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春日換季的緣故,打從回到宋宅的那天起,穆蕓箏就像是一個移動病毒庫,幾乎把接觸過免疫力不是很好的幾個人都傳染了。
是以痊愈以來,她就特別注意自己的冷暖問題,平日里能不出門就不出門,生怕自己再次中招禍害更多的家仆。
這會兒無故發(fā)抖,她就忍不住風聲鶴唳,忙起身找了件皮毛短襖穿上。
只是等她回到榻邊,李吳一正睜著眼睛盯著帳頂。
穆蕓箏問:“你怎么了?”砒霜中毒胃出血而已,好好調(diào)養(yǎng)是不會死人的,不用吐口血就喪失求生意志了吧。
而且她看了看自己在穿衣服,李吳一躺在榻上一臉生無可戀,這情形怎么像自己把他給睡了一樣?
李吳一不敢看姑娘:“我不該來的。”
穆蕓箏聞言沉下臉:“你不來興許還不知道自己中毒的事情,后果有多嚴重你想過嗎?”
李吳一意識到自己解釋得不夠透徹,讓姑娘誤會了,他忙道:“姑娘息怒,在下只是覺得因我一時魯莽,不光讓你費心勞力,還…得騰出閨房供我修養(yǎng),萬一傳將出去于你名聲有礙?!?p> 穆蕓箏揉了揉眉心,她算是明白過來了,今晚誰都要來氣她一下。要不是先前哭了一通宣泄出來,這會兒指不定會被氣出病來,“身體康健與名聲比起來哪個更重要?”
李吳一心想自己中毒以來能跑能跳,即便是被肘裂舊傷,翻墻動作依舊利落瀟灑,身體自然是倍兒棒的。何況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悉中毒情況,接下來只要斷了根源,等毒素慢慢消下去自然就好了。是以比起自己,他更擔心姑娘清譽受損。
但他要是真這么講,估計會被姑娘打死,只得昧著良心道:“自然是身體要緊?!?p> 穆蕓箏滿意的點點頭,坐回榻沿朝他伸手。
李吳一一頭霧水,以為她是要什么東西,思來想去只想到診金上去,他摸遍全身也沒搜出一個銅板,只好告饒:“我……我現(xiàn)在沒錢?!?p> 從前他的軍餉都用來置辦裝備了,后來打獵的錢也用來買小破屋子,如今還欠渤海公主兩百貫,他都不知道日后該怎么還這筆錢。
穆蕓箏要被他逗笑了:“我再給你把把脈,不然帶病出海不服水上行程會十分艱苦。”
他原本只當自己來時路上熬得太狠,又比較關注腹部傷口,以為胸悶腹痛多半是受傷處牽累所至,所以從未放在心上,此刻聽她提起,又想到了先前老大夫的忠告,總算開始重視這個問題。
穆蕓箏見他伸出右手,笑道:“男左女右?!闭f著執(zhí)了他的左手號脈。
李吳一看著認真把脈的姑娘,心頭越發(fā)柔軟,“姑娘良苦用心,吳一必定銘記在心?!?p> 穆蕓箏搖頭示意不要說話,李小郎只得乖乖閉嘴。
過了一會兒穆蕓箏收回手,這會兒心脈肺脈都趨于平穩(wěn)了,看來是先前一杯麻沸散刺激到了脾胃,又心緒不寧急火攻心,倒有些因禍得福了。
穆蕓箏道:“你現(xiàn)在身體內(nèi)部囤積有毒素,該好好修養(yǎng)。另外你再想想往日可有與人結怨,若不找出元兇,唯恐日后還會對你不利?!?p> 李吳一搖頭:“我極少出軍營,即便是與人有了摩擦,打上一架也就翻篇了,還真想不出來誰會如此下作,竟會給我投毒。”
穆蕓箏道:“那你再想想,除了吃的,還有沒有別的是旁人碰不著的?”
旁人碰不得?李吳一仿佛被點醒,立刻想到了從甘州一路帶著的藥包,難道是藥有問題?
