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舟在極快地上升。
在夜色的深淵中,袁成義眼中只有黑暗,耳邊只有風聲。
但一刻鐘不到,那風聲停了下來,嘩嘩的流水聲重現(xiàn)。
船頭隱約可見點點亮光,透過黃泉,驅(qū)散了夜色的深淵。
那亮光似乎是星光!
有稱贊聲接連從袁成義身后傳來,得見只存在于傳聞中的星光,身為黃泉部之人,他們沒法保持平靜。
幾個呼吸后,渡舟猛地向前一沖,穿過直落而下的黃泉,隨后船身一震,啪的一聲落在水面上。
朦朧的星光立時清晰,淡淡月光灑入船艙。
海風拂面,風中腥味讓袁成義有些不適,他仍仰頭望向星空,情不自禁地走到船頭,顫聲道:“是星空和月光!”
星光閃爍,皓月當空!
比洛爺爺口中所說更美,如果爹娘和枝枝也可以看到……
瞬間,袁成義蔫了下來,他想起那艘奇怪木船,又回頭看向渡舟兩邊。
水波粼粼,映著星空和月光。
渡舟上的少年們,正站在渡舟各處欣賞這從未見過的絢爛夜色。
但那奇怪木船卻不見蹤影,袁成義輕咦一聲,并未多想,他迫不及待地抬頭看向渡舟后方。
借著月光,他看到了洛爺爺所說的神木崖和黃泉。
神木崖高聳入云向兩邊綿延無盡,但月光朦朧,袁成義看的并不清楚,更無法看清神木崖具體樣子。
倒是映著月光的黃泉倒是頗為顯眼,它像一把從云間斬入海面的巨大利劍,將神木崖當中斬斷,直刺入黃泉口。
據(jù)說在黃泉流進黃泉部的千萬年間,從未有一滴海水混入黃泉水中。
為何如此?
洛爺爺說是仙與神的安排,所以才能讓黃泉同海水彼此之間從不相犯。
渡舟現(xiàn)在所處的位置,黃泉周圍的海面被稱為黃泉海。
洛爺爺曾說過,黃泉海下有……血藻?!
想到這,袁成義心間一顫,他雙手扶著船沿蹲下身子,只露出半個腦袋,慢慢望向周邊海面。
渡舟下確實有黑影跟著,但看起來并不像洛爺爺口中那種食人食妖又極為難纏的細長血藻。
按洛爺爺所說,血藻喜歡從獵物各個部位將其纏住,然后耗盡其氣力,再將其拖入黃泉海中。
如果遇上了,普通人稍不小心就會葬身海底!
“還好不是血藻?!?p> 袁成義松了一口氣,他雙手扶著船沿,正準備站直身子。
突然,嘩的一聲輕響,一條細長的黑影從海面猛地躥起,直奔他脖頸而來。
“啊呀!”
袁成義驚呼一聲,立馬壓低身子,翻身讓自己躺在甲板上。
血藻撲了個空,卻沒有退回海中,轉(zhuǎn)而貼著甲板直躥向船艙,朝最近那人爬去。
船上眾人聽到驚呼看了過來,卻沒人意識到危險臨近,都當袁成義是在開玩笑嚇人。
袁成義大聲提醒道:“都別看我了!都趴下,血藻來了!”
“?。俊@是什么?”
有人察覺到異常,但已經(jīng)遲了!
血藻沖出海面的嘩啦聲接連響起,一條接一條的血藻從渡舟各個方向撲了過來。
它們像是一條條大蛇,聞著了人味就纏向那人。
“這是什么……??!”
“唔……唔……快……幫……幫我!”
“小心……”
“砍它!砍……”
……
一時間,驚呼聲四起!
不管是手腳還是身體,又或是腦袋脖頸,只要能纏住的地方,血藻就會像蛇一樣纏上去。
從未見過的血藻的眾人,還以為攻擊他們的是黃泉海中的海蛇。
袁成義想要幫忙,可他手無寸鐵,根本沒法將他們身上的血藻除掉。
甚至只要他站起來,就會成為血藻將要纏上的獵物。
而那些被血藻纏住的人,他們手中的刀劍更是被血藻拖著胡亂舞動。
袁成義心想,此時上前只怕忙沒幫上,自己還要挨刀子。
“保命要緊!”袁成義告誡自己。
他又往船頭擠了擠,將雙手撐在船沿下,以防被血藻一下就拖入海中。
撲到渡舟上的血藻越來越多,它們?nèi)缟呦x般在甲板上堆積扭動,找尋著獵物。
可奇怪的是,擠在船頭的袁成義卻一次又一次被它們忽略。
刀光亂閃,劍影亂晃!
