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人間最難留，心也
接下來的幾日，李沐便一直待在毒堂之中，倒是被阿家五花八門的毒藥本事深深的吸引了。
開始時還有些抗拒，后來便是真心的要留在此處。
什么蒙漢藥、化骨水、子母散、半日喪命丸、鬼泣散等等，真的是琳瑯滿目，又目不暇接，讓李沐大開了眼界。
可心里又隱隱得覺得不安，這是造了什么孽喲，一邊救人，一邊又殺人，難怪樹敵良多，又遭人算計。
他是李府小公子，這些個藥方和制法當然對他不會隱藏，都被李沐一一的記在了腦中。
又和腦海里的《藥經(jīng)》兩相對比，便發(fā)現(xiàn)《藥經(jīng)》里也有毒藥的丹方。所不同的是，李府所制，不是散便是丸，要么便是膏和湯，《藥經(jīng)》里的卻多數(shù)都是丹。
這丹和丸的區(qū)別那就大了去了。
丸一般是草藥泡制而成，只有毒性的大小，并不分具體的等階。如果說非要分個等階，那也只是毒性大小的等階。
而丹多是練制而成，其中不止有草藥，也有相當一部分添加了礦物的原料。據(jù)《藥經(jīng)》所載，這丹又分九轉(zhuǎn)，一轉(zhuǎn)最低，九轉(zhuǎn)最高。
幾天里，李沐如癡如醉，先不分毒藥的善惡，倒是一頭鉆進了藥之一道里面，對他來說，不管是醫(yī)還是毒，都是藥之一道。
有許多不懂之處，這幾日也是茅塞頓開，常常問得兩位“師父”都要思考頗久才能答得上來。
李沐多數(shù)時間都在學習制藥之法，救人之藥有藥老傳授，殺人之藥有老棍兒傳授。也才幾日，便覺得世界大有不同。
其它時間則是習練“蛟龍勁”，他第一個勢子已練習了一千多遍，只覺得渾身氣血飽滿，直要溢出體外，這是氣血將要入筋骨的表現(xiàn)。
第二日時，李沐練功結(jié)束之后，藥老已等在了靜室之外，看著渾身氣血翻涌的李沐，藥老不住的點頭。
說道：“小公子，看看現(xiàn)在的你，再想想躺在床上的你，真是不可同日而語，這邊給你準備了點禮物，你便過來好好享受吧！“
不過看著藥老一臉的玩味，李沐心想：“什么享受？不是糟踐我就不錯了，痛并快樂著啊“
果不其然。
有兩個小廝抬了一個碩大的木桶過來，木桶里熱氣騰騰，又有一股極濃的藥草味彌漫在木桶四周。
李沐哀嘆了一聲，心知這是藥老的獨門配方，卻是對武者的筑基大有好處。
這時候老棍兒也站在一邊，看著碩大木桶便說道：“藥老頭，你這桶藥浴也不過而而，待會便要你見識下我的手段“
這時候的李沐已泡在了木桶之中，只覺得全身酸癢難耐，一股若有若無的力量仿佛要往他的身體里鉆。
針刺也似，十分的難捱。
便在碩大的木桶里擺出“蛟龍勁“的第二個勢子，頓時便覺得體內(nèi)氣血如海浪，一波接著一波。
而體外那股針刺的力量卻是刺破皮膚流進了他的身體之中，霎時間，翻滾的氣血有如找到了出口，一點點的滲透入他的筋骨之中。
初始時是一點點，一絲絲，而后又變做一股股，如涓涓的溪流。
李沐只覺得自己是個篩子，全身都是孔，渾身如被萬蟻噬咬，直欲昏了過去?？扇砸Ьo著牙關(guān)，讓自己保持清醒。
慘嚎聲陣陣。
水已變做殷紅。
而后便是如泡在溫泉湯中般的暢快，只覺得氣血如龍，筋骨如琉璃，一片澄明清澈，說不出的舒爽。
愉悅的呻吟了幾聲，氣血又隱了起來，有如潛龍。
一旁的藥老和老棍兒正在下著棋，也不知老棍兒已輸了幾局，手一揮棋盤上的棋子便散落了一地，怒道：
“藥老頭，下棋我是甘拜下風，可是要論這藥浴的威力，我老棍兒可不輸你一絲“
藥老笑道：“你也就是逞逞口舌之利，殺人用毒你是行家，這救之人法還是看我的手段，那個騎豬的小子，不還是靠我才脫離了幻境？“
老棍兒頓時無言。
這時，又有兩個小廝抬來一個同樣碩大的木桶，只是木桶里除了草藥之外，又多了許多的毒蟲小獸。
都漂浮在木桶水面之上，眼睛圓瞪者有之，翻肚皮者亦有之……狀若都被一刀斬死。
湯汁暗紅，形如鮮血。
李沐撇了撇嘴道：“兩位師父，能不能讓我休息片刻？縱然是個鐵人，怕是也要被你們玩死？我還是個孩子??？“