他怎么把這個給忘了,既然藥包是在嬌嬌手上,趙氏就有接觸的可能性。而他們兩家離得近,自己若是長期臥床不起,她就可以讓女兒趁機接近。
原來到現(xiàn)在她還在做春秋大夢,以為自己是王爺?shù)乃缴?。不一腳蹬掉王規(guī)云與他和離,偏用這么下三濫的手段把自己女兒往男人身邊推,她這么能耐,怎么不直接毒死王規(guī)云算了。
穆蕓箏見他長久不說話,狐疑道:“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李吳一回過神來,不想讓這些糟心事污了姑娘的耳朵。他裝出一副茫然的樣子:“還是想不起來,我與人無冤無仇的,究竟是誰要害我?!?p> 穆蕓箏看他迷茫困苦,寬慰道:“想不起來就算了,但日后一定注意,你這次是運氣好,那人想是為了長久折磨你,才會用小劑量毒藥。?!?p> “我記得了?!崩顓且话蛋邓闪丝跉?。從小王爺就教導他為人應落拓光明,不以欺辱婦孺為榮。而他恰恰做了,事后還心安理得。要是姑娘知道自己為了贖回阿娘留下的房子,用下作手段離間王家三口,不知她會作何感想。
穆蕓箏見他一臉疲倦道:“我差丫頭們弄來了牛乳,你喝一些再睡?!闭f著要起身出門。
李吳一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李小郎好歹是個壯年小伙,常年鍛煉與宅在家中的穆大夫有天壤之別,那手心暖和得像是握著一團火一般。這倒是印證了先前的想法,看來剛剛無故發(fā)抖,的確是自己受寒所至。
但到底被男子拉著手,她別扭地抽了抽手。
李吳一趕緊撒手縮回被子里,“能不能不喝了?”剛才一嘴腥臊的生蛋清可把他給惡心得夠嗆,實在不想再喝奇奇怪怪的東西了。
穆蕓箏道:“牛乳性平,你現(xiàn)在得養(yǎng)胃,喝上一些沒有壞處?!眲傉f完她就想起來生鮮牛乳的味道好像也不怎么好,她也不確定李小郎會不會乳糖不耐受,要是喝一口超濃鮮奶,整得他上吐下瀉就更麻煩了。
于是她道:“我看你先前也吐不出什么東西,想是沒吃晚飯?空腹睡覺于身體也不利,要不用牛乳泡饅頭,少吃一些也不會積食?!边@話的語氣活像哄小孩。
李吳一覺得自己再次被冒犯,不過這七八天一直疲于奔命,啃了一路的硬面干糧,此刻聽姑娘說起饅頭,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軟糯香甜的白胖饅頭在向自己招手。
穆蕓箏見他默認了,起身去門外喊丫鬟。
好半天環(huán)兒才從前院那邊跑過來,她以為丫頭們是在灶房搗鼓新式菜肴也沒放在心上:“灶房有饅頭嗎?”
環(huán)兒想了想道:“有的,姑娘可是餓了?!?p> 穆蕓箏搖頭:“是你們前姑爺餓了?!?p> 環(huán)兒扁嘴嘀咕:“您可別再打趣了,我們錯了還不行嗎?!?p> 穆蕓箏忍不住屈起食指磕了磕她腦門,:“知道了,別忘了牛乳,對了再帶個炭盆過來,屋子里有些冷?!?p> 環(huán)兒生怕自己露餡,揉著腦門忙應聲去了。
不一會饅頭炭盆送過來,丫頭們擔心姑爺吃的不爽快,還配了兩碟醬瓜小菜。
穆蕓箏皺眉,凈了手把饅頭掰成小塊泡了牛乳,遞給他道:“小菜重鹽,不準吃。”
李吳一哭笑不得,但也知道姑娘是為了自己好,接過瓷碗道了謝。
簡單洗漱一番,看一眼時刻已經(jīng)戌時末了。
穆蕓箏抱了一床被褥放在窗臺邊的坐榻上,仿佛對床榻借人之事習以為常。
只是榻上小幾有些重,姑娘搬得十分吃力,李吳一歪著腦袋憂心忡忡看著,還在糾結自己身為病患,如果不遵醫(yī)囑下榻亂動,會不會招來穆大夫的白眼?
