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始皇帝有子十八人，其中最優(yōu)秀的非長公子扶蘇莫屬。
顏值棒，氣質(zhì)佳，學(xué)習(xí)優(yōu)，性格好，品德高。
上馬可領(lǐng)軍，下馬可安民。
除了愚孝被史書所惋惜詬病外，其余的任何方面都不怵后世歷代儲君，說實(shí)話，秦胡亥真的很嫉妒他。
咸陽宮，安貞殿。
以左手壓右手，舉手加額，深鞠九十度，然后起身，同時(shí)手隨著再次齊眉，然后手放下，如此，連續(xù)三拜，動作行云流水，找不出一絲瑕疵。
秦胡亥居上首，安然若素地接受了公子扶蘇的大禮參拜，如此，君臣名分以定，大義可安。
“阿兄。”待公子扶蘇落座后，秦胡亥和煦一笑，頗為關(guān)懷地說道：“塞上多苦寒，數(shù)載邊陲衛(wèi)守，阿兄受罪了?！?p> “為國而戍，扶蘇不敢言累?！惫臃鎏K肅穆地說道：“臣三載上郡而筑長城，守邊塞，與北胡之人多有接觸，已有奏疏萬言承于陛前，雖不敢言盡詳大漠之事，卻也可知北胡生息所養(yǎng)?！?p> 一入咸陽來不及休整就馬不停蹄地進(jìn)宮陛見，秦胡亥本是想著和公子扶蘇聊聊家常，就讓他回去歇息，畢竟大晚上的都該睡覺了，羋南還在嘉禾殿等著皇帝陛下去慰問呢，誰料公子扶蘇一開口就是匯報(bào)工作。
“哦？”秦胡亥看著一本正經(jīng)，嚴(yán)肅認(rèn)真的兄長，也不好意思打斷，只得提起興質(zhì)，問道：“這北胡何人也？阿兄且說與寡人知曉?！?p> “北胡號匈奴，其祖曰淳維，為夏后氏之苗裔，其居大漠，逐水草遷徙，毋城郭常處耕田之業(yè)，然亦各有分地。毋文書，以言語為約束?！?p> “兒能騎羊，引弓射鳥鼠；少長則射狐兔：用為食。士力能毌弓，盡為甲騎。其君號撐犁孤涂單于，意為廣大天子......其民人不弛弓，馬不解勒。匈奴之軍，長于野戰(zhàn)而短于攻堅(jiān)，常持弓弩于馬背之上游走于敵陣之外，有利而聚而圍之，有害則化作鳥散，與之接陣，飄忽不定，來去如風(fēng)，難以一戰(zhàn)而定。臣以為，若北擊之........”
“阿兄，此事不急。”見公子扶蘇越說越來勁，都扯到北擊匈奴了，秦胡亥連忙擺擺手制止，打斷了公子扶蘇滔滔不絕的奏言道：“匈奴于我大秦，不過涓埃之微，癬疥之疾爾?！?p> “陛下？”聞言，公子扶蘇不由眉毛緊蹙，諫言道：“防微杜漸，安能小覷！匈奴控弦之士十?dāng)?shù)萬，縱橫大漠南北，來去如風(fēng)，且暴戾恣睢，如若不除之，終為中國之邊患，今之匈奴新敗，又與左右之鄰不睦，臣以為當(dāng)此之時(shí)，應(yīng)一舉而殲?！?p> “阿兄所言寡人且都知曉?！鼻睾c(diǎn)點(diǎn)頭道：“非是寡人輕視，實(shí)則不急。”
公子扶蘇雖知匈奴細(xì)碎，但秦胡亥更知匈奴大勢走向，東胡尤在，被打怕了的匈奴是沒膽子南下的，況且，匈奴雖為馬背民族，然嬴氏部族同樣為牧馬出身，周天子親封的弼馬溫。
“陛下?！笨闯銮睾サ姆笱苤~，公子扶蘇起身離席，再次大禮參拜道：“無需多調(diào)大軍北征，臣愿以上郡之兵擊之！旦若不破匈奴，臣引昝自責(zé)，絕不請恕?！?p> 公子扶蘇鐵了心的要打匈奴，而且還主動要兵權(quán)，這使得二世皇帝的疑心病又犯了，就像李斯所說：“以妻之近與子之親而猶不可信，則其余無可信者矣！”
