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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鷹鉤鼻……”哦,我突然想起,那家伙后來告訴我他的名字了,他叫石虎……從公墓離開后是他直接把我送到了獅子樓,就是現(xiàn)在我吃飯休息的這個地方,準確地說它應該是一所綜合性的商務酒店,匯集了餐飲、住宿、健身、會展等多重功能。據(jù)石虎稱,元泰的大伯李重慈老先生擁有這所酒店半數(shù)以上的股份。雖然與李家關系牽扯極深,但是這棟大樓內(nèi)安防設施齊全,對顧客采取的保密制度滴水不漏,故而安排我在此下榻。當然,我是沒有資格在這里對它評頭論足的,昨晚我進了房間,根本顧不上環(huán)顧左右,倒頭便睡,連窗簾都忘了拉上。
“……他叫石虎,感覺他的臉很怪,怎么說呢——一層皮?對,就像是一層皮,簡直是包在死人血肉上的一張蠟黃的面膜,那家伙,沉著冷靜,使人覺得——毛骨悚然……”
“很好,”他似乎顯得格外興奮,我隔著手機都能想到他微微眨眼的習慣神情,他繼續(xù)問道,“后來,他告訴你,最遲今晚,你的男朋友就會來酒店找你,之后便去拜訪他的伯父?”
“就是這樣。”我努力想了想,終于說出心底那個最大的擔憂,“那么,你覺得……我的男友,他……是否已遭了惡魔的毒手?”
“不會。”他頓了頓,但是很肯定地答復,“雖然有幾個問題我還沒有想清楚,但我可以保證事情遠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也可能真的如石虎所言,只是有個仇家——其實就是個虛張聲勢的家伙在作怪,或者說干脆就是個無聊的惡作劇,盡管放心好了,”我感覺到他是在假惺惺地敷衍我,“倘若事態(tài)進一步惡化,你直接到當?shù)鼐綀蟀?,不過現(xiàn)在什么也不要做,因為沒有足夠的證據(jù)表明會有罪案發(fā)生,哪怕真的是罪案的蛛絲馬跡,懂嗎?”
我沉默了幾秒鐘,沒有說話。
“嗯,最后一個問題,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問題,”他清清嗓子,“那么昨夜,你有沒有真的看到那座石塔上的燈光?”
……
第三章窗臺上的猴子
1
雪后的天空,看著像剛剛洗過臉的孩子。盡管不太聽話,但看上去還是那么干凈、迷人。
我站在酒店七樓的窗戶前,居高臨下遠眺這座幾千里之外的邊境新城,午后的街道上吵吵嚷嚷,壓在城市枝頭上的積雪分外炫目,這群寒冬母親剛剛誕下的嬰兒,歡呼雀躍著,舉著一頂頂白花花的帽子,活蹦亂跳。
室內(nèi)溫暖如春。
在這樣的暖床上睡上幾個小時,即便是累了三天的身體也會歇過來的。
整個上午,加上午后的一段時光,我就這樣,一動不動,把自己裝在昏沉沉的夢的搖籃里度過。
經(jīng)歷了一場噩夢,是時候還我一個樂融融的美夢了吧!
然而沒有。我眼睛里流動著明媚歡快的事物,但思想深處還是陰沉的。
如果從餐廳里的那個漫長來電算起,這一天一共發(fā)生了三件值得陳述的事。
在黑夜來臨之前——那是個重要的時刻,我既熱切盼望著又有些害怕它的到來,我把這幾件事一一詳細道來——
警察來電是一件。
第二件有些離譜,發(fā)生在午后,那會兒我剛剛醒來,由于得到了那位熱心腸的警察的安慰,內(nèi)心已稍感平穩(wěn)——可不是意志堅定。
如果不違背良心地講,那幾句話的確受用——盡管是硬邦邦的警察式詢問,不過依然值得在心靈深處反復咀嚼。姑且稱它一劑暖心良藥也未嘗不可!千萬別小看它——在這個暗流涌動的多事之秋,一個孤身在外的女人,有這幾句擲地有聲的寬慰話,聊勝過日常的千言萬語。
然而,就在我起身抬頭的一個不經(jīng)意的瞬間,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
2
一只猴子!