那邊穆蕓箏卻覺得坐在榻上使不上力,忙下得地來,雙手撐在幾上往前一推。只聽“嘎吱”一聲,“咚”一聲,小幾功成身退,被推到了坐榻里側。
穆蕓箏這才滿意地拍拍手,撤了兩側墊子放一邊,鋪平被褥,吹燈摘巾帕和衣躺下,一氣呵成。
目睹全過程的李吳一:……
他要是沒看錯的話,那是紫檀木家具吧?當今的木料若要分個三六九等,除帝王最喜歡用來打棺材的楠木,當屬黃花梨與紫檀木最為名貴。即便是王爺身為親王,也只舍得拿紫檀木打造劍架,平日里還一天三遍的擦,根本不舍得損壞分毫。
不得不說,有錢真好。窮鬼李吳一發(fā)自內(nèi)心無聲感嘆。
春日里長夜漫漫,與美嬌娘共處一室,時不時聽到碳火噼啪爆裂聲響。李吳一只恨自己眼神太好。雖然眼神好不是什么壞事,但好到可以通過透入窗扉的月光,描繪勾勒出姑娘家的身形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盡管他沒見識姑娘全副尊容,但光看骨相就能知道姑娘肯定是個大美人。她人又美心又善,若不是王爺?shù)満?,也不會將她推到了皇室博弈的風口浪尖。
李吳一這廂還在感慨萬千,對面的穆蕓箏卻裝不下去了。她噌一下抱著被子坐起來,把李小郎嚇得夠嗆。
黑暗中,穆蕓箏張了張嘴,看了眼李吳一又背對著他躺下,“你睡不著嗎?”
李小郎見她給了個臺階,連忙順坡下驢:“有點?!?p> “我教你個法子,你從一只羊數(shù)到一千只,就能睡著了?!背隽藗€餿主意,穆蕓箏不禁嘴角微揚。
李吳一覺得不是數(shù)不數(shù)羊的問題,而是自己從未與女子同房過,不管是新奇還是別扭,總之他就是睡不著,甚至還有一丟丟小興奮,哪怕他其實困得眼皮子一直在打架。這還不如讓他睡柴房呢,至少那樣不會胡思亂想。
“姑娘怎知我未入眠?”
“我只是眼神不好,又沒瞎?!?p> “是在下唐突了?!?p> “你們的眼神是怎么練的?”來這邊這么久,她就沒見過幾個近視眼,弱視的穆蕓箏無聲控訴。
“從小學習騎射,眼神自然就好了。”
“鍛煉身體還能明目?”
“這就不清楚了,但多多眺望遠方,能使眼部放松,不至于時刻緊繃。”
“好像有點道理。”穆蕓箏贊同點點頭,說著抬手按了按脖子,發(fā)出嘎噠脆響一聲。
“先前在堂屋,姑娘的背好點了嗎?”
“你怎么知道?”穆蕓箏以為他當時已經(jīng)暈厥,人事不省了。
“狼騎營中訓練殘酷,作為軍人,需得時刻保持警惕。”
穆蕓箏不說話了,她雖然對情情愛愛不感興趣,但她不傻。方才喂食蛋清的時候,李吳一趴在自己膝頭都能睡著,是否暗示了在她面前,他不需要保持警惕。
這算什么?有意撩撥?
“瞧我這張笨嘴,吳一只是想關心下姑娘,并無他意。”
“我沒事?!?p> “那就好?!闭f話間已經(jīng)有些困意。他翻了個身道:“我不看你了,你早些休息?!闭f著閉上眼睛,按照姑娘教的法子默默屬羊。
穆蕓箏小聲道了一句晚安,也閉上了眼睛。
只不過她覺得自己才睡了一會兒,轉眼就被環(huán)兒推醒了。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只見環(huán)兒一臉慌張道:“姑娘,不好了。姑爺被東家?guī)ё吡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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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當
前面寫羅漢榻然后發(fā)現(xiàn)是明清叫法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