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盜晏的小心思
夜色雄渾，山道蜿蜒，狂風漸止，清風徐來。
李沐一邊慢悠悠的騎著白驢前行，一邊往嘴里扔幾顆炒豆子，又解下酒囊灌上兩口烈酒。
這時候，倒吊著的盜晏已幽幽的醒轉(zhuǎn)，只是口里仍流著白沫，涕淚橫流，賣相慘兮兮。
“小子，你放我下來，我對你并無歹意，只是要和你做個生意而已。你這是用的什么毒？直娘賊！虐我不如殺了我來的干脆！
小子，你大爺?shù)?，這頭驢本來就是我的啊，噗……”
盜晏一口白沫兒在哀嚎聲中直直的噴了出來，像是喝醉了酒，又不勝酒力。他此時雖然四肢麻木，頭腦卻很清醒，處于一種奇異的感覺之中。
“此毒名為三日喪命散，三日必死，可眼下你卻是死不了，只是不時的便要噴上一口白沫兒，唉……這個藥還是不完善啊，還有改良的余地，如果白沫中再帶點血，那便更佳了。
要做什么生意，你現(xiàn)在倒是可以說來聽聽？
還有啊，我叫李沐，可不叫小子，你是誰？老驢是你的？你叫一聲它敢答應嗎？”
往嘴里又扔了幾顆炒豆子，給老驢也吃了幾顆，李沐不緊不慢的說著，實則已信了七八成，沒準這老驢還真是人家的。
“你放我下來我便說給你聽，不然你就是殺了我，那我也是不說，小爺叫盜晏……哎呦，噗……“
卻是盜晏又吐出了一口白沫兒，白沫里混和著酸水，真是十分的酸爽，有如吐了剛喝的汽水，只是“汽“有點多。
仿佛是實在太難受，盜晏又“噗噗”兩聲之后，終于是有點慫了，解釋道：“李沐，你是不是在坐望之山中撿著的驢兒？這個卻是不假吧，那日漫天飛雪，正是深夜……”
“噗……”又是一口白沫兒。
剛拿起酒囊的李沐，酒囊在手里頓了頓，這個叫做盜晏的說的一字不差，和那晚的情景正好吻合。
只是啊，盜晏這廝卻不早點說清楚來由，鬼鬼祟祟，又尾隨了李沐多半日，見了面又要看人家人頭滾落，這下悲劇了？
也是活該如此。
有些尷尬，李沐疑道：“盜晏，夜半更深，又是大雪，你為何卻在山中？雖然情況也差不了多少，可是并不能證明老驢就是你的……沒準你只是剛好路過？”
驢主人真的找上門來了，李沐還真的有些舍不得，這一個多月以來，他和“驢兄”已是朋友，戰(zhàn)友。
“你你你……噗”盜晏吐白沫兒不斷，已被折騰的死去活來。
實是盜晏所中之毒并不是什么“三日喪命散”，只是普通的毒藥，能讓人全身麻木，吐吐白沫兒也便好了。
“小……李沐，放小爺下來，我們好好談?wù)?，我對你確實毫無歹意，這樣吧，你放了我，驢歸你，我們做個交易？”
“噗……”
“你就放我下來吧，小爺還沒吃過這么大虧，兀那廝，噗……”
“……“
官道轉(zhuǎn)彎處的一道山梁之上，盜晏強自盤坐著，眼中恨恨，咕咚咕咚的灌下去幾大口水，他面前的火堆前，李沐神態(tài)悠然的烤著剛洗剝了的野雞。
山梁之下不遠處是邊關(guān)軍鎮(zhèn)元寶鎮(zhèn)，已屬于天啟國的地界。這元寶鎮(zhèn)雖說是一個“鎮(zhèn)”，可與一個“城”也差不了多少。
只因著元寶鎮(zhèn)在西涼，夏國和天啟三國的交界處，不僅是一座軍城，更是一座商城，是三國通衢的所在，熱鬧繁華。
盜晏牛飲了幾口水又漱了口，似是已無大恙，又“恢復“成翩翩少俠的模樣，說道：“李沐，你可知你如此招搖，又肆意殺人，已是犯了江湖大忌了嗎？“
“那個雪夜，我正在暗處出恭，啊……你便偷了我的驢，這天下間還有王法嗎？“
“像你這般如此不知進退的，恐怕活不過三年兩載，如果不是因為你有一手用毒的本事，不然天下間要你命的人，可以要了你命的人，多如過江之鯽！“
“噗……“
“你待怎地？是給我解藥啊，還是給我驢？還是我們做個交易……“盜晏已偷偷瞧了幾眼驢鞍，此時心中大定，他藏寶貝的地方依然完好。
“……“
“好好好，你不答應也好，給了我解藥，我們一拍兩散，就當是沒見過，噗……你以為如何？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若殺我于心何安？“
“噗……“
火堆邊常年獨行的盜晏嘮嘮叨叨個沒完，腳邊已堆積了好大一片白沫兒。這時候，李沐已把野雞烤的外焦里嫩，直冒油，香噴噴，指著野雞道：“吃點……”
李沐只所以放了盜晏，全看在老驢的面子上，他雖也殺過人，可卻并不想濫殺。這盜晏仿佛一個人待的時間太久，嘮叨個沒完，在這寂靜的夜里，卻也有趣。
就當是解個悶兒。
盜晏一愣，也許是吐了太多的白沫兒，又說了太多的話，他此時嘴唇木然，渾身雖好了些，可仍覺著無力，看了看野雞，聞著味兒道：“你又要毒我？”
“愛吃不吃！”李沐撕下一根雞腿，自己大快朵頤，同時道：“你要我放了你，又要老驢，又要做交易，你總要告訴我你來自何門何派？你盜晏又是誰吧？”