被血藻纏住的人們都在不停掙扎著,他們身形亂舞,手中長刀短劍在血藻的扯動下胡亂砍著。
他們看起來就像一個個被鮮紅布條裹滿全身的提線木偶,被鮮紅的線條拉著,正詭異起舞。
當他們精疲力竭,再也沒力氣同血藻對抗時,便只能如啞巴般喊叫著,被血藻拖入黃泉海中。
星光漸暗,月漸西斜。
等天將要大亮,最后一聲落水聲響起時,渡舟上還剩下袁成義一人。
他看著布滿刀劍砍痕,雜亂不堪的船艙,下意識地扶住船沿,強撐起發(fā)軟的雙腿站直身子。
海風吹過,讓他有些發(fā)冷,讓他顫了幾顫。
但他更討厭的是身上那種濕漉漉的感覺,仿佛打濕他身子的,不是海水而是鮮血。
“嘩……”
袁成義聽到水聲,下意識地往甲板上癱,但剛癱到一半,一條血紅濕潤如紅綾般的血藻便卷到他脖子上,拉的他背靠船沿。
濕潤的觸感間,又有一股大力傳來,讓身心俱疲的他無法抗拒。
完了!
他心中一顫,只感覺星空海面都在自己眼前打轉(zhuǎn)。
然后,他聽到砰的一聲,血藻已拉著他一頭栽進海里,他整個人都被海水包裹住。
黃泉海的水要比黃泉部的河水暖上很多,如果不是被血藻纏住,袁成義很想暢游一番。
但現(xiàn)在,憋著一口氣的他只能恐懼地亂舞手腳。
更要命的是海面下全是隨水流飄動的血藻,在血藻株群的根部更是堆積著各種形狀的慘白骸骨。
怎么辦?!
袁成義想起了父母,想起了枝枝,也想起了洛爺爺。
我不想死啊!
他心中吼了一句,張嘴直咬向拖著他脖頸的血藻,一口就將其咬斷!
脖頸間那股力量消失,同時一股難言的血腥味滲入齒舌間,讓他直犯惡心。
只要不死,惡心又算的了什么?
袁成義強忍著惡心,又弓身張嘴咬向纏住他雙手的那束血藻,一口一口堅持著,直到將其咬斷。
雙手也恢復自由!
好,接下來就是腿上的!
他暗暗給自己打氣,彎起身子抱著雙腿,準備咬斷腿上的血藻。
就在這時,原本隨水流飄動的血藻,好似感應到什么,一股腦躥到他身下。
它們就像一道道拉直的索命長繩,全都纏到他雙腿上,直將他往海底拖。
袁成義感覺自己的雙腿越來越重,意識開始模糊,手腳已經(jīng)使不上勁。
血藻株群根部那些骸骨堆在他眼中越來越近,他仿佛看到自己也成為了其中一部分。
在他將要閉眼的瞬間,他看到那堆慘白骸骨中似乎沖出來什么,他下意識地抓住了它。
然后,他也撐不下去,雙眼一閉,又陷入熟悉的黑暗中。
但他沒有繼續(xù)往下沉,他下意識抓住的物件,是一把玉黃色長劍。
長劍有鞘,長約三尺,劍柄無穗?yún)s掛著一個黑色的布袋。
它如同被袁成義揮動一般,在海底或躲避或斬斷血藻,拖著他同血藻周旋,靈動如游魚。
劍未出鞘,卻幾下就將纏在袁成義腿上的血藻斬個干凈,又在抵御血藻的同時將他拖向海面。
血藻在水中速度很快,卻比不上長劍,不過十幾息,長劍便帶著袁成義破海而出,將他從海底帶到渡舟上。
隨后,它如用盡氣力般,跌落在甲板上。
朝陽漸起,在晶瑩剔透的玉黃色劍柄上,有一絲血跡正慢慢滲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