公子扶蘇，寡人不得不防啊。
別再來個(gè)上郡兵變，黃袍加身什么的，秦胡亥可沒把握能夠打贏公子扶蘇，論及法理性，他還不如朱允炆呢，也不知趙亥和馮毋擇這倆蠢貨能不能順利地接掌兵權(quán)。
“阿兄?！鼻睾フ遄玫亻_口說道：“寡人以為，于國之戎事，需先安內(nèi)而后攘外?！?p> “陛下？”公子扶蘇不解地看著秦胡亥，安內(nèi)？大秦國內(nèi)怎么了？
“東方，寡人所憂慮也！”秦胡亥沉聲道：“我大秦以武力威逼天下，民心不附啊?！?p> “陛下，臣以為?！惫臃鎏K開口道：“于東方當(dāng)行仁政而王，天下自平王東遷洛邑始，征伐不休已有五百余年，今我大秦混六國而一，需與民休息，輕徭薄賦，如此可得民心?！?p> “阿兄迂腐！”秦胡亥頗為不客氣地指責(zé)道：“儒生那一套陳年?duì)€谷子的理論如何被阿兄奉為圭臬？山東若亂，當(dāng)亂于六國貴胄，與賦徭何干？且我大秦賦徭何重？六國與之相比也不遑多讓，民又何來不適不從？”
“陛下大謬！”公子扶蘇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高聲地反駁皇帝道：“六國之于六國之民，母國也！秦之六國之民，外國也！以外國之治他國之民，若不輕徭薄賦，又怎能使民歸其心！”
秦胡亥有些頭疼地看著據(jù)理力爭的公子扶蘇，他并不想接茬，這事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討論清楚的，況且就算公子扶蘇說的有道理那又能怎樣？東方只要不發(fā)生大規(guī)模的叛亂，秦胡亥拿什么去說服三公九卿們更改秦法？沒有足夠的實(shí)力就去得罪既得利益者們，自宗周已降意外身死的國君不要太多了。
而且反秦的主力項(xiàng)籍、劉季、張良、田橫等等，哪個(gè)也不是因?yàn)榛畈幌氯チ瞬牌鸨旆?，政策再好他們該怎么做還會怎么做，話說要不是大秦選拔官吏不看出身品格只看能力，就高祖那人設(shè)怎么可能混進(jìn)公務(wù)員隊(duì)伍。
吃飯睡覺反暴秦，是彼等的人生追求，舊貴族在地方上盤根錯(cuò)節(jié)數(shù)百年，對百姓而言，這些領(lǐng)主的話比皇帝的詔書要管用的多。
“阿兄?！鼻睾Q了話題說道：“先帝以宗周為鑒，除諸侯而郡縣之，不知阿兄以為此制如何？”
“郡縣可免同室操戈，禮樂征伐皆自皇帝而出，官吏以期為任，不可父子承襲，扶蘇以為，此制大善?！?p> “然，寡人以為郡縣或有弊端?！鼻睾ヒ灾搁g敲著案幾緩緩地說道：“燕荊邊遠(yuǎn)，且民心不附，郡縣之主亦多為諸國舊人，中原無事或可安虞，旦若兵戈一起，安可由咸陽控之？”
“嶺南三郡，聚兵五十萬眾，其地與華夏山巒阻隔，僅有棧道相連，若統(tǒng)兵之人封其路，絕其歸，則咸陽又能為之奈何！寡人鞭笞雖長，然亦未能及也！”
“陛下?！惫臃鎏K看著憂心忡忡地秦胡亥，寬慰道：“或許多慮了?！?p> “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shí)。”秦胡亥頗有深意地看了公子扶蘇說道：“非是寡人多疑，實(shí)則是非我嬴氏，其心可異！”
