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落離開了小彩排室。
劇場外,有小賣部,他花十塊錢買了包云煙,自顧自蹲在墻角抽著。
一邊抽,一邊咳嗽。
大起大落,人的心情難免受到影響。
前一刻完美演出,博得滿堂彩,這一刻,組合即將面臨解散的危機,快到令人難以置信!
奚落能理解柱子叔,柱子叔的遺憾與成全,以及柱子叔的質(zhì)樸與驕傲。
這一切的一切,他感同身受。
奚落接到燕影表演系未被錄取的通知時,何嘗不是一樣的心灰意冷。
不同的是,今天柱子叔沒哭,而他,當晚脆弱的哭了鼻子……
狠狠將煙頭摔在地上,狠狠踩,踩到再也看不出一丁點兒煙頭本來該有的形狀。
“呸!”
再狠狠往地上啐一口唾沫。
奚落回到了小彩排室。
“柱子叔,我的相聲捧哏擔(dān)當永遠只有您一個,我——只——認——您!”
他站到秦天柱面前,擲地有聲。
“您今天累了,那我陪著您,也不演了!您對我們今天的相聲內(nèi)容不熟悉,覺得有難度,沒關(guān)系,我把我的上一段相聲改成對口,我們慢慢來。您不是說您在家還講過我的單口相聲給您妻子、您兒子聽嗎?”
“一切有我!”
“柱子叔,您信不信我?”
奚落咄咄逼人的望著秦天柱,帶著滿滿的孩子氣。
這個問題,不久之前他剛剛問過柱子叔,當時柱子叔是不信的……
郭光頭:“……”
于燙頭:“……”
秦天柱糯糯的舔了舔干澀嘴唇,良久說不出話來。
“柱子叔,我再問一遍,您——到底——信不信我?”
奚落執(zhí)著的逼問,孩子氣更盛。
“小落落~”
秦天柱與奚落眼神交匯片刻,只片刻便快速躲閃開,他畢竟老了,沒有了年輕人的銳氣。
奚落:“……”
炙熱的眼神依舊。
“您不信我可以,信您自己!”
同樣的話,奚落不久前同樣還是說過一次!
“如果您不演,我也不會放棄的,我會把今天我們的相聲改成單口?!?p> 丟下最后一句話,奚落轉(zhuǎn)身又走,貌似心平氣和了,但誰都看得出來,這娃兒——認死理了!
奚落,很無力。
他希望柱子叔能相信他,希望柱子叔能相信自個兒,但到底能不能邁過心里的砍,終究誰也幫不上柱子叔的忙。
捫心自問,換做他,他就能做得更好、更堅決嗎?奚落心中沒有答案。
一分鐘。
五分鐘。
十分鐘。
半小時。
……
奚落面前的地上,堆滿了亂糟糟的煙頭,他都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感覺胸口好像憋了一口大氣一樣。
有人是天生的演員嗎?
或許有。
但絕大多數(shù)人不是。
奚落不是。
秦天柱不是。
包括郭老師、于老師,統(tǒng)統(tǒng)不是。
一小時。
兩小時。
三小時。
……
劇場今天的演出場次全部結(jié)束了。
晚飯時間。
重新穿上保安服的秦天柱,拎著掃帚和撮箕把奚落扔的煙頭、煙屑一一清掃掉,倒進垃圾桶。
奚落就那么靜靜的看著他,看著他。
柱子叔去了工作崗位。
奚落猶豫一下,也跟上去了。
保安亭。
沉默,對沉默。
凌晨1點的時候,柱子叔開口說第一句話,“我要去巡邏了?!?p> 奚落起身,就要跟去,他今天非認了這個死理了不可,反正都耗這么久了。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好女怕男纏?
呸!
好男怕烈女纏?
呸!
都不對。
但,總之就那意思吧!
秦天柱蠻橫的將奚落按下,老頭子更是第一次拿惱怒的眼光瞪向奚落。
奚落小腰板一挺,愛咋咋地。
秦天柱:“……”
本是老實人,兇,又還能兇過幾秒?
可能是被奚落氣糊涂了,秦天柱氣呼呼得拽出身前桌子下面的抽屜,從里面抽亂麻一樣給抽出來一張紙,一支筆,就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好??!讓你死心,我也死心!”
“你不是要改劇本嗎?”
“你寫,你現(xiàn)在就改!”
奚落愣了下。
轉(zhuǎn)而,他嘴角一揚,“柱子叔,改單口,還是改對口?”
“隨便!”
秦天柱氣呼呼的摔門而去,背影高大而挺拔!
奚落裂開嘴樂了,猛一拍大腿,對著柱子叔高大挺拔的背影,就吹了個牛氓哨。
哎呀呀,哎呦呦,你個糟老頭子,拽滴很嘞~
“恰恰……蹦恰恰……”
此刻,必須來一段騷皮的恰恰助助興。一步一扭腰來,一步一回首,一步一扭臀來,一步一步走……
糟老頭子都說隨便了,明顯是妥協(xié)了??!
值得高興一場。
好男,果然還是怕男纏!
改劇本,于奚落而言,純屬小菜一碟。
還是那句話,原世界,他的《我與小師妹》本就是一段對口相聲的段子。
還用改嗎?
不用啊。
抄,就對了……
“感謝相聲新勢力的饋贈,這個世界,你們雖然不在了,但你們的精神,你們的作品,依然在,依然散發(fā)著無盡的光芒?!?p> 奚落屁顛屁顛隔空接受了來自另一個世界相聲新勢力的由衷感謝,不用謝我,大家都是為了藝術(shù)~
“唰唰唰。”
“唰?!?p> “句號!”
寫完。
奚落端詳了會兒自己的劇本,怎么看怎么美,怎么看怎么滿心歡喜,怎么看怎么心花怒放,怎么……
“字真丑~”
秦天柱巡個鬼邏哦,巡邏劇場走一圈能這么快?
奚落嚴重表示懷疑。
附帶表示:你個糟老頭子懂個毛的書法!
兩人遂研究上了……
大概凌晨三點半的樣子,奚落困意來襲,回家是回不了了,就在保安亭里拼椅子睡下了。
秦天柱去外面買了蚊香,點上,又把外套脫下來給奚落蓋肚子。
看著睡得香甜的奚落,秦天柱搖頭苦笑一聲,轉(zhuǎn)頭趴桌上,食指抵住劇本緩慢移動,一個字一個字的默念、琢磨……
早上五點。
奚落醒了,睡椅子睡久了的緣故,奚落醒來后一直揉著腰,面色發(fā)苦。
“柱子叔,還看劇本呢?”
“誰看了?誰看了?我在看登記表!”
“呵呵,您是長輩,您說什么是什么吧。那個,我不行了,必須得回去補個覺,對了,正式通知您下,我昨天抽煙的功夫跟郭老師商量過了,我們的節(jié)目減少到一天兩場,下午四點到六點一場,還有晚上七點到九點一場,您下班后也補個覺吧。就這樣,拜拜了您嘞~”
“……”