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遭了賊了
中秋佳節(jié),月色朦朧,銀月之下的雁棲城里一片輝煌,不僅是街道之上游人如織,每家每戶不管是老人小孩,也都走出了房門。
今晚也無霄禁,倒是可以姿意暢快。
男人站在院兒里抱著稚童,指著天上的滿月,說著那流傳自遠古的綺麗故事;女人則端來自制的月餅,酥餅,或是家境好些的,還有油汪汪的奶茶。
老人們坐在門坎邊兒納著鞋底,手里的刀片兒,可能剛割斷過某一只山羊的喉管。
想那月中的仙子嫦娥,此時是不是也在看著溫暖的人間?
人間只聞暖笑之聲,月宮里何苦年年凄寒?
正在指著月亮發(fā)問的稚兒吸了吸鼻子道:“爹爹,是誰家又新殺了牛羊嗎?好大的一股血腥味兒,我最喜歡吃羊腿了,肉多,有嚼勁兒!”
男人寵溺的發(fā)著笑,女人則恬淡溫柔。
這時候街道之上卻傳來陣陣的吆喝聲和黑甲軍士齊跑的整齊腳步聲,更有性格爆裂的漢子,大吼道:
“都他么的讓讓,死人了死人了,看個溝子噢,死人了,不想死的都讓讓。他么的,大過節(jié)的,真是晦氣!”
稚童此時卻鉆進了男人的懷里,捂著耳朵,小嘴兒噘著,一臉的不高興。
老人家放下了手里的活計,似是自言自語的道:“造孽喲,不知是那個倒霉的,這天下就沒有幾天的安生日子好過?造孽啊……”
唉~
老人家卻是嘆了口氣,一如望月樓里,李沐同樣的嘆了口氣。
白衣的李沐和紅衣的秦若若,兩人對坐著。酒已過半,佳人微醺,煌煌都城如盛開的鮮花。
一派繁華似錦。
李沐感嘆,也不知是情愫暗生,感懷神女多情,還是長夜漫漫,或許總有盡時。
只覺得眼下的時光,或可以多延續(xù)一刻,好讓他理清了如亂麻般的思緒。
他心里更是矛盾糾結(jié),正如行在獨木橋之上,前后都是美麗的風景,而左右卻是懸崖。可能走錯了一步,便要粉身碎骨。
糾結(jié)中又喝了兩口桂花釀,卻只覺得酒才入口,一絲血腥氣也已入了口。
這時本等在外面的蘇尼,卻是慌里慌張的跑來急報,邊跑邊踉蹌,額頭上已見著血,見著了李沐便跪坐著喘著粗氣。
似語似泣的忙說道:“小公子,小,公子,壞事了,壞了事了,家里出事了,嗚……”
一個走南闖北的大男人,卻哭得如嬰孩一般,鼻涕眼淚齊流,面上悲憤欲絕。
李沐今晚本就覺得心思不寧,雖有佳人美酒,入眼的也都是高絕的奇景,可心里總有一絲絲的不安。
站起身來扶住哭得稀里嘩啦的蘇尼強做鎮(zhèn)定的說道:“出了什么事了?你別只顧著哭,快些個說出了什么事了?”
此時微風里的血腥味卻是越來越重,初始是只是一絲絲,這時候已變做一股股了。
蘇尼用袖口擦了擦眼淚鼻涕,眼神兒時而堅毅時而又全是悲戚,抿著嘴也不說話,拉起李沐便走。
說是拉,和拖拽也沒有兩樣。
慌忙的出了望月樓,更是一把便把李沐推坐在馬車上,架著馬車就往李府的方向趕去。
手里的馬鞭子揮的震天響,那吃痛了的馬兒,仿佛屁股后頭燃燒著一團烈火,便狂奔不止。蘇尼也不管會不會撞倒路人,可這一路之上,也已少見行人。
端的是奇怪!
似乎每家每戶都緊閉了房門,連追月放燈的人們都隱去了身形,本是熱鬧的街道上,頗有些冷冷清清。
和這個中秋佳節(jié),極為的不相稱。
這時望月樓里,綠竹卻是走到了高處,又和秦若若耳語了幾句。
秦若若本就不勝酒力,今日不知道為何卻是多喝了幾杯,只覺得心情舒暢,毫沒來由的高興。
也不知是滿月正當空,還是心已有所寄?