一只瞪著金黃金黃眼睛的猴子!!
它就安坐在鑲嵌白色大理石面的窗臺上。那家伙眼睛碩大,耳朵窄小,顏面鮮紅,頭頂上披著長長的毛發(fā),它不安分地舉著渾圓強壯的臂,一會兒朝天揮舞,一會兒又使勁拍拍袒露的胸膛,表情滑稽,動作夸張,有如向我示威一般。
我對這種靈長類動物了解不多,但是對它懷有一股天生的敵意,這種長滿棕褐色怪毛的丑東西使我厭惡至極,從它邪惡的眼睛里甚至窺到一絲危險的氣息。它不懷好意地盯著我,就像一個不能招惹的兩三歲大的頑童。
雖說我不怕它,但也一時發(fā)慌,否則我會厲聲喊叫。
那個大理石窗臺下有一張長形桌,上面擺放著我的行李箱,一個隨身用的橙色背包,現(xiàn)在它們被打開了,東西亂糟糟地丟了一地。
雖然只是一只猴子,但我著實被氣得夠嗆。這趟旅行已經(jīng)夠倒霉了,現(xiàn)在,居然連可惡的猴子也敢來欺負我,真想抄起床前的那把椅子狠狠地朝它砸去,在沒有仔細斟酌這樁怪事前,我覺得我就是一頭沒有理智的直想把那只可恨的猴子一口吞下的野獸。
我悄悄地穿起鞋,叉腰站到它的面前。
人與猴,漸漸有了幾分對峙的味道。
3
不知道是那只該死的猴子突然感到膽怯,還是生出更陰險的企圖——我寧愿相信它是被我的勇氣鎮(zhèn)住了,就在我慢慢向它逼近的時候,它卻“嗖”的一下跳上了窗戶,并且在窗沿上略略停頓幾秒,回過頭,用它那突然轉(zhuǎn)化成暗黃色的邪惡眼睛,挑釁似的沖我眨巴幾下,然后齜出尖牙,“吱吱”地怪叫幾聲,從窗外徹底消失了。
我一個箭步跨到窗前,把頭探出窗外,俯身向下張望,發(fā)現(xiàn)那只猴子正懸在半空,雙臂攀在墻上,它的身形靈活而優(yōu)美,就像一種舞蹈——猴子的舞蹈,它的身體縱橫翻飛,先前還對它無比憎恨的我,此刻卻又不由為它捏一把汗,生怕它失足掉在地上。然而它一點也不膽怯,如同身在平地,哪里還會在意腳下有什么萬丈深淵,我隔著幾層樓高的距離肅然體會它那股臨危不懼的勇氣。
我默默地觀察它,只見它四肢牢牢地釘穩(wěn)墻壁,身體卻在不停地下移,過了一會兒,我才看明白,原來它是在利用窗戶和落水管之間形成的一條特別的“通道”巧妙地下滑,它沿著這條階梯似的通道左躥又跳,眼看著就要成功脫身,這時連我都忍不住為它喝起彩來,“好俊的身手,好機敏的家伙呀!”彈指間,它的身影已經(jīng)變小,當下降至約莫一層樓高度的位置時,一閃身鉆進某扇恰好打開的窗戶里,消失不見了。
我好像忘了生氣,反倒是松了口氣。那畜牲總算是脫險了。我將被猴子弄亂的東西仔細整理,逐一清點,發(fā)現(xiàn)什么也沒有丟失。起身去關窗戶的時候,才猛然想到:這猴子是怎么進來的?!
早上去餐廳的時候,那窗戶還是關得嚴嚴實實呀!——這一點毫無疑義,我清楚地記得出門前曾反復檢查過門窗,窗戶的插銷絕對牢固,倘若想從窗外爬進來,別說是只猴子,就是個身手敏捷的竊賊也萬難得逞——這可是酒店的七層樓啊!
那么猴子是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