“不能“
這一藥一毒的兩位，此時倒是空前的一致。
李沐如在云里霧里，已有些恍恍惚惚，便從藥桶跳到了毒桶，又是一番鬼哭狼嚎，只覺身體已不是他自己的，只有個意識還在空中飄蕩。
老棍兒道：“藥老頭，怎么樣？我這桶藥浴小公子可是嚎叫了一百多聲，你那桶最多嚎叫了幾十聲，看來是你輸了？“
面上尤為得意。
藥老懶得理老棍兒，只是道：“阿家存世幾百年，你我這樣的老仆也不知凡幾，只談風波也渡過了不知道幾波了。
這次可不能折在我們的手里，唯恐沒有臉面去見祖宗“
老棍兒也收起了嘻鬧，說道：“江湖紛紛，誰又能獨善其身，阿家雖低調(diào)了百年，可是總有霄小跳出來找死。
那便毒死這幫囊逑的，倒是看看誰還敢覬覦大藥？日落之谷那里已有人前去告之了吧，大藥啊，天材地寶動人心！“
這些話，李沐當然一句也聽不到，他正處在死去活來之中，非常的酸爽。
藥老又道：“日落之谷里的大藥由毒門里的人守著，恐無大恙，家里仍存的一些，又給小公子用了一些。
怕也存不下多少，只是世人悠悠之口，一言可殺人，一言可救人，阿家也是要拿出點手段來，不然總要被人小看了去“
老棍兒道：“藥老頭此言大善，正合我意“
日月輪轉(zhuǎn)，生生不息。
待到第三日之時，琉璃仙子仿佛已從人間蒸發(fā)了，邀月樓中也不見琉璃仙子的蹤影，憑空消失了一般。
李家也不以為意，風風雨幾百年，這些又算得了什么？
李沐的日子依舊，每日都無比的充實，不是和兩位“師父”學習醫(yī)毒之術(shù)，便是泡在木桶藥浴之中。
死去活來，甘之如飴。
卻說日子已至八月十四日，雁棲城里一片歡騰，大街上張燈結(jié)彩，小販兒，走把式賣藝的，以及那前來參加交易會的江湖好漢們，充塞的整個雁棲城里，人山人海。
走在大街之上，黑壓壓一片，盡是大好的人頭。
為安全計，大街之上除了平常的衙役差夫，更是有許多穿著黑甲的黑甲軍四處的巡邏。這黑甲軍全由武者組成，最低的也已至筋骨之境。
相較于那些初出江湖的粗豪漢子，也不知道高明了多少倍。
這也是西涼國敢于舉辦江湖交易會的底氣所在，這天下的宗門，可不只有西涼國一家才有，天下各國的宗門多如牛毛。
可素來便有一樓，二教，三宗，四派，五幫之說。
這一樓說的正是曉月樓，也不知已存世了多久，行事更是隱秘，在天下各國都有門人行走，英雄榜更是出自曉月樓之手，不分正邪。
也無人知道正邪，只知素來便是如此。
二教卻說的是正魔兩道的魁首，一個是正道魁首蘭若寺，一個是魔道魁首天山魔宮。只是近些年蘭若寺卻是有些勢微，隱隱有被白云觀壓下一頭的趨勢。
而魔教圣宮天山魔宮，卻是千年來一直是天下各魔教的中心，圣地，從未動搖。縱使是鼎鼎大名的南離魔國，也隱隱以天山魔宮為尊。
三宗四派五幫都各有其說法。
甚至有人言，這天下間也不乏隱世的宗門，只是名聲不顯于江湖罷了。
至于李家的西涼毒門，卻根本排不上這些說法，只是在江湖之中有點名氣而已。
這一日晨間，正是中秋佳節(jié)的前一日，早已身體大好了的秦若若早早的便醒了，穿了一身的裙裝走在庭院間，感受著晨間的濕涼，心里說不出的暢快。
只見她面色紅潤，已毫無病態(tài)，長發(fā)如瀑被風吹得零落了幾絲，亭亭的身子似春日才抽了芽的玉樹。
在庭院里的古樹之下，她低頭沉思，又仰頭望著天，那長長的頸兒似翔飛的天鵝。就連一旁邊伺候著的丫鬟都覺得若若小姐，素雅純美，不可方物。
“李家小子還真是有兩下子，竟真的治好了我的病，只是總也不見他再來，倒是要當面感謝一番”
秦若若邊走邊想，心里更是感念于李沐的相救，便似隨口般問了身邊的丫鬟道：“這幾日也不見李家的小子，不知道這只潑猴又到那里玩耍去了？“
那丫鬟卻“呸“了一口道：”若若小姐，聽聞外面的小廝說，那李沐帶了他家的奴婢司云和少俠石朗逛青樓來著。怕被人撞見，臉涂的鍋底灰一般。
可正被邀月樓的三娘抓了個正著，你說丟人不丟人？“
秦若若聞言，噗呲一聲卻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