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興帝恍然抬頭,看著那光禿禿的樹梢上孤零零的幾點梅花,莫名感覺有些凄涼。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握住沐云嫣的手。二人四目相對,兩兩相望,卻久久無言。
許是冬日的原因,昏黃的日光很快消散,烏云在漸深的天邊暗涌,冷意彌漫在空氣中,永興帝忍不住也打了個顫。他沒有松開握著沐云嫣的手,仍是拉著她,然后邁開步伐。隨即二人沉默著一前一后步入殿內(nèi)。
“皇上可是冷了?要不要喝杯酒暖暖身?”進入殿內(nèi)半響,沐云嫣方才開口詢問道。
永興帝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然后又轉(zhuǎn)頭四看,像是第一次來一般,仿佛要把這殿內(nèi)一切景致全部記入心中。
沐云嫣抬手示意了一下,一旁侍候的碧煙立馬意會,領(lǐng)命倒酒去了。沒人注意到,一向沉穩(wěn)的碧煙此時步伐竟有些踉蹌。
......
另一邊,京城一處不引人注意的暗巷內(nèi)。
“霍將軍!你要入宮?為什么?你是不是瘋了?”岳宜修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一身勁裝威風(fēng)至極,卻面色憔悴的霍斐,忍不住喊出聲來。
“這是嫣兒托付于我的事情,我自然要辦好。而且......這也許是最后一次了......”霍斐眼底一圈烏青,他長長嘆息一聲,仿佛用盡了一切力氣,才將后半句說出口來。
岳宜修眉宇緊蹙,“最后一次......這是什么意思?康華公主到底要做什么?”
“你應(yīng)該能猜到的。”霍斐淡淡說了一句,隨即語氣一變,“對了,我可記得你說過,令弟似乎頗為在乎棣棠公主?”
岳宜修點點頭,“可不在乎么?每日都聽他念叨著棣棠公主如何如何,耳朵里都要生繭子了?!?p> 霍斐聞言長長舒了一口氣,道:“那還好,至少有令弟在,棣棠公主也不至于孤零零一個人在深宮之中,無人依靠了。”
霍斐是松了口氣,然而岳宜修神色反而更加難看起來。
“看來,康華公主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這樣做了么?為什么?她好好的以明妃身份活著有什么不好?她自己的妹妹就讓她自己來照拂,何必委于外人之手?更何況,我不還聽說她已有了身孕了么?便是為了皇子,也不該這樣輕率的做決定......”岳宜修皺眉道。
一直繃著臉的霍斐在聽到岳宜修最后一句話時猛然愣住了?!澳阏f什么?她......她已有了身孕?!”他聲音幾乎是顫抖著的問。
“怎么?霍將軍不知道么?這樣天大的喜事,朝中人人皆知啊......哦,霍將軍現(xiàn)在遠離朝堂,沒聽說也正常......可是康華公主和她身邊的人都沒對你提起嗎?”岳宜修問。
霍斐臉色發(fā)青,他僵硬的搖了搖頭。
“這樣啊......看來康華公主是有意隱瞞了......不過我想這也是人之常情,她估計也是怕你知曉了以后會阻礙她......”岳宜修略帶憐憫的看了霍斐一眼,卻沒人注意到在這憐憫背后暗藏的深重悲傷。
“呵......我卻真是沒想到,她竟會因為這個而對我有所隱瞞......她之前對我可都是毫無保留的。罷了,罷了。”霍斐自嘲的笑了笑,微微仰頭,不讓忽然翻涌的淚水流出。
岳宜修看著霍斐灰敗的神色,略微有些不忍,抬手想去為他拭淚,然而手卻生生的停在了半空中。
“霍將軍是來托付什么事情的罷?!卑腠?,岳宜修微微嘆息一聲,用肯定的語氣說出了疑問句。
然而霍斐卻搖了搖頭?!斑€不到時候,嫣兒既然囑托過我,要我保護好棣棠公主,直至她離開這是非之地,過上平靜生活,那么在這之前,我便還得活著。”
“不過......”頓了頓,霍斐又皺緊眉頭道:“雖然這是嫣兒的心愿,但我不認為這是棣棠公主的心愿......”
“......霍將軍的意思是?”岳宜修心中微動,想起之前岳斯年說的棣棠公主的一些事,內(nèi)心中已經(jīng)暗暗有了些許判斷。
“到時候便看她的心意了。若真如嫣兒所言,她愿安穩(wěn)一生,那么把一個最微末的小宮女帶出宮外過上安穩(wěn)生活,這于霍某而言不算難事?!被綮痴Z氣平平道,似乎自己完全置身于事外,并不帶一絲一毫個人喜惡。
然而岳宜修還是隱隱感覺到,如果棣棠公主真的這樣選擇的話,霍斐會很失望。不過她最終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從懷中掏出一支精致的素銀鑲藍寶石蝴蝶步搖。
“舍弟托你帶給棣棠公主的,麻煩了?!痹酪诵掭p聲道,“霍將軍既然打算活著,那么,便當謹慎些,小心行事才是?!?p> 霍斐略微瞥了一眼那支步搖,隨即將它揣于袖中,又道:“那便多謝岳小姐囑托了?;裟匙詴⌒牡?。”
說完,霍斐便轉(zhuǎn)身離去,很快便不見其身影了。岳宜修定定的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才苦笑一聲,轉(zhuǎn)身緩緩離去了。
......
未央宮落鶴苑。
沐云嫣手持金樽,一杯接一杯的飲著。她瞇著眼睛笑看對面同樣已有醉意的永興帝,笑嗔道:“皇上可是醉了?”
永興帝手扶著木桌邊緣,頭微微歪著,眼神迷離,沒有說話。沐云嫣見狀笑了,然后揮揮手,把殿內(nèi)宮人們都屏退了。于是殿內(nèi)只剩下他們二人。
“嫣兒可是有什么悄悄話要對朕講?”永興帝低沉的嗓音響起,回蕩在空蕩的殿中,竟如一陣冷風(fēng),莫名讓沐云嫣清醒了一些。
沐云嫣笑了笑,起身,走到永興帝身邊,永興帝見狀微微直起身子,輕輕一攬,便將沐云嫣攬入懷中。
也許是因為寬大的衣袖掃到了木桌上的酒壺,里面的酒水全部灑了出來,醇厚醉人的酒香在空氣中彌漫開來,像是氤氳著一個溫柔旖旎的美夢。
沐云嫣抬眸注視著永興帝的那雙眼睛,如墨的瞳仁仿佛被霧籠罩,隱隱約約看不真切。她微微笑了笑,然后毫不猶豫的吻了上去。
永興帝一時被這個猝不及防的吻驚到,微微怔愣住,然而很快,他便感覺眼前一黑,隨即意識飛速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