皇帝如此說，公子扶蘇也明了了幾分，見狀，他主動請纓道：“臣雖不才，但愿自請為嶺南尉。”
想法不錯(cuò)，與秦胡亥不謀而合，只是天高皇帝遠(yuǎn)，扶蘇啊，扶蘇，你怎么才能讓寡人放心呢？
想著，秦胡亥起身離席，至公子扶蘇身前親昵地執(zhí)起公子扶蘇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皇考?xì)浱?，留萬里江山予胡亥，然胡亥不過沖齡，天資愚鈍，實(shí)在是怕辜負(fù)皇考重托，昔年皇考身在，考教諸公子，以阿兄最為賢，今胡亥擔(dān)負(fù)大秦，還望與阿兄可戮力同心，共擔(dān)大業(yè)?！?p> “陛下。”公子扶蘇抿了抿嘴唇，后退幾步，作揖參拜道：“扶蘇必不負(fù)陛下，若有違之，當(dāng)人神共戮?！?p> 秦胡亥一笑，他負(fù)手踱步，笑而不語，古人雖說重誓，但光說可不行。
見狀，公子扶蘇咬了咬牙，表情凝重，他闊步至殿外，以劍而斬左指，倏忽間，血跡染紅了殿階的青石板。
“左右！”
眼見兄長手起刀落后，秦胡亥隨聲高呼著，快步跑出殿外，摻扶著臉色略有蒼白的公子扶蘇，痛心道：“阿兄何至如此！何止如此！”
“陛下，扶蘇斷指立誓?！惫臃鎏K冷汗淋淋，血色染紅了衣袍，強(qiáng)忍著疼痛感，道：“若違此誓，如同此指！”
秦胡亥一邊抱著已然有失血休克跡象的公子扶蘇，呼喚著左右宮人遣醫(yī)官過此醫(yī)治，秦胡亥潸然淚下地看著公子扶蘇說道：“胡亥怎會不信阿兄，阿兄又何此自殘以盟誓?！?p> …………
幾個(gè)時(shí)辰后，咸陽宮，嘉禾殿。
巫山云雨一番，腰酸腿疼，走路發(fā)顫的秦胡亥召來少府章邯，郎中丞公孫畢這兩大親信前來議事。
“扶蘇怎么樣了？”秦胡亥看向章邯問道。
“稟陛下?！闭潞溃骸伴L公子已無大恙，通武侯王賁于人丁曾過府看望。”
“王賁？”
秦胡亥琢磨著，左將軍是大將之材不假，只不過于公子扶蘇太過于親近了。
這不好，這會讓皇帝睡不穩(wěn)覺的。
咸陽，長公子府。
王賁看著坐在上首的公子扶蘇，又瞟了眼其因立誓而殘缺的左手，長嘆道：“無報(bào)人之心，使人疑之，拙也，有報(bào)人之心，使人疑之，危矣，有報(bào)人之心，使人知之，殆矣?！?p> “長公子歸于鄉(xiāng)里，也好過如此，以公子名望區(qū)區(qū)斷指又何能取信于陛下？嶺南雖偏遠(yuǎn)，但幾十萬戍卒在手，陛下何能高枕無憂？”
公子扶蘇笑著搖搖頭，不想再言論此事，他道：“君侯以為，陛下今召扶蘇覲見，言及郡縣弊端，可是要行新法？”
自軒轅至今，天下所行之制非郡縣即使分封，王賁疑慮地道：“或是陛下要分封諸公子為諸侯，鎮(zhèn)于四方，拱衛(wèi)咸陽?！?p> “若真如此?！惫臃鎏K面露潮紅，他興致勃勃地說道：“扶蘇愿自請封于邊陲苦寒之地，為大秦守邊！”
王賁聞言苦笑，長公子空有報(bào)國之心，然陛下卻是多疑之主，以宗周為鑒，荊、晉、秦、齊皆興于不毛，起勢邊疆，陛下又怎不引以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