李沐存了一點自己的小心思，他初涉江湖，倒是想從盜晏身上知曉些江湖事情，至于老驢，交易，這些都是尋常事。
“……”
盜晏吱唔著，撓了撓頭。
他們這一派雖說也是“五幫”之一，可是說出去總是不太好聽，盜之一字，在人們的心里總和小偷小摸連在一起，有些上不了臺面。
“盜幫盜晏，不知道你是否聽說過？“盜晏雖仍吐著白沫兒，可是已好了許多，四肢麻木也好了些，看著李沐吃的滿嘴流油，不禁喉頭微動。
一根雞腿已吃完，李沐又撕了一根，指了指野雞道：“吃……“囫圇的空兒，又道：”盜幫？卻是沒有聽說過，丐幫倒是知道，是不是有個叫洪七的？“
盜晏嘴邊盡是白沫兒，臉色煞白，在跳躍的火光里，像是一只鬼，撇撇嘴道：“我看你武藝不俗，又是單人獨騎，可對江湖事似乎一知半解，丐幫也是五幫之一，可是并沒有聽說過什么洪七？他是什么人？“
李沐拍拍額頭，自己反而笑了，心道：“搞岔劈了……“不好意思的道：”盜晏，盜幫不盜幫的倒是其次，你千里尾隨而來，難道真的是為了老驢？
你我素無恩怨，雖然有些誤會，可也不至于你死我活，你不妨如實說來，我也好考量著要不要給你解藥！“
李沐雖是學渣，可智商并沒有問題，反而有著自己思考事情的思路。這個盜晏從坐望之山一路追索至此，不可能只是為了一頭白驢。
“除非這頭驢有什么特殊之處，難道是頭千里驢？“李沐有些疑惑不解，灌了口酒，又擦了擦手，眼睛直直的看著盜晏，頗有些玩味。
他當然不知道驢鞍里藏著東西，雖在鞍上尋了幾兩碎銀子，可并沒有仔細的搜索。
盜晏心里如被巨石滾過，什么原因那是萬萬不能說的，心下想著：“遭了，莫非被他發(fā)現(xiàn)了？可是不對啊，寶貝封在驢鞍之中，并沒有動過的痕跡”
尷尬道：“李沐，大丈夫行事不拘小節(jié)，何必糾結(jié)這些？一頭驢而已，送給你又有何妨？眼下卻是有一個生意，不知道你敢不敢做？“
卻是盜晏想著：“驢在，寶貝在，總有拿到的時機，李沐啊李沐，就怕你不上勾，做了這個生意，想來你死活難料！“
兩人臉上都含著笑，可是各懷鬼胎，這個勞什子“生意“盜晏已說了許多遍了，李沐雖心中疑惑，可仍無所謂的道：”那你且說來聽聽？“
卻說這個買賣是一樁殺人的買賣，更是一樁救人的買賣，江湖里已哄傳了許久，早已不是什么隱秘之事。
原是天啟國中一個貴人家的小姐被一個叫做宮奇的采花賊捉了去，這宮奇人如其名，倒是奇人一個。
江湖里傳說宮奇其人英俊非凡，當然也有人說他高大威猛……數(shù)年間已不知掠了多少香閨里的女子。凡是被他盯上的，總也讓他得了手，可是他的真容竟無一人得見。
先前掠的那些小娘子們，有些三五日，有些月余，總被他平平安安的送了回去。有些小娘子們竟因為被送了回去而尋死覓活，上吊割腕，也真是神奇。
可這一次宮奇掠了個貴人家的小姐，已有半年之久，仿佛宮奇和那小姐兩人人間蒸發(fā)了，竟無人知道他們的去處。
貴人家里早已報了官，官府雖張貼了尋人的告示，又畫了人像，可也束手無策，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貴人家沒法，便傳出話來：江湖中不管是誰尋到了他家的小姐，謝銀兩千兩；如果殺了宮奇這廝，更是有另外兩千兩的賞銀。
四千兩啊，真是好大的手筆?？墒清X雖巨，江湖沸沸，竟無一人知曉宮奇的來處去處，連影子都沒有見到。
可是貓有貓道，狗有狗道，別人不知道宮奇的下落，盜晏卻是在機緣巧和之下獲知了宮奇的下落。
這宮奇不在別處，正在元寶鎮(zhèn)。
也是巧了，盜幫中的一個小子有一晚摸到了一處大戶之家，見著了一個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失蹤了的“貴人家的小姐“
那盜幫的小子雖發(fā)現(xiàn)了她，可也因此丟了性命。
那一日，盜晏剛好因著尋大墓路過元寶鎮(zhèn)，那盜幫的小子拼死跑出了宅邸時，已是奄奄一息，才在盜晏耳邊說了原由，便一命嗚呼。
只是盜晏雖知道那小姐的下落，卻是不敢動手，原是那盜幫的小子死狀凄慘，很明顯是魔教所為。
盜晏那時心里面急切著“神魔之墓”，雖有心報仇，可是權(quán)衡之下還是先挖了大墓再說，在他心里一個采花賊一個盜幫的幫眾當然比不過大墓。
而且，盜晏至今也不知道掘了多少古墓老墳，順手著拿了許多的財貨，那里缺那一些銀錢？況那采花賊又是魔教中人？
今時見著了李沐，不僅沒要回來老驢，更是被折騰的死去活來，便才又生了復仇的心思。
一石二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