身,像是剛從漂白機里出來。
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王景來了?!比嗟膶W生如老鼠見了貓,整齊劃一的停下了打鬧,十分有節(jié)奏的收拾好教室。
要是高一上冊時的課間操比賽有這么整齊,保準拿個第一回來。
王景看著教室靜悄悄的,心里正納悶,熊孩子們什么時候這么聽話了?
“葉云軒,你這身白灰哪弄的?”
葉云軒臉上的微笑凝固了十分之一秒,毫不猶豫的回答“報告王老師,下課不小心弄的?!?p> 王景還沒反應過來,教室里爆發(fā)出排山倒海般的笑聲。
他皺著眉頭,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快去弄干凈,成什么樣?”
葉云軒收拾干凈后,教室里已經安靜下來。
“咳咳”王景清了清嗓,“學校在我們年級要成立一個競賽班,專門考取全國最高學府,現(xiàn)在我們班就有兩位同學有這個機會。”
同學們聽到這都將視線投向葉云軒,葉云軒的成績大家都很清楚,沒有他?怎么可能。
不過這讓他很不自在。
果然,王景又說道“葉云軒和侯羽行,不過?!彼掍h一轉,繞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曲如云?!叭~云軒由于特殊原因,將會繼續(xù)留在本班學習,而侯羽行同學從下個星期起,就會離開我們班了?!?p> 末了又補充一句“大家好好珍惜吧?!?p> 曲如云用筆戳戳葉云軒的手臂,“你早就知道了?這么好的機會也不去?!?p> “我當然知道,找王老師協(xié)調了一下,其實我去不去也一樣的?!彼f。
誰叫葉云軒實力這么強勁,現(xiàn)在這個社會看的就是實力,就算是學校也不例外,若是葉云軒成績一般,那就是另一種結局了。
“哼哼,看你得意的?!鼻缭谱焐线@么說,心里卻很高興,她知道葉云軒是為了她才留下的。
度過了一節(jié)無聊的自習課,葉云軒砰砰的拍著侯羽行的胸膛,“行啊猴子,這下輕松了吧?!比~云軒知道侯羽行家里境況不太好。
競賽班是學費全免的,而且根據(jù)成績還有獎學金。
侯羽行也笑了,什么話也沒說,心里那層濃濃的霉味淡了些。
午飯葉云軒和曲如云都是在食堂解決,每年都會有體育老師守在食堂門口,挑選百米沖刺的種子,可見食堂的火爆,不過那味道就不敢恭維了,往往是勺子一抖,肉就沒了。
一個人影從葉云軒身旁經過,他下意識的看了看,是那天在酒吧遇到的女孩,原來她也是銀沐的,葉云軒這樣想著。
又緊鎖了眉頭,她笑著,可為什么那么勉強?葉云軒感覺她是從牙縫里生生擠出來的。莫名的他想到了那只鯨,一樣的孤寂。
“在看哪家妹子???”曲如云這時已經打好飯了,俏皮的問道。
“呃呃,沒什么,吃飯吧,等下還要給你講題呢,物理老師要抽問的?!比~云軒自然不會承認了,含含糊糊的搪塞過去,好在曲如云也沒在意。
草草的,一天就結束了,打完一晚后已經是九點半了。
西風緊溫度,這是連星星也窒息的黑夜,路上少有的幾個路人,多是剛放學的學生。暖黃的燈光驅散了迷霧,也只有這些燈光會在濃稠的黑暗里綻放。
即使是瑟瑟清秋,人心都凋零成落葉的日子,這些燈光也會汩汩的流入心底,萌生絲絲暖意。
清妍打開鐵質的大門,點點涼意順著把手浸入手心。
“這么晚了才回來是想睡在外面嗎?”
“把水槽里的碗洗了,再倒下垃圾。”
“對了,我明天要吃清粥,你明天早點起來煮?!?p> 媽媽刻薄甚至略顯尖銳的話,嗡嗡的在耳邊轟鳴,像極了還未死在深秋的蒼蠅,清妍緊閉嘴唇,一言不發(fā),默默地走向廚房。
已經習慣了,平常了對吧?她想著。
嘩啦啦的水聲響起。
“開那么大要死啊,一點不知道節(jié)約。”
水聲驟然小了下去。
半晌,清妍走出來了,兩手還有未擦干的水漬。
“媽,我這個月的生活費。。?!?p> 清妍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知道了,知道了,一會兒打到你卡上?!焙啻翰荒蜔┑膿]揮手。踩著拖鞋走進房間。
她轉身后還在說什么,聲音雖小,清妍還是聽到了。
“真麻煩?!?p> 啪啪,三個字像是抽了一記無聲的耳光,這讓她感到羞恥,自己像是他們身上的寄生蟲,張口就是要錢,盡管這在其他家庭是很平常的事。
關好燈,清妍也走進自己的臥室,反鎖上門,倚著門板慢慢的滑落,發(fā)出水在墻根上蔓延的聲音。
隔著木板清妍隱隱約約能聽見對面的響動。
那是母親對弟弟的噓寒問暖,就因為我是女孩嗎?清妍只是感到無所適從,我的出生就是個錯誤嗎?
不,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爸爸媽媽都是很愛我的,自從,自從有了弟弟,一切都變了,好在我已經習慣了,她微微嘆了口氣。
用她自己的話來說,我自私且膽小,一邊喊著孤獨一邊逃避著人群,像我這樣的人,不會是誰的青春。
只會有人成為我的青春
她這樣想到
從上了鎖的抽屜里拿出一本日記,打開第一頁上面密密麻麻的寫著軒字,從第一個字,歪歪扭扭的,像是火柴棍擺出來的,到最后一個字,熟練的已經像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每一個軒字都仿佛被火染過一般,是她胸前一顆殷紅的朱砂痣。
日記里的每一個夾層,都夾著照片,第一張是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男孩笑著將一張紙遞給女孩,上面只有三個字,因為像素不高只能隱隱看出一個葉字。
之后的每一張照片,都是他們的合影,男孩的臉上總是洋溢著微笑,女孩一直怯生生的拉著他的衣角。
從第十三張起,女孩消失了,從照片上男生的輪廓來看,時間相隔挺久的。
一張張照片看去,都像是偷拍,漫天星河下,另一個女孩枕在他手臂上,男孩的手舉在兩人胸前,白白的什么飄落。
最后一張照片,是廣場上一個帶著漁夫帽的女孩歪著頭,像在等著什么人。
看到這里,清妍的淚再也忍不住了,每一晚,淚水都曾在臉上肆虐。
我渴望黑暗,假如我不曾擁有光明。
你真的忘了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