她身體本才大好,又是柔弱多情的性子,聽了綠竹在她耳畔的講述,便是一驚,睜大了一雙如水般清澈的雙眼。
本是紅彤彤的臉蛋兒,一瞬間便變得雪白,似無人色,手捂著胸口,似已心悸,哇的一下,一大口鮮血可就噴了出來。
血染衣裙,正好和紅色的裙裝,相得益彰。
綠竹大呼救命……
街道之上,馬車里。
李沐只覺得眼前的景色不住的后退,越來越濃的血腥味兒撲面而來,心里似堵著一口陳年的老痰,吐也吐不掉,咽也咽不下。
萬分的難受。
他只聽蘇尼說,家里出了事了。
又想了想當下的情景,便已知道怕不是什么好事?聰明如他,又不是愚笨的,已有淚水在眼框里打著轉(zhuǎn)兒。
可心里仍存著一絲的僥幸,也許沒有自己想象得那般糟糕?
這些時日,自從李沐接了琉璃仙子的“錦盒”之后,李府上下日日戒備森嚴,沒成想還是出了事!
馬車飛馳,越接近秦府人卻越多,直到到了秦府所在的街道之時,已是人山人海,仿佛今晚所有出來觀燈放燈的游人,都聚到了秦府。
更是議論紛紛,人聲嘈雜!
馬車已不能前行。
也不知是誰,這時高聲的喊了一句:“阿家小公子李沐回府,大家都讓個道兒,該死的,都他么的找死呢?
讓個道兒,賣溝子的囊逑的,看什么看?也不怕掉了腦袋?“
人群之中如熱湯沃雪,頓時便分開了一條道路,李沐已從馬車里走了下來,臉上無悲無喜,只是眼淚不聽使喚。
怎么樣也止不住。
他雖不知道家里生了什么事,可是路邊的吃瓜群眾和空氣里的血腥之氣,已經(jīng)告訴了他。
怕不是,比他想像的還要壞?
更有那喜好多嘴多舌的,小聲的說道:“唉,真是可憐,造了大孽喲!“語氣里含著與已無關(guān)的悲憫。
“……”
“誰說不是呢?阿家?guī)装倌甑睦献痔柫?,都是良善人家,卻遭了賊了?唉!也真是夠狠心的!”
“聽說死了不少人啊,是誰這么狠的心?這大過節(jié)的,中秋團圓佳節(jié),真是喪心病狂!”
“誰知道這是為了什么?難道是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人了嗎?”
“唉,聽說是得罪了江湖中人,江湖中人有幾個是好人的?哪一個不是打家劫舍的強梁?少俠大俠?屁!還不是誰殺的人多,誰的俠大?
真是可嘆可憐!“
“聽說啊,是看了上阿家的千年大藥了,這些日子傳的可兇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哼,這阿家也不是什么好東西,聽說不僅治病救人,更是私底下制造毒藥,什么蒙汗藥,軟骨散……這些天里,可是有不少小娘子著了道了“
“怪不得,阿家的所有醫(yī)館藥鋪,也都被洗劫一空……“
“……“
眾人紛紛紜紜。
初始時還小著聲,便后來已變成議論紛紛,一片嘈雜。
那穿著黑甲的軍士這時候便吆喝道:“都吵吵什么?還不快些個滾開,小心著秦大將軍剝了你們的皮。
如今兇手在逃,會不會隱在你們中間?“
李沐本還強裝作鎮(zhèn)定,此日已有些腳步虛浮。開始是一步一步的向前走,這時已變做了奔跑。
只是腳步踉蹌,似乎隨時都會跌倒。
待得他奔至李府門口之時,終于被掉落的匾額絆倒在地,那匾額上赫然正是“李府”兩個燙金的大字。
四周皆是黑甲的軍士,黑色的鎧甲在月光里泛著冷森森的光茫,月光鋪地,照得滿院清冷。
人雖多,可是只有寂靜,落針可聞。
李沐站在李府的前院兒里,本是青石鋪就的院落,這時候已是遍布著血滴,斑斑血跡如梅花點點。
更是有股股的血流流進了磚縫里,流進了李沐時常呆坐著的石桌邊上,那如華蓋般的古樹下,也已被滿布著血水。
而血水的源頭,卻是很多他熟悉人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