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容口中湯品飲完,笑道:“阿弟,你這樣說還真是冤枉這家客棧的林老板了。你且看,這些食材品種如此豐富又都極為新鮮,每一種菜品里一味食材都不曾減少或者用他物料替代,麓城雖是奇地,但也并非應(yīng)有盡有,單是看這些食材的齊全便能看出客棧老板確實用了心思的,再者,每種菜品都做出了它所獨有的味道,廚師人手不夠或是手藝不精肯定都是做不出來的?!?p> 上官婉容又舀了一勺鯊魚皮雞汁羹,喝下后說道:“你再看,每桌上大概坐了七八人,雖說一種菜品一人算下來只兩三口,但一口品嘗,再一口滿足口腹之欲,三口下肚,每種吃上三口不多時便會飽腹。”
武競元夾了一筷鮑魚燴珍珠菜,嚼了嚼咽下,四下張望著略略數(shù)了一下,果真如上官婉容所說,每桌大約七八個人。
“流水宴便是一輪菜品上過后吃得差不多時被撤下,然后再上第二輪,這樣幾輪下來,不僅遍食多種美食后能夠飽腹,而且還不會浪費吃食,只不過像這家客棧老板如此費心準備這樣一場流水宴下來,看似不起眼,其實已極盡鋪張。所以,阿弟,這家客棧的林老板是真的慷慨,一般大方之人是不可企而及之的。”上官婉容也夾了一筷鮑魚燴珍珠菜,嚼了咽下又說道。
不多時,兩大托盤內(nèi)的小盅菜品已經(jīng)吃得見底,又有跑堂小二陸續(xù)魚貫而出,手下端走托盤整潔桌面的動作甚是迅速,一看就是經(jīng)過訓(xùn)練的。
只一眨眼的功夫,每桌人面前的桌子已又空置干凈,眾人唏噓,不少人咂巴咂巴嘴,大喊著快快上菜,表示大家已經(jīng)饞蟲上嘴,急不可耐。
正在焦急等待間,眾人見那紅衣黑絲女唱倌又出來了,眾人一喜,飯菜又來了。
“第二份,二號五簋碗十件——鯽魚舌燴熊掌、米糟猩唇、豬腦、假豹胎、蒸駝峰、梨片拌蒸果子貍、蒸鹿尾、野雞片湯、風(fēng)豬片子、風(fēng)羊片子、兔脯奶房簽、一品級湯飯碗?!?p> 隨著又一次整齊隊列魚貫而出的跑堂小二們在每張桌上放下掌上那兩個裝滿各色菜品的大托盤,紅衣黑絲女唱倌高聲唱菜道。
“罪孽,罪孽,名字怎地都如此血腥!”凌青竹看著上來的兩大托盤菜品突然皺眉道,本興高采烈拿起的竹筷不禁在手中抖了一抖,然后似沒了胃口般將竹筷放下。
“小師弟,你是書生又不是和尚,菜名雖各各葷腥,但你瞧這菜品,卻是著實令人口欲大開,垂涎欲滴,想即刻大塊朵頤一番。再說咱們?nèi)耸鞘澄镦滍敹?,吃些個動物有什么不可,師兄看你真是呆頭呆腦不懂人間食之味!”路羽生一臉嘲笑地看向凌青竹,舉起夾起的那塊被醬汁包裹著的紅肉說道。
凌青竹聽路羽生又如此針對自己,咄咄逼人,一時間也有些惱了,心想你吃你的,我吃我的,我就是嫌這些菜血腥,平日論辯一些書籍學(xué)理上的東西也就罷了,食個飯菜還處處針鋒相對,便頗有些怒容道:“人難道不也是動物,今日你食這些動物,別日自有其他動物食你,師兄愿做那狍鸮便做,師弟自是不敢攔著?!?p> “小師弟你如此說來,便是我們在座的都是那貪婪饕餮了,小師弟你怎地如此形容我們!”路羽生先是一怒,但眼瞥到眾人后便眼珠子一轉(zhuǎn),轉(zhuǎn)瞬說道。
“你!”凌青竹被路羽生這番故作歧義氣得差點兒起身而立。
“咦,不知道這個菜叫啥名?”武競元夾起一塊類似小塊蛋餅一樣的東西,大聲驚嘆道。
一桌人被武競元這一聲驚問吸引,被路羽生氣得一臉青紫的凌青竹向武競元睇去感激一眼,謝他幫自己解圍。
武競元驚奇,一桌書生也驚奇,一時竟無人知曉那是什么菜。
上官婉容見無人言語,緩緩開口道:“阿弟,你夾的菜是兔脯奶房簽?!?p> 姜云子聽上官婉容如是說,臉刷地一下紅了,劉曉智則舉箸也夾了一塊,喃喃道:“兔脯奶房,這道菜怎地如此淫穢,實在是不能下咽,不能下咽!”說罷搖著頭,把筷中的吃食放置于盤中。
另兩個不怎么說話的書生紛紛附和劉曉智,上官婉容卻低頭掩面輕輕笑了起來。
路羽生因不喜凌青竹,便連帶著不喜歡武競元和上官婉容,眼瞥見上官婉容在竊笑,盯著上官婉容冷聲道:“元姑娘,你笑什么?我劉師弟說得難道有什么錯嗎!”
武競元見路羽生竟針對起上官婉容,憤而硬聲擱置下手中竹筷,正欲發(fā)作,上官婉容輕拍了拍他的手背,笑道:“各位先生有所不知,‘奶房簽’是將干酪與肉糜糅合裹在蛋皮里蒸或炸,并非真如各位所想的兔脯奶房。”
上官婉容說罷,心下想了一想,又繼續(xù)說道:“還有這各道菜的食材,也并非全然如那唱倌兒所報的名字一樣,名與實并非全都盡數(shù)相符。”
“好比這道假豹胎吧,它其實是用羊胎盤做的,所以叫假豹胎;那道米糟猩唇中的猩唇則是一種名為堪達漢,號為猩唇的鹿類,土人皆食其鼻而美之;不過像這道蒸駝峰那倒真是時選鮮駝峰,駱駝背脊上的脂肪組織肉鞍子了。”上官婉容放下手中竹筷,左手牽著右衣袖,手作刀鋒狀一一遙指著說道。
“管他是真豹胎假豹胎,是猩猩唇還是月亮唇,人生在世一品為先,何必計較!凌兄、武兄,你們?nèi)绱藷狒[,藍小景忍不住來湊上一番。”藍小景突然左手拿竹筷,右手拎著喝的還剩底兒的那壇子梨花酒擠到武競元身旁,大聲道,“武兄,咱們擠一擠不介意吧?!?p> “哎,這位仁兄,也不問問我們幾個同意不同意就坐下,雖說你是劍客我們是書生,書生論學(xué)問講禮,劍客論劍也是要講禮的,你這樣毫無禮節(jié)地不請自坐,是真當我們不存在嗎!”路羽生見藍小景完全不把自己和其他幾位書生放在眼里,心下不爽,鐵青著